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田 | ?南方来信

彭一田（1958~），当代诗人，少年始习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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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来信

一天午后，到一座旧寺

寺院正休息，和平时判若两处

阳光也在午休中

他进到阳光里，但阴影拖住了自己

我从前见识过的你

有不少非真身

转身跳进大海

欲将自己的身影洗去

海面上刀光闪烁，鱼虾藏身于幽深

成为半途而废的陌生者

桂花入冬后又绽开

大道通天处，无物可存在

亦无须词语显现

抑或夜夜向上

我在后来将你们酿成了酒

从远方铺向心头，阳台上的蓝雪花

隔一江秋水映现天空

太阳出来后，走在去菜市场的

路上，都英气逼人

2019.11.27

弧 度

种豆得瓜的街巷

时间向大海奔涌而去

当年，那个口称高蹈的人

有一天悄然从高楼上飞跃而下

肩周炎，右侧胸大肌萎缩

执笔的右手难以伸高

有病故写诗，写诗可以缓解吗

天机不可说破

如何将自己脱敏

除了置放在水里浸泡

还可以上火蒸煮，也可以放在风口吹

日常中，大都以喝茶稀释

吃茶去，依然吃茶去

照旧吃茶去。路过地理上的故乡

不歇脚，打那儿走过的人

长长的身影拖着地面

2019.11.26

北岸人

旧街巷遍布蛛网

匆忙之人在高压线下进出

逃向旷野的鸟群有时站到末梢上

旷野大都遇水而辽阔

带冷粽，徒步经青屿、过砂溪

登谢公岭，抵达灵峰脚下

有些寺庙在山巅

很多寺庙隐藏在山洼里

裸崖与风雪相扶

要赶在小雪之前回到果园附近

我想躲开噪杂中的动荡

独自枕楠溪江入眠

糖梗烧、番薯烧

或者槽烧，农场酒，泽国酒

每滴酒都有来去的路径

每个末梢上，均有望气的医者

2019.11.25

雁荡山以北

这边有一条翡翠项链

众多古村落是项链上的珍珠

时值小雪季候

楠溪江水仍在发芽中

源头在括苍山南，缙云山东

中游临雁荡，芙蓉经雁湖抵石桅岩

数年前，有位航拍古村落的人

归途中触碰到高压线

阵风在枝头飘舞了很久

我还是没数清这世上的云朵

2019.11.24

上天台

天台有名，草木无姓

太多草木因被人类忽视得以续命

九秩老人天天以上山下坡学法

身上浸透河流

裹满了山野的气息

一抔泥土以草木为色身

拜天地为师，落叶贴风而行

在幽溪，也是沉默的

正好和岩石吻合

而一说岀，红枫叶就会回到树梢上

高明寺在山坳里

万斤钟声出没幽溪道场

子夜，北斗西沉，斗柄指向北偏西

天地变得寂静，蓄以御冬

又一拨落叶将自己收好

2019.11.23

归去来辞

从十万大山背后的圩坝骑上云朵

过六万大山、罗霄山、梅岭、武夷山

栖霞岭，众河流略去不计

祖籍地界山，在罗霄山余脉

山顶孤立若干铁风车

被破肚的山体有它的来由

穿雁荡山，故国公路

睁大血红眼睛的汽车望不到头

旧时江南的浅笑成波涛，后涛吞前浪

又雁荡，栖霞岭，武夷山，罗霄山

再六万大山，依然不计河流

机翼上驮着落日，去另一个地方饮酒

2019.11.17

山水间

雁荡山，这次终于转到你身后

从小到大，我只在你鼻子底下走动

大山的褶皱分泌出楠溪江

三百里瓯水是诗歌的另一个源头

竹筏的清亮在记忆中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