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群‖家书抵万金

文/苏立群

我喜欢唐代著名诗人杜甫的《春望》，一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写出了多少人对家书的盼望。一封远道而来的家书对长期在战火中煎熬的人来说，是最温暖的心灵抚慰，胜过任何物质的东西。我也读过著名教育家、翻译家傅雷写给儿子的家书，殷殷父爱化作一封封家书把思念、亲情和教育融进字里行间，让人如沐春风、心生羡慕，多么细致、多么理性、多么伟大的父爱。我的父亲是一个言语不多的人，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父亲的训导、嘱咐是有的，但远远没有母亲的教育那么事无巨细、那么无处不在。

父亲是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在机关工作了一辈子，从不会轻易占公家、私人的一点便宜。在我的童年里，父亲在外工作，母亲和我们姐妹几个的生活，不比普通的农村孩子强多少。我们上学之余要比别人家的孩子更辛苦地挖野菜、打猪草，养猪、养羊、养鸡。母亲甚至在别人农闲的时候给人家牵机、刷机，挣很少的手工费。但有一点我们是优越的，除了母亲为我们订阅《故事会》《读者》等书刊，父亲也会给我们买回一些连环画、小人书，最大限度地丰富了我们的阅读生活。父亲买的《外国文学家的故事》是我对喜欢文学的启蒙。

父亲是一个极具生活准则的人，损人利己的事情是决然不会干的。1978年，初中毕业的我正赶上全县严格按分数选拔高中生，我的总分距离高青一中的录取分数线仅一分之差，就只好在乡镇高中就读。第二年，县里通过考试又从全县的乡镇高中选拔50名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入高青一中，我如愿以偿。但从未离开过父母的我，虽然学习刻苦，却挡不住想家情绪的困扰。在高青一中读书一个多月后的周末，我自作主张找到在县委工作的崔伯伯，借了他的自行车，兴冲冲地回了一趟家，并未见到在镇上工作的父亲。

回校几天后，传达室的老师说有我的信，我将信将疑，谁会给我写信呢？打开信封才知道是父亲写给我的。大体意思是崔伯伯作为县委办公室的主要负责人，工作繁忙，自行车是他的主要交通工具，我借走了崔伯伯的自行车，就会造成他工作生活上的诸多不便，万一为此耽误了工作事情就严重了。告诫我遇事要多为别人着想，不能只顾满足自己的需求，妨害了别人。当时我觉得非常委屈，埋怨父亲太严厉，一边看信一边哭。但看过之后，我把这封信保留了下来。父亲写得一手很好的钢笔字，每个字结构匀称，隽秀有力，非常漂亮。临近高考，为了给我增加营养，父亲让母亲把一年供应的花生米全部油炸捎到学校，还专门买了一瓶鱼肝油给我。当年高考我意外落榜，父亲肯定非常失望，但从未提起过此事。因为我少不更事，对父亲的严格耿耿于怀，第二年在镇上的中学复读，宁愿跟村里的同学一起步行八里路回家背干粮，也不到镇政府去骑父亲的自行车。

正是因为这件事，促使我养成了自力更生、不轻易给别人添麻烦的习惯，后来也渐渐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父亲的严厉是对我人格修养最直接的引导。

1986年，我在农村小学当了五年民办教师之后，通过考试得以到惠民师范学习。因是民师班，大多数同学早已结婚，有的同学孩子都好几岁了，对自己的学业不那么在意，每个周末想方设法都要回家。从惠民师范到汽车站有五六里路，下班后步行去汽车站必定耽误坐车，每到周五下午就要事先跟家在附近的同学联系好，搭乘自行车到车站，乘坐公共汽车到滨州，转车到博兴焦集站下车，再由爱人骑自行车接我回家。从惠民到滨州车票2.1元，从滨州到焦集站车票0.9元，焦集车站到我家还有近20里的土路，周日再一路辗转，返回学校。

有一次，我与同村的一个师姐约好，周五下午乘汽车到黄河边上的清河镇渡口坐船过黄河，再搭车到县城，再从县城搭车回家。不料，下船时天色已晚，我和师姐就搭了一辆一同下船的农用拖拉机。初冬十分，车速虽然不快，但身上依然冷得直打哆嗦。司机师傅心眼好，到达木李村时执意要到亲戚家为我们要一床棉被御寒，慌忙之中拖拉机在路边没熄火就下车了，我们眼看着拖拉机向路边的沟里冲去，一面惊呼，一面跳下了车，刚好落到路边的麦草垛上，才没伤着。到县城之后又拦了一辆农用拖拉机，因马马路坑坑洼洼，坐在驾驶棚里，遇到大坑就颠簸得从座位上弹跳起来，额头不小心碰了一个大包，回到镇上父母家里已是半夜十分，父亲并没有当面责备我。回学校后，我又一次收到了父亲的来信，他前前后后分析我回家的过程，从时间、精力、财力等方面分析利弊得失，鼓励我少些儿女情长，多些理想和奋斗，把握生活重点，利用大好的学习机会，掌握更多的工作本领，不辜负大好时光。从那以后，我遇到事情往往会想一想父亲对我的要求和希望，尽量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日月如梭催人老，如今父亲已是耄耋之年，身体仍健康，依然坚持凡自己能解决的问题，绝不麻烦任何人，不占便宜。感谢我的父亲，感谢父亲的书信，感谢父亲把生命中最珍贵的品行与教养传给我，让我的生命有底线、有敬畏。

作者简介：苏立群，笔名一笑而过，山东省高青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