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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 开到茶蘼花事了

综合 2020-02-05 10:2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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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草,開到荼蘼花事了

字裏行間透着清寂,風雅,溫暖,柔美,又浩蕩,陽剛,風骨。它沒有蒼涼與失意,沒有惆怅和凄惶。隻有青青草木,風動花香。一字一意,石破天驚,叫人過目不忘。我知道,這世間再也沒有哪一本書能讓我如此傾倒,着迷,瘋狂,仰慕了。

封面上的人物。消瘦,須發斑白,盛開的蓮花一樣淡雅安然的眼神。布衣,布帽,草鞋。竹簍,藥鋤,幾枝花草探出簍子,清洌的美。

他是李時珍,字東璧,號瀕湖。蕲州人。

它是《本草綱目》。東方醫藥之大成。

這一部集子,裝下了蒼茫大地上的千花百草。它是草藥的世界,草藥的江湖,草藥的前世與今生。它靜靜地躺在那裏,渾身都散發着一種慈悲、善念、厚重、詩意的本質,風物和氣息。它的每一篇文字總是那麽清美,震撼,讓人讀着無言以對,銘心刻骨。

指尖每翻過一頁,我敬畏的心就愈演愈烈。仿佛一瞬間明白了,喬葉在《中國散文年選》卷首語裏提到的一個詞:情懷。

情懷是一個大詞,有擲地有聲的金屬感。還有溫度,還有光澤,還有體積和存在感。情懷二字讓人動容。有情懷的人更讓人動容,本草就是,李時珍就是。那遼闊無邊山川大地上的一株株花草,經他一描述,落在紙上,分明全是對人間真意的交代,簡單又詩性,隆重又從容。

葉文玲先生在《草木人生》裏寫: 千年才出一個李時珍,萬年才出一本《本草綱目》。

我看到,心頭爲之一振。恍惚間,想到一種花,叫荼蘼。對,開到荼蘼花事了。荼蘼過後,便再也無花可開。常思。《本草綱目》。東璧先生。他們不就是那朵極緻的荼蘼嗎?沉舟側畔,千帆過盡。先生之後,試問,這世上還有誰能超越他,撿盡寒枝,親試百毒,再去爲百草傾盡一生呢?怕是,世上再也沒有人能夠了如此了。本草,春綠秋黃,歲歲枯榮,生命短暫,卑微至極,但它有幸遇到先生,真是四季輪回,一生足矣;先生,心系世人,掏心掏肺,有幸遇到本草,也是看盡世間疾苦,尋得一份甚好的良方。先生視本草,本草待先生,已是到達終點了,極緻,極限了,餘韻了矣了!

在漫漫光陰裏,先生,本草,在杏壇中的地位早已是根深蒂固,高不可攀。那厚厚的時光落滿那泛黃,薄薄的紙張上,我輕輕一翻,便聞水流花深,百草茂盛。

不時間,心底有微微凄然,是爲先生一直獨自踏着青苔而行,未曾歇過一步的執着,付出所感到的值與不值?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爲先生爲了完成這部一百九十多萬字的曠世明著,跋山涉水兩萬餘裏。然而,換來的卻是後世的遺忘與漠然。曾與一個醫學院的知名教師談論本草。他言:“是本草造就了李時珍,并非李時珍造就了本草。”我答:“作爲一個後來者,我們沒有資格評論李時珍。沒有資格說是世事造英雄,而不是其心懷大信c信仰?”世人隻記得這部入選聯合國《世界記憶名錄》的東方醫藥巨典,卻往往忽略了先生曆經三十個春秋的滄桑、寒冷,懸崖絕壁,命懸一線的旅途。

“文學要的是,深入所愛,甘于靜守。清洗雜念。隻有這樣,才有可能在繁花千樹開遍後,結出飽滿的果實。”中國文聯第十次,中國作協第九次代表大會上,喬葉說。

是,醫者亦是如此。

先生不忘初心,爲百姓疾苦夙夜興歎,爲撰寫《本草綱目》殚精竭慮,先生一往無前,終于在荒涼中走出繁華的風景,在“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中達到無爲無我,上善若水,這種人類醫學史上的偉大長征,難道不值得每一個後來者景仰并銘記?愈發覺得哪位所謂的名師真是可笑至極,滑天下之大稽。

先生一生所執念,傾心的,是救濟猩啵屝胺稣瑺懘蠼中∠铮A府廟堂投下一片暖暖的光和影,不看富貴,不看貧寒。先生拿自己最幹淨的心靈,來彌補素淡光陰裏的銳疼和鈍疼。

出門十裏荷香好,天遣醫聖出蕲春。

《佛經》裏講:修持的人,小乘度他人,大乘度猩⒁捕茸约骸?/p>

我想先生所度的,應是芸芸猩c矢志不渝的自己。他心裏沒有名垂青史,亦無赢得生前身後名的念想。他心裏是靜得,靜啊,明啊,坦然啊!了得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從小喜愛讀書,十四歲考中秀才,後接考舉人,三次落第。也許上蒼沒有賜予先生天賦的才氣,可上天卻安排了先生的另一條歸宿——上承言聞一脈,下傳神農弘景兩家。

仁者醫心,智者醫身。

命中注定,先生要成爲大德醫者,醫中之聖。

那年,江河泛濫,山地,市巷,遍地成災 ,農田荒蕪,疫情漫延,民不聊生。而蕲州官府的藥局,卻不替窮人看病,不顧百姓生死。窮人有病,無錢可醫,無人可醫,隻能活生生的害病緻亡。長街巷口處處屍橫遍野,先生父親大愛無疆,竭盡全力,使盡渾身醫術挽留每一個生命,先生家那一方小小的藥鋪,門庭若市,數月不絕,那些貧苦,患病的人皆可找先生的父親灾危恍桡y兩,醫好爲止。這一切的一切,都看在先生的眼裏,記在心上。先生風華正茂的年紀,身患“骨蒸病”,連續不斷地咳嗽和發燒,幾乎一睡不醒,幸得父親妙手回春,用一味黃芩湯保得性命。先生一天天的受父親影響,耳濡目染,愈想愈不願走科舉道路,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向父親表示,立志學醫,做一個爲病人解除痛苦的好大夫,父親老淚橫流。

在封建的社會裏,醫者的地位是那麽的低下,卑微,常與“算命”、“賣卦”之人相提并論。這股勢力在明代更盛,先生父親多麽希望您能考上舉人,一朝功成,出人頭地啊!

“身如逆流船,心比鐵石堅。望父全兒志,至死不怕難。”先生的态度是如此堅決,坦铡?/p>

“你可知爲醫者之苦?責任之大?”

“知。孩兒隻是不想看到,那些每天因病痛而死去的老百姓,孩兒想成爲一個像父親一樣,濟世救民的好大夫,好醫者。”

終究,先生感動了父親。

二十四歲。先生開始學醫,白天跟父親到“玄妙觀”去看病,夜裏,在油燈下熟讀《内經》《本草經》《傷寒論》《脈經》等古典醫學著作。先生的讀書精神是令人欽佩的,“讀書十年,不出戶庭,博學無所弗腳”。老天爺是公平的,先生刻苦學習,終于有了結果。在他人面對種種疾風,束手無策時,先生用“延胡索”治愈了荊穆王紀胡氏的胃痛病,又用殺蟲藥治愈了富順王之孫的嗜食燈花病,後來又以附子和氣湯治愈富顧王适于的病症而被聘爲楚王奉伺正。

多年來,用心鑽研,使先生懂得,做一個大夫,不僅僅要懂醫術,也要懂藥理。倘若,把藥物的形态和性能摘錯了,随時會鬧出人命來。于是先生翻爛了《神農本草經》,逐字逐句地讀陶弘景的《本草經集注》,唐代的《新修本草》,宋代的《開寶本草》《嘉佑本草》《經史證類備急本草》《本草衍義》等古籍。先生深感泰山壓頂,發現這些古代的本草書存在諸多問題,“草木不分,蟲魚互混”。書上将"生姜"和“薯蓣”應列菜部,古代的本草書列入草部;“萎蕤”與“女萎”,本是兩種藥材,而有的本草書說成是一種;“蘭花”隻能供觀賞,不能入藥用,而有的本草書,将“蘭花”當作藥用的“蘭草”;更嚴重的是,競将有毒的“鈎藤”,當作補益的“黃精”……

“品數既煩,名稱多雜。或一物析爲二三,或二物混爲一品”(《明外史本傳》)。許多的毒性藥品,竟被認爲是“聖品”,因而遺禍無窮。

先生決心要重新編纂一部本草書籍。這時,先生三十五歲。

走過時間,過了五年,朝廷下了一道诏書,要在全國選拔一批有經驗的醫生,填補太醫院的缺額,武昌的楚王朱英燎,推薦了先生。太醫院是皇家要地,那裏不僅聚集了全國重要的醫藥書籍,還可看到更多的藥材,這對修改本草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先生便接受了楚王的推薦,四十歲進入北京太醫院,并擔任太醫院院判。

明世宗朱厚熜,是一個極昏庸透頂的皇帝。他一心追求長生不老的仙丹藥,還想做神仙。太醫院中的那些醫宮們,爲了迎合朱厚熜的需要,不僅向全國各地收集“仙方”和“丹方”,同時又翻遍了曆代本草書,企圖從中獲得長生不老之藥。有的醫官說“久服水銀,可以長生不死”,有的醫官說“煉食硫黃,可以長肌膚益氣力”;有的說“靈芝是仙草,久食可以延年益壽。先生看到這一切,連連搖頭,閱遍,看盡所有的醫書、藥材後,先生,借故辭職。

在返鄉途中,先生投宿在一個驿站,遇見幾個替官府趕車的馬夫,圍着一個小鍋,煮着連根帶葉的野草,先生好奇,上前詢問,馬夫告訴說:“我們趕車人,整年累月地在外奔跑,損傷筋骨是常有之事,如将這藥草煮湯喝了,就能舒筋活血”。這藥草原名叫“鼓子花”,又叫“旋花”,先生立即将馬夫介紹的經驗記錄了下來。寫道:旋花有"益氣續筋"之用。此事使先生更加意識到修改本草是要到實踐中去,才能有所發現。

先生,再也不願耽下去了,果斷轉移了路線。

從此,先生便隻身一人,翻山越嶺。踏過千條細細的山間小徑。他在一個深山古寺的木魚聲聲裏,找到一味草藥。山僧問他:這株丹參,俗人爲何還叫赤參呢?

先生解說:五參五色配五髒啊。人參入脾曰黃參,沙參入肺曰白參,玄參入腎曰黑參,丹參入心曰赤參,苦參入肝曰紫參。

山僧莞爾,拈花一笑。

蕲春的象征,中國的驕傲。

行走于每一個地方。見到每一株野草,先生總能如數家珍地道出其根本。

先生說:山柰,生廣中,人家栽之。根葉皆如生姜,作樟木香氣。土人食其根如食姜,切斷暴幹,則皮赤黃色,肉白色。古之謂廉姜,恐其類也。

又說:三柰,辛,溫,無毒。暖中,治心腹冷氣痛,風蟲牙痛。車前,五月五日采,陰幹。凡用須以水淘洗泥沙,曬幹。入湯液,炒過用。入丸劑,則以酒浸一宿,蒸熟研爛,作餅曬幹。

先生坐浴S腥烁嬖V他說:南人軍中有一味金瘡要藥,雲有奇功。止血散血定痛。嚼爛塗之,其血即止。

次日南下,找到此藥。并說:三七,又名金不換。生廣西南丹諸州番峒深山中。采根暴幹,黃黑色。團結狀,狀略似白及。味微甘而苦,頗似人參之味。

先生聽聞,北方有一種草藥,叫曼陀羅,見者心悅。食用汁液後手舞足蹈,眼裏會有幻覺。吃多了就會失去知覺,醒來後不知今夕是何年。時珍千裏跋涉到北方,隻爲了一株曼陀羅。

他找到曼陀羅,親自嘗試,乃驗。他說:曼陀羅,花似牽牛花,早開夜合……割瘡灸火,宜先服此,則不覺苦也。

先生說:決明,有兩種。一種馬蹄決明,狀如馬蹄,青綠色,入眼目藥最良。另一種,茳芒決明,《救荒本草》所謂山扁豆是也,俗呼獨占缸。嫩苗及花,皆可食也……

你看,先生什麽草藥都知道,什麽變化他都明白。他能爲草木把脈,能夠洞悉草木的前世來生。

千花百草就這麽牢牢長在先生心裏。那百草的滋味,多麽苦,多麽澀,隻有先生曉得:覆盆子,五月子熟,其色烏赤。甘,平,無毒。每一味草都是别樣的美。先生,悉心悉意,寥寥幾筆,後世福音。

薄暮時分,小雨,先生去山野裏看百草。找狼毒,找車前,找柴胡。風華卓然,絢爛清美。

先生撐一把油紙傘,這一撐啊,便撐起了華夏民族,中華醫學幾千年的精華。

在雨裏,他一定也是怡然的。他聽得懂百草說話,能讀懂草木的眼神。他用衣袖,擦去腮邊的水,我想,先生當時一定不知那到底是雨還是淚?

佝偻,單薄的身子,白發蒼蒼,臉上滿是溝壑。

老了。落日殘陽了。

長年的積勞成疾,先生終于病倒在床,這一倒再沒有起來。我不知道,他是多麽期望看到本草的出版啊?他茶不思飯不想,滴水不進,亦不言語,隻是用那已凹陷下去的雙眼無神地盯着白色的羅帳。本草,本草……他不行了,已等不了了,等不了了。他爲了本草,耗盡一生,已是油盡燈枯,無力回天。

先生走了。七十六歲。

一朵極緻的荼蘼凋零了,中國醫學史上,一座豐碑立起來了。

寒冬深夜,我冒着會被記大過受處分的風險,硬闖圖書館,隻爲看看《本草綱目》《明史》《白茅堂集》,當我讀到郭沫若稱先生是:“醫中之聖,偉哉夫子,将随民族生命永生。”時,我的眼淚滑過臉腮,落在紙上,開出了一朵又一朵暗灰色的花。

舍生忘死,飽經風霜。先生一輩子走了那麽多路,到最後出版《本草綱目》時,處處受阻,屢遭打壓、排擠,無人可靠,就連到死也還帶着未了的心願。

人往聖鄉朝醫聖,藥到蕲春方見奇。

“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

我生長于蕲春,是一名蕲春伢子,是先生的後代,行走在這片土地上,我的頭顱不敢高昂,腳步也不敢輕狂,隻因那獨山之上的先生是一座高峰,後世的我,唯有仰望。

蒹葭蒼蒼,白露爲霜。先生從詩經裏出發,采藥未歸。也許有一天,我會在山野裏繁花處恍然遇到先生。先生的背簍裏,還是絲絲縷縷苦味兒的百草。

采艾的梓言,定然會輕輕問一聲:先生,草木在您眼裏,爲何如此驚豔啊?我這艾,您可要?

心心念念之間,如果時光流轉,我會随先生去采藥,随先生品嘗百草的滋味。哪怕,隻爲先生背背竹簍也好啊。

2016 . 12 . 29淩晨落筆于鄂州

夏梓言,原名陳志峰。90後作家,湖北蕲春人。

酷愛文學,國畫,戲曲。2013年學習創作至今,習小說、散文,作品見國内外各大報刊雜志,選刊與美文集,散文入選各類年度選本及叢書,師從劉彩燕。

曾數十次獲國家級文藝、創作大獎。

系中國現代作協會員,中國少年作家班學員,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作家高研班學員,《散文選刊》第二屆作家班學員,曾任中國青年作協主席團成員,散文委副主任,中國青少年文學藝術聯合會理事,中國校園作協第五、六屆全委,現任全國高校文聯創作中心主任,《青年作家》主編,《散文選刊》《高校文學》《作家選刊》《貴州文學》簽約作家。

寫作之于他,是一次次點燃生命中每一個朝花夕拾的心靈之旅,令其此生願與文字爲伴,蟬衣素食,執筆取暖,煮字爲藥。

本草,开到荼蘼花事了

字里行间透着清寂,风雅,温暖,柔美,又浩荡,阳刚,风骨。它没有苍凉与失意,没有惆怅和凄惶。只有青青草木,风动花香。一字一意,石破天惊,叫人过目不忘。我知道,这世间再也没有哪一本书能让我如此倾倒,着迷,疯狂,仰慕了。

封面上的人物。消瘦,须发斑白,盛开的莲花一样淡雅安然的眼神。布衣,布帽,草鞋。竹篓,药锄,几枝花草探出篓子,清洌的美。

他是李时珍,字东璧,号濒湖。蕲州人。

它是《本草纲目》。东方医药之大成。

这一部集子,装下了苍茫大地上的千花百草。它是草药的世界,草药的江湖,草药的前世与今生。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慈悲、善念、厚重、诗意的本质,风物和气息。它的每一篇文字总是那么清美,震撼,让人读着无言以对,铭心刻骨。

指尖每翻过一页,我敬畏的心就愈演愈烈。仿佛一瞬间明白了,乔叶在《中国散文年选》卷首语里提到的一个词:情怀。

情怀是一个大词,有掷地有声的金属感。还有温度,还有光泽,还有体积和存在感。情怀二字让人动容。有情怀的人更让人动容,本草就是,李时珍就是。那辽阔无边山川大地上的一株株花草,经他一描述,落在纸上,分明全是对人间真意的交代,简单又诗性,隆重又从容。

叶文玲先生在《草木人生》里写: 千年才出一个李时珍,万年才出一本《本草纲目》。

我看到,心头为之一振。恍惚间,想到一种花,叫荼蘼。对,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过后,便再也无花可开。常思。《本草纲目》。东璧先生。他们不就是那朵极致的荼蘼吗?沉舟侧畔,千帆过尽。先生之后,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超越他,捡尽寒枝,亲试百毒,再去为百草倾尽一生呢?怕是,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了如此了。本草,春绿秋黄,岁岁枯荣,生命短暂,卑微至极,但它有幸遇到先生,真是四季轮回,一生足矣;先生,心系世人,掏心掏肺,有幸遇到本草,也是看尽世间疾苦,寻得一份甚好的良方。先生视本草,本草待先生,已是到达终点了,极致,极限了,余韵了矣了!

在漫漫光阴里,先生,本草,在杏坛中的地位早已是根深蒂固,高不可攀。那厚厚的时光落满那泛黄,薄薄的纸张上,我轻轻一翻,便闻水流花深,百草茂盛。

不时间,心底有微微凄然,是为先生一直独自踏着青苔而行,未曾歇过一步的执着,付出所感到的值与不值?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先生为了完成这部一百九十多万字的旷世明著,跋山涉水两万余里。然而,换来的却是后世的遗忘与漠然。曾与一个医学院的知名教师谈论本草。他言:“是本草造就了李时珍,并非李时珍造就了本草。”我答:“作为一个后来者,我们没有资格评论李时珍。没有资格说是世事造英雄,而不是其心怀大众与信仰?”世人只记得这部入选联合国《世界记忆名录》的东方医药巨典,却往往忽略了先生历经三十个春秋的沧桑、寒冷,悬崖绝壁,命悬一线的旅途。

“文学要的是,深入所爱,甘于静守。清洗杂念。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繁花千树开遍后,结出饱满的果实。”中国文联第十次,中国作协第九次代表大会上,乔叶说。

是,医者亦是如此。

先生不忘初心,为百姓疾苦夙夜兴叹,为撰写《本草纲目》殚精竭虑,先生一往无前,终于在荒凉中走出繁华的风景,在“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中达到无为无我,上善若水,这种人类医学史上的伟大长征,难道不值得每一个后来者景仰并铭记?愈发觉得哪位所谓的名师真是可笑至极,滑天下之大稽。

先生一生所执念,倾心的,是救济众生之苦,驱邪扶正,为大街小巷,华府庙堂投下一片暖暖的光和影,不看富贵,不看贫寒。先生拿自己最干净的心灵,来弥补素淡光阴里的锐疼和钝疼。

出门十里荷香好,天遣医圣出蕲春。

《佛经》里讲:修持的人,小乘度他人,大乘度众生、也度自己。

我想先生所度的,应是芸芸众生与矢志不渝的自己。他心里没有名垂青史,亦无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念想。他心里是静得,静啊,明啊,坦然啊!了得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小喜爱读书,十四岁考中秀才,后接考举人,三次落第。也许上苍没有赐予先生天赋的才气,可上天却安排了先生的另一条归宿——上承言闻一脉,下传神农弘景两家。

仁者医心,智者医身。

命中注定,先生要成为大德医者,医中之圣。

那年,江河泛滥,山地,市巷,遍地成灾 ,农田荒芜,疫情漫延,民不聊生。而蕲州官府的药局,却不替穷人看病,不顾百姓生死。穷人有病,无钱可医,无人可医,只能活生生的害病致亡。长街巷口处处尸横遍野,先生父亲大爱无疆,竭尽全力,使尽浑身医术挽留每一个生命,先生家那一方小小的药铺,门庭若市,数月不绝,那些贫苦,患病的人皆可找先生的父亲诊治,不需银两,医好为止。这一切的一切,都看在先生的眼里,记在心上。先生风华正茂的年纪,身患“骨蒸病”,连续不断地咳嗽和发烧,几乎一睡不醒,幸得父亲妙手回春,用一味黄芩汤保得性命。先生一天天的受父亲影响,耳濡目染,愈想愈不愿走科举道路,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向父亲表示,立志学医,做一个为病人解除痛苦的好大夫,父亲老泪横流。

在封建的社会里,医者的地位是那么的低下,卑微,常与“算命”、“卖卦”之人相提并论。这股势力在明代更盛,先生父亲多么希望您能考上举人,一朝功成,出人头地啊!

“身如逆流船,心比铁石坚。望父全儿志,至死不怕难。”先生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坦诚。

“你可知为医者之苦?责任之大?”

“知。孩儿只是不想看到,那些每天因病痛而死去的老百姓,孩儿想成为一个像父亲一样,济世救民的好大夫,好医者。”

终究,先生感动了父亲。

二十四岁。先生开始学医,白天跟父亲到“玄妙观”去看病,夜里,在油灯下熟读《内经》《本草经》《伤寒论》《脉经》等古典医学著作。先生的读书精神是令人钦佩的,“读书十年,不出户庭,博学无所弗脚”。老天爷是公平的,先生刻苦学习,终于有了结果。在他人面对种种疾风,束手无策时,先生用“延胡索”治愈了荆穆王纪胡氏的胃痛病,又用杀虫药治愈了富顺王之孙的嗜食灯花病,后来又以附子和气汤治愈富顾王适于的病症而被聘为楚王奉伺正。

多年来,用心钻研,使先生懂得,做一个大夫,不仅仅要懂医术,也要懂药理。倘若,把药物的形态和性能摘错了,随时会闹出人命来。于是先生翻烂了《神农本草经》,逐字逐句地读陶弘景的《本草经集注》,唐代的《新修本草》,宋代的《开宝本草》《嘉佑本草》《经史证类备急本草》《本草衍义》等古籍。先生深感泰山压顶,发现这些古代的本草书存在诸多问题,“草木不分,虫鱼互混”。书上将"生姜"和“薯蓣”应列菜部,古代的本草书列入草部;“萎蕤”与“女萎”,本是两种药材,而有的本草书说成是一种;“兰花”只能供观赏,不能入药用,而有的本草书,将“兰花”当作药用的“兰草”;更严重的是,竞将有毒的“钩藤”,当作补益的“黄精”……

“品数既烦,名称多杂。或一物析为二三,或二物混为一品”(《明外史本传》)。许多的毒性药品,竟被认为是“圣品”,因而遗祸无穷。

先生决心要重新编纂一部本草书籍。这时,先生三十五岁。

走过时间,过了五年,朝廷下了一道诏书,要在全国选拔一批有经验的医生,填补太医院的缺额,武昌的楚王朱英燎,推荐了先生。太医院是皇家要地,那里不仅聚集了全国重要的医药书籍,还可看到更多的药材,这对修改本草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先生便接受了楚王的推荐,四十岁进入北京太医院,并担任太医院院判。

明世宗朱厚熜,是一个极昏庸透顶的皇帝。他一心追求长生不老的仙丹药,还想做神仙。太医院中的那些医宫们,为了迎合朱厚熜的需要,不仅向全国各地收集“仙方”和“丹方”,同时又翻遍了历代本草书,企图从中获得长生不老之药。有的医官说“久服水银,可以长生不死”,有的医官说“炼食硫黄,可以长肌肤益气力”;有的说“灵芝是仙草,久食可以延年益寿。先生看到这一切,连连摇头,阅遍,看尽所有的医书、药材后,先生,借故辞职。

在返乡途中,先生投宿在一个驿站,遇见几个替官府赶车的马夫,围着一个小锅,煮着连根带叶的野草,先生好奇,上前询问,马夫告诉说:“我们赶车人,整年累月地在外奔跑,损伤筋骨是常有之事,如将这药草煮汤喝了,就能舒筋活血”。这药草原名叫“鼓子花”,又叫“旋花”,先生立即将马夫介绍的经验记录了下来。写道:旋花有"益气续筋"之用。此事使先生更加意识到修改本草是要到实践中去,才能有所发现。

先生,再也不愿耽下去了,果断转移了路线。

从此,先生便只身一人,翻山越岭。踏过千条细细的山间小径。他在一个深山古寺的木鱼声声里,找到一味草药。山僧问他:这株丹参,俗人为何还叫赤参呢?

先生解说:五参五色配五脏啊。人参入脾曰黄参,沙参入肺曰白参,玄参入肾曰黑参,丹参入心曰赤参,苦参入肝曰紫参。

山僧莞尔,拈花一笑。

蕲春的象征,中国的骄傲。

行走于每一个地方。见到每一株野草,先生总能如数家珍地道出其根本。

先生说:山柰,生广中,人家栽之。根叶皆如生姜,作樟木香气。土人食其根如食姜,切断暴干,则皮赤黄色,肉白色。古之谓廉姜,恐其类也。

又说:三柰,辛,温,无毒。暖中,治心腹冷气痛,风虫牙痛。车前,五月五日采,阴干。凡用须以水淘洗泥沙,晒干。入汤液,炒过用。入丸剂,则以酒浸一宿,蒸熟研烂,作饼晒干。

先生坐诊。有人告诉他说:南人军中有一味金疮要药,云有奇功。止血散血定痛。嚼烂涂之,其血即止。

次日南下,找到此药。并说:三七,又名金不换。生广西南丹诸州番峒深山中。采根暴干,黄黑色。团结状,状略似白及。味微甘而苦,颇似人参之味。

先生听闻,北方有一种草药,叫曼陀罗,见者心悦。食用汁液后手舞足蹈,眼里会有幻觉。吃多了就会失去知觉,醒来后不知今夕是何年。时珍千里跋涉到北方,只为了一株曼陀罗。

他找到曼陀罗,亲自尝试,乃验。他说:曼陀罗,花似牵牛花,早开夜合……割疮灸火,宜先服此,则不觉苦也。

先生说:决明,有两种。一种马蹄决明,状如马蹄,青绿色,入眼目药最良。另一种,茳芒决明,《救荒本草》所谓山扁豆是也,俗呼独占缸。嫩苗及花,皆可食也……

你看,先生什么草药都知道,什么变化他都明白。他能为草木把脉,能够洞悉草木的前世来生。

千花百草就这么牢牢长在先生心里。那百草的滋味,多么苦,多么涩,只有先生晓得:覆盆子,五月子熟,其色乌赤。甘,平,无毒。每一味草都是别样的美。先生,悉心悉意,寥寥几笔,后世福音。

薄暮时分,小雨,先生去山野里看百草。找狼毒,找车前,找柴胡。风华卓然,绚烂清美。

先生撑一把油纸伞,这一撑啊,便撑起了华夏民族,中华医学几千年的精华。

在雨里,他一定也是怡然的。他听得懂百草说话,能读懂草木的眼神。他用衣袖,擦去腮边的水,我想,先生当时一定不知那到底是雨还是泪?

佝偻,单薄的身子,白发苍苍,脸上满是沟壑。

老了。落日残阳了。

长年的积劳成疾,先生终于病倒在床,这一倒再没有起来。我不知道,他是多么期望看到本草的出版啊?他茶不思饭不想,滴水不进,亦不言语,只是用那已凹陷下去的双眼无神地盯着白色的罗帐。本草,本草……他不行了,已等不了了,等不了了。他为了本草,耗尽一生,已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先生走了。七十六岁。

一朵极致的荼蘼凋零了,中国医学史上,一座丰碑立起来了。

寒冬深夜,我冒着会被记大过受处分的风险,硬闯图书馆,只为看看《本草纲目》《明史》《白茅堂集》,当我读到郭沫若称先生是:“医中之圣,伟哉夫子,将随民族生命永生。”时,我的眼泪滑过脸腮,落在纸上,开出了一朵又一朵暗灰色的花。

舍生忘死,饱经风霜。先生一辈子走了那么多路,到最后出版《本草纲目》时,处处受阻,屡遭打压、排挤,无人可靠,就连到死也还带着未了的心愿。

人往圣乡朝医圣,药到蕲春方见奇。

“高山安可仰,徒此挹清芬。”

我生长于蕲春,是一名蕲春伢子,是先生的后代,行走在这片土地上,我的头颅不敢高昂,脚步也不敢轻狂,只因那独山之上的先生是一座高峰,后世的我,唯有仰望。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先生从诗经里出发,采药未归。也许有一天,我会在山野里繁花处恍然遇到先生。先生的背篓里,还是丝丝缕缕苦味儿的百草。

采艾的梓言,定然会轻轻问一声:先生,草木在您眼里,为何如此惊艳啊?我这艾,您可要?

心心念念之间,如果时光流转,我会随先生去采药,随先生品尝百草的滋味。哪怕,只为先生背背竹篓也好啊。

2016 . 12 . 29凌晨落笔于鄂州

夏梓言,原名陈志峰。90后作家,湖北蕲春人。

酷爱文学,国画,戏曲。2013年学习创作至今,习小说、散文,作品见国内外各大报刊杂志,选刊与美文集,散文入选各类年度选本及丛书,师从刘彩燕。

曾数十次获国家级文艺、创作大奖。

系中国现代作协会员,中国少年作家班学员,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作家高研班学员,《散文选刊》第二届作家班学员,曾任中国青年作协主席团成员,散文委副主任,中国青少年文学艺术联合会理事,中国校园作协第五、六届全委,现任全国高校文联创作中心主任,《青年作家》主编,《散文选刊》《高校文学》《作家选刊》《贵州文学》签约作家。

写作之于他,是一次次点燃生命中每一个朝花夕拾的心灵之旅,令其此生愿与文字为伴,蝉衣素食,执笔取暖,煮字为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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