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的沙洲

3年前，她接到男友的電話“我到了，很快我就回來。”電話的這頭她幾乎一直沉默，最後她說了一句：你媽昨天來找我，叫我把一些東西寄給你，你把地址給我就好了。眼淚早已模糊了眼際，她忍着沒哭，知道挂斷了電話。

她把男友所有的東西都寄了出去，她第一次寄海外的快遞，好多地方都不太會填。通關，還要填寫所寄物品的成分，像那些辣醬，榨菜，她都不太會寫英文，最後她差點急的哭出來。

快遞師傅問她，寄東西給誰。她說“寄給男朋友，在美國讀書。”快遞師傅說“這男朋友好，等他一回來，你就能享福了。”姑娘笑着，那麽開心。

每天晚上，她會花一點時間和他打電話，越洋電話比想象的要貴，所以兩個人長話短說，越是精簡，就越是顯得彌足珍貴。她說她也在努力學英文，争取能過去看看他，男友說“好啊，我在地球這端等着你”那段時間，她真的努力學起英文。上學的時候，英語從來沒有及格過的人，爲了愛情也是可以拼起命來的。

男友真的很愛她，即使甚至一萬公裏以外的異國他鄉，也會叮囑他晚上要蓋好被子；要穿好衣服；感冒要趕快吃藥；少哭多笑，還時常給她發自己的自拍照。男友是真正對她好的人，還記得上學的時候，男友把她冰冷的手放在口袋裏捂熱，算着她的生理期，給她煮紅糖姜水；她成績不好，怕男友嫌棄，可是男友說隻要我成績好就可以了；她擔心自己以後找不到好工作，男友說“沒事，我會努力賺錢，好好地養着你。”

男友爲了她放棄了北大的自招機會，陪她一起留在了上海，他因爲表現優異，又獲得了出國交換的機會，可他又要放棄。她罵男友傻。男友說“一輩子找到一個愛我的而我又愛的人，不容易。”可她說“我不要做你的拖油瓶，你去，我等你。”

男友給她買好了一張機票，但結果是，緊張的她，面簽失敗了。男友安慰她，沒關系，他很快就會回來一趟。男友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去看她，可她從來沒有用過那麽貴的護膚品，但是男友不知道，他對有些東西過敏，擦過一次就會滿臉的紅疹，但也不敢跟他說。于是，就悄悄地躲起來不見他。原本回來的時間就短，他們還沒有好好地說上一句話，男友就又回去了。後來，男友的學業開始忙了起來，可依舊堅持每天的習慣，隻是他的語氣當中帶着一些疲憊，讓她難過，她讓男友多休息，不要那麽拼。可男友說“隻要熬過這一年就好了。”男友說想她，她聽在心裏。

她沒有告訴男友，她的英語考試通過了，也沒有告訴男友她的面簽也過了。她悄悄地用積蓄買了一張機票，飛去美國看他。她想在男友過生日那天給他一個驚喜。然而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好不容易漂洋過海，問到了男友學校的位置，來到他的宿舍樓下，才得知他已經乘最早的航班回國了，說是要和女朋友一起慶祝生日。她打電話給男朋友，想告訴他“你這個傻瓜，我自己已經到了你宿舍樓下了”可是這通電話卻怎麽也打不通，她等了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甚至一整天，手機都快沒電了，還是沒有打通男友的電話。後來她給男友的媽媽打了通電話，他媽媽說不知道他要回去。大概過了幾分鍾，她在學校食堂的電視上看到一則飛機墜毀的新聞。那一刻她心中不好的念頭一湧而上，她立馬打電話去航空公司去詢問消息，但是口語不好的她，焦急地在電話那頭哭了出來，一個字也說不清楚。那天，她坐在宿舍外的過道上哇哇大哭，沒有人知道她在哭什麽？而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了，空蕩蕩的樓道間，電話的那一頭竟然是男友的聲音，而且格外清晰，她什麽也沒想，破涕而笑，咽下了所有的擔心，隻是對他說了一句“生日快樂！”男友對她說“我在你家門口呢！”她卻說“我在你宿舍樓下呢！”男友的一聲“傻”讓她再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春節，男友帶她去看海，開車從朝霞到黃昏，她在車上睡着，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到了海邊，男友側目看着她說她“可愛”一遍又一遍，她就罵男朋友“神經病”又被他逗笑了。多年之後，他們才明白，不是那天的海有多美，而是那天他們都在彼此的身邊。

第二年春天，男友覺得自己的四肢逐漸地失去了知覺，并且時常出現渾身無力的狀況。一開始他也沒放在心上，可漸漸地連說話也變得吞吐困難。醫生檢查之後告訴他，他患了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也就是俗稱的漸凍症。男友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臉上漸漸地失去了神色。他開始不接她的電話，有時是錯過了，有的時候是沒有力氣接。

轉眼，一年期到，男友卻告訴她，自己可能還要在待兩年，她和男友大吵了一架，男友擔心說話太多被發現馬腳，所以盡量簡短語句，而電話那頭的她生氣地挂斷了電話。他終于開始呼吸困難，日長生活也開始漸漸不能自理，醫生建議，他要通知家人，将他轉移回國，但是他卻搖頭。

她還是會給男友寄快遞，學校的地址已經爛熟于心。可是她已經很少和他說話了，男友不在于她視頻，不再給她發自拍，也沒有睡前的晚安，也不會再有日常瑣碎的提醒。一年後的某一天，她終于忍不住和男友說了分手。她幾乎是歇斯底裏地說“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三年又三年，你就一輩子在美國呆着吧！”男友含着眼淚，哽咽出了一個縮短的“好”

那是最折磨人的一段歲月，男友躺在床上必須依靠别人爲自己翻身，有那麽一刻，他想扒掉所有的管子，就那麽死掉。不止一次他從床上上滾下去，護士早上發現，他吃力地朝醫院門口挪，他哽着說不出話，想自己爲什麽回家都得靠别人。

不久後，她收到從美國寄回來的退件，理由是，查無此人。她仔細地檢查了一邊地址，打電話過去詢問，得知男友已經有好些日子都沒有去學校了。她立馬買了張機票飛過去，才看到，已經躺在病床上的男友，根本說不出一句話，她咬着嘴唇，無語凝咽，站在病房門口，舉手無措。她最後一次見他，男友抓着她的手，隐隐約約地想說點什麽，又說不出來，嘴一直嘟囔着，男友大概已經認不出她了，她卻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後來，她時常做一個夢，她夢見男友和她站在海邊的那個下午，她對男友說“你走多遠都行，但是記得，要回來！，如果有天回不來，記得提前告訴我。”男友摸着她的頭說“好”，露出了一臉憨笑。

我不是一定要你回來隻是當又一個人看海回頭才發現你不在留下我迂回的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