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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 原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你

综合 2020-01-27 04:4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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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原諒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離開你

文/海歐

2004年寒假我第一次見到深圳,是的,是見到,不是來到。我固執地認定和這座城市不僅僅是相遇這麽簡單,我想我的後半生都會和它惺惺相惜血脈相連。

我很不幸地買到一張無座票,于是慘兮兮地抱着一隻小板凳坐在兩節車廂的接縫處,說得通俗一點,是坐在火車廁所的門口。

在車上我認識了和我一樣不幸的王峰,一個比我大5歲的男孩子。他把黑色書包借給我抱着當抱枕小憩,捱過漫長無座的旅途。

爸爸在深圳工作,住單位宿舍,隔壁是單位裏的一對年輕小情侶,男的高大帥氣,女的圓潤豐滿,這兩人走在一起,到哪裏都很耀眼。

我那個時候想學溜冰,剛好住在隔壁的那位帥哥哥是溜冰高手,就教我溜。我親切地喊他“師父”。

師父的女朋友像隻百靈鳥,大老遠都能聽見她叽叽喳喳,他們在一起四五年了,眼看也差不多要成家了。

寒假過完我就回湖北上學了,再次來到深圳我已年方十九。此時,師父和他的漂亮女朋友分手了,他自己也從單位辭職了,過得很頹廢。

再後來,我大學畢業,來深圳工作。工作的第二個年頭,我和師父聯系上了,那時他去了一家外貿公司,單身着。我們一起出來吃飯,他戴墨鏡,我戴女士手表,時間過得真快,八年來去匆匆。

師父跟我講了他們當年分手的原因,正如這座城市的男男女女,在食色的性子裏像囚徒一樣,望不見天日。

師父的女朋友初中畢業就來到了深圳,在發廊裏做洗頭妹。她挺拔的胸脯使得常常被人“欽點”,也正因爲此,她獨立“雞”群。不久後,她被一個有錢有勢的老男人看中,“欽點”之後感覺也不錯,就包了起來。

後來,那老男人把她送進了自己執掌的單位,做一個小職員。

“全單位都知道他們的關系,隻有我一個傻子。”師父喝了一口酒。

師父比她晚來單位,一來就對她一見鍾情窮追不舍。她答應他的那天,問了他一句:

你以後不會後悔吧?

無疑地,她得到師父信誓旦旦的保證。

于是他們在一起了,師父說他相信那5年中她對自己的絕對是真情。

本來日子平靜如水,卻因單位要裁員起了漣漪。師父面臨即将失業的尴尬處境。

他的女朋友在那個時候,挺身而出,去找了那個老男人,求他給自己的小男朋友一個機會。

事情就是在那個時候暴露的,師父和同事哥們一塊兒喝酒的時候聽到了流言。他憤怒地回到單位,把一樓大廳的玻璃門都給捶碎了。玻璃渣嵌進他的拳頭裏,仿佛在提醒着他,有些痛楚,與你骨肉相連。

從醫院回來後他冷靜了下來,對他已哭成淚人的女朋友說,和那老男人斷了,我們回去結婚。他女朋友堅定地點頭。

那一刻,他恨透了城市的肮髒,這是一個美女用青春換港币的地方,是窮小子一無所有的地方,他咆哮着,怒吼着,恨不得徒手摧毀這座城。

他們很快辭去了工作,買好了回老家的票,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地告訴他,他就要離開他深惡痛絕的地方了。

回去之前,出于孝心,師父把父母接到深圳來玩幾天,打算讓老人家見見大城市的繁華,再一塊兒回去。

老人家對師父的女朋友很喜歡,也催促着他們盡早結婚。而那個時候,師父的女朋友出現了類似早孕的迹象,于是他母親就帶準兒媳去醫院檢查。

她們從醫院回來的時候天下起了暴雨,母親陰着臉,不說話。第二天,師父才從母親那裏問到了原委,醫院詳嘟Y果爲,他的女朋友因堕胎多次而無法再懷孕。

師父腦海中一個霹靂,響徹全身。

“幾年前我一直覺得這是個愛情事故,現在才發現這其實是上天不給我機會離開深圳,可我還是想離開這裏,再看看有沒有下一個機會吧。”師父眼神迷離。

再後來,我們就聯系得少了。

火車上結識的王峰和我後來成了朋友,我們保持着聯系,偶爾一起吃吃飯。兩年前他托約我在一家湘菜館吃飯,說是介紹他未婚妻給我認識,那天他先到,說未婚妻做指甲去了,晚點到。于是我們先聊。聊起我們第一回見面的場景,我打趣道:

“你那時就那麽相信我啊,把你的包給我,不怕我偷走你的财物嗎?”

王峰哈哈大笑:“怕什麽,你一細胳膊小腿兒的丫頭片子,肯定是做不了壞人的啦。”

話音剛落,他的未婚妻花枝招展地進來了,他招招手:

“寶貝這裏!”

她款款走來,我擡頭,然後我們都驚了一下。

她,她就是師父之前的那個女朋友,幾年未見她瘦了一些,妝也化得更濃了些。她顯然也認出我來了,不知道她腦袋中的第一反應會是哪個——

以前同事的女兒。

以前男朋友的小徒弟。

不出所料,她選擇了第一個。

于是我就以她之前同事的女兒的身份和他們聊天,王峰有些不解:

“你以前進過這麽好的單位啊,怎麽沒聽你說過呢?”

“哦,都過去了,過去好久了,沒什麽好說的,是吧,呵呵。”她望着我笑,我顯然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也不會去揭穿她什麽。

這個城市,每個人都有言不由衷的苦衷。

那次吃完飯後,王峰很快又約我吃飯,這一次,他沒有帶上她。

“你以前真的認識她?”他果然還是從那天我們尴尬的眼神裏覺察到了什麽。

“是啊,她和我爸以前是同事。”我極力平靜地說。

“爲什麽沒聽她說過那段過去呢?”王峰不解地問。

“哦,她也沒在那裏做太長時間,就一倆月吧,我跟她也隻屬于眼熟而已啦。”

王峰點點頭。

“我們年底回老家結婚。”王峰說道。

“是嗎!恭喜恭喜呀!”我舉杯。

“你知道麽,我可能以後都做不了爸爸……”王峰喝下半瓶酒,幽幽地說。

我一驚,原來他都知道?!

“她告訴過我她以後無法生育,讓我不要問她的過去。”

“那你爲何……”我瞪大雙眼,懷着極其世俗的好奇心。

“前兩年我出現得比較少對吧,基本上都沒和你聯系過……”

我想了想,點點頭。

“你知道我幹什麽去了麽?”他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飲而盡,“我蹲牢裏去了。”

“什麽?”

“知道因爲什麽嗎?”

我搖頭。

“盜竊。”

我承認有那麽一瞬間,時間凝固,紋絲不動。

“我進去之前認識的她,她經常過來看我,還給我寫信,照顧我爸媽,我覺得我這輩子肯定是非她不娶了,我知道她有過去,其實我很想知道,因爲那是她的全部,但她不肯說,那也沒關系,這并不妨礙我和她在一起。”他微笑。

我鼻頭有點酸。

“在這個社會上,我們都是有前科的人,被大多數像你們這樣的正常人排斥,你不用解釋,呵呵,我都明白。你知道麽,當我在搭乘地鐵的時候在進站口被要求查身份證,繼而被查到我有前科,然後被盤問到連最後一班地鐵都開走了,我還在那裏等候查實,那種滋味有多難受麽!”

我不語。

“我和她都是這個城市的廢物,一點兒不假,但我們還有活下去的尊嚴和勇氣,這件事必須我們兩個人共同完成。”他又開了一瓶酒。

“那你們結婚以後還來深圳嗎?”我問。

“不知道,也許不來了吧,我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怎麽離開它。”

那次見面後,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聯系,直到上個月,我收到他發來消息:

“嘿,我又來深圳啦!有空聚聚哈!”

我微笑,這或許,或許也是一個可以包容得下你犯下過錯的城市吧。

深圳,原谅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离开你

文/海欧

2004年寒假我第一次见到深圳,是的,是见到,不是来到。我固执地认定和这座城市不仅仅是相遇这么简单,我想我的后半生都会和它惺惺相惜血脉相连。

我很不幸地买到一张无座票,于是惨兮兮地抱着一只小板凳坐在两节车厢的接缝处,说得通俗一点,是坐在火车厕所的门口。

在车上我认识了和我一样不幸的王峰,一个比我大5岁的男孩子。他把黑色书包借给我抱着当抱枕小憩,捱过漫长无座的旅途。

爸爸在深圳工作,住单位宿舍,隔壁是单位里的一对年轻小情侣,男的高大帅气,女的圆润丰满,这两人走在一起,到哪里都很耀眼。

我那个时候想学溜冰,刚好住在隔壁的那位帅哥哥是溜冰高手,就教我溜。我亲切地喊他“师父”。

师父的女朋友像只百灵鸟,大老远都能听见她叽叽喳喳,他们在一起四五年了,眼看也差不多要成家了。

寒假过完我就回湖北上学了,再次来到深圳我已年方十九。此时,师父和他的漂亮女朋友分手了,他自己也从单位辞职了,过得很颓废。

再后来,我大学毕业,来深圳工作。工作的第二个年头,我和师父联系上了,那时他去了一家外贸公司,单身着。我们一起出来吃饭,他戴墨镜,我戴女士手表,时间过得真快,八年来去匆匆。

师父跟我讲了他们当年分手的原因,正如这座城市的男男女女,在食色的性子里像囚徒一样,望不见天日。

师父的女朋友初中毕业就来到了深圳,在发廊里做洗头妹。她挺拔的胸脯使得常常被人“钦点”,也正因为此,她独立“鸡”群。不久后,她被一个有钱有势的老男人看中,“钦点”之后感觉也不错,就包了起来。

后来,那老男人把她送进了自己执掌的单位,做一个小职员。

“全单位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有我一个傻子。”师父喝了一口酒。

师父比她晚来单位,一来就对她一见钟情穷追不舍。她答应他的那天,问了他一句:

你以后不会后悔吧?

无疑地,她得到师父信誓旦旦的保证。

于是他们在一起了,师父说他相信那5年中她对自己的绝对是真情。

本来日子平静如水,却因单位要裁员起了涟漪。师父面临即将失业的尴尬处境。

他的女朋友在那个时候,挺身而出,去找了那个老男人,求他给自己的小男朋友一个机会。

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暴露的,师父和同事哥们一块儿喝酒的时候听到了流言。他愤怒地回到单位,把一楼大厅的玻璃门都给捶碎了。玻璃渣嵌进他的拳头里,仿佛在提醒着他,有些痛楚,与你骨肉相连。

从医院回来后他冷静了下来,对他已哭成泪人的女朋友说,和那老男人断了,我们回去结婚。他女朋友坚定地点头。

那一刻,他恨透了城市的肮脏,这是一个美女用青春换港币的地方,是穷小子一无所有的地方,他咆哮着,怒吼着,恨不得徒手摧毁这座城。

他们很快辞去了工作,买好了回老家的票,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地告诉他,他就要离开他深恶痛绝的地方了。

回去之前,出于孝心,师父把父母接到深圳来玩几天,打算让老人家见见大城市的繁华,再一块儿回去。

老人家对师父的女朋友很喜欢,也催促着他们尽早结婚。而那个时候,师父的女朋友出现了类似早孕的迹象,于是他母亲就带准儿媳去医院检查。

她们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天下起了暴雨,母亲阴着脸,不说话。第二天,师父才从母亲那里问到了原委,医院诊断结果为,他的女朋友因堕胎多次而无法再怀孕。

师父脑海中一个霹雳,响彻全身。

“几年前我一直觉得这是个爱情事故,现在才发现这其实是上天不给我机会离开深圳,可我还是想离开这里,再看看有没有下一个机会吧。”师父眼神迷离。

再后来,我们就联系得少了。

火车上结识的王峰和我后来成了朋友,我们保持着联系,偶尔一起吃吃饭。两年前他托约我在一家湘菜馆吃饭,说是介绍他未婚妻给我认识,那天他先到,说未婚妻做指甲去了,晚点到。于是我们先聊。聊起我们第一回见面的场景,我打趣道:

“你那时就那么相信我啊,把你的包给我,不怕我偷走你的财物吗?”

王峰哈哈大笑:“怕什么,你一细胳膊小腿儿的丫头片子,肯定是做不了坏人的啦。”

话音刚落,他的未婚妻花枝招展地进来了,他招招手:

“宝贝这里!”

她款款走来,我抬头,然后我们都惊了一下。

她,她就是师父之前的那个女朋友,几年未见她瘦了一些,妆也化得更浓了些。她显然也认出我来了,不知道她脑袋中的第一反应会是哪个——

以前同事的女儿。

以前男朋友的小徒弟。

不出所料,她选择了第一个。

于是我就以她之前同事的女儿的身份和他们聊天,王峰有些不解:

“你以前进过这么好的单位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呢?”

“哦,都过去了,过去好久了,没什么好说的,是吧,呵呵。”她望着我笑,我显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也不会去揭穿她什么。

这个城市,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的苦衷。

那次吃完饭后,王峰很快又约我吃饭,这一次,他没有带上她。

“你以前真的认识她?”他果然还是从那天我们尴尬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什么。

“是啊,她和我爸以前是同事。”我极力平静地说。

“为什么没听她说过那段过去呢?”王峰不解地问。

“哦,她也没在那里做太长时间,就一俩月吧,我跟她也只属于眼熟而已啦。”

王峰点点头。

“我们年底回老家结婚。”王峰说道。

“是吗!恭喜恭喜呀!”我举杯。

“你知道么,我可能以后都做不了爸爸……”王峰喝下半瓶酒,幽幽地说。

我一惊,原来他都知道?!

“她告诉过我她以后无法生育,让我不要问她的过去。”

“那你为何……”我瞪大双眼,怀着极其世俗的好奇心。

“前两年我出现得比较少对吧,基本上都没和你联系过……”

我想了想,点点头。

“你知道我干什么去了么?”他把剩下的半瓶酒一饮而尽,“我蹲牢里去了。”

“什么?”

“知道因为什么吗?”

我摇头。

“盗窃。”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凝固,纹丝不动。

“我进去之前认识的她,她经常过来看我,还给我写信,照顾我爸妈,我觉得我这辈子肯定是非她不娶了,我知道她有过去,其实我很想知道,因为那是她的全部,但她不肯说,那也没关系,这并不妨碍我和她在一起。”他微笑。

我鼻头有点酸。

“在这个社会上,我们都是有前科的人,被大多数像你们这样的正常人排斥,你不用解释,呵呵,我都明白。你知道么,当我在搭乘地铁的时候在进站口被要求查身份证,继而被查到我有前科,然后被盘问到连最后一班地铁都开走了,我还在那里等候查实,那种滋味有多难受么!”

我不语。

“我和她都是这个城市的废物,一点儿不假,但我们还有活下去的尊严和勇气,这件事必须我们两个人共同完成。”他又开了一瓶酒。

“那你们结婚以后还来深圳吗?”我问。

“不知道,也许不来了吧,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离开它。”

那次见面后,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联系,直到上个月,我收到他发来消息:

“嘿,我又来深圳啦!有空聚聚哈!”

我微笑,这或许,或许也是一个可以包容得下你犯下过错的城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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