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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 那些人 那些事1

综合 2020-01-02 05: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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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好高骛遠的年青人說來,沙河堡隻是成都東門外一條毫不起眼的老街,一條可有可無的爛巷子,一個一夜暴富前必須要遮風擋雨的鴨兒蓬蓬而已。和城裏人談論起家宅的時候,他們多是遮掩、支吾、搪塞。對他們說來,這個荜門委巷破瓦寒窯的一失之地都羞于起齒,明擺就矮人幾等!爛攤子、爛巷子、爛棚子、爛房子、爛衫子、爛襪子鞋子,爛得來下啥漏啥,遮哪兒哪兒漏。上趟城就給他媽上老山前線,拿起青春賭明天!九死一生擠上去就怕留不下小命到目的地!唉,老子富貴命咋就生在了窮人窩?多辦是挨了狸貓換太子的生意!憋憋!

隻有八街九陌軟紅十丈的春熙路、青年路、東大街、科甲巷、九眼橋,才是他們才子佳人龍騰鳳鳴一展頭角的殿堂。乘風破浪的鲸魚,卻偏偏老天爺他就把你丢在啞巴堰這個爛泥坑,和麻麻魚較勁!甚至就連許多沙河堡人都搞不明白,自己世代居住的這條街道到底該怎麽寫怎麽念叨。一會兒鋪,一會兒堡的,想把人給搞暈!

沙河堡距離繁華大都市九眼橋僅僅五個站台四站路,半小時,車費一毛二分。往五站内是愈發發達的文明,是無可限量的康莊大道,五站外是傷透腦筋的愚昧、落後,大倒胃口的土廣東。

所有實力雄厚的國營企業大都穿插、包圍在城市邊緣,而沙河堡方圓尤以僧多粥少不堪一擊的大集體小作坊爲主。剪刀廠、帶帶廠、鐵匠鋪、鞋幫組、磚瓦廠、修繕隊、山口組。瞅瞅,瞅瞅,***的土得傷心!剪刀廠!還再壘不壘個鋤頭廠、鐮刀廠、指甲刀廠?罐罐窯?幹脆再整個刷把廠,正好刷罐罐兒!鞋幫組?要不要再成立個擔架隊,配套打紅纓槍?又逑不是豁皮,啥子磚瓦廠修繕隊也來了,球莫名堂。啧啧啧。哦,不是山口組,人保組!别個城頭,九眼橋,就橋洞都比你龜兒企業還要多!人家咋個不該洋盤!别個新橋電影院花兩毛五早都昆躺椅啖雪糕,他媽個生藥廠、郵電校、四二、紅膠廠居然還在打地鋪。啧,啧啧。

每天下班時間我便會焦急地伫候在十二路站台,舉足期待匆匆歸來的人流中有父親瘦削的身影、慈祥的笑容、親切的呼喚、熟悉的鈴铛。一聲熟悉、尋常、再普通不過的老三,對我說來,就是上蒼賜予我今生最美的天籁,它就是父親寬闊、溫暖、無私、港灣般甯靜的懷抱!即使父親什麽也不帶,他的歸來就是一種足以壯大你膽識的力量。父親就是這樣,所有的情感毫無保留傾注在了沙河堡,以及與沙河堡風雨同舟家人身上,嘴裏卻什麽也不會去說,去念叨。在他堅定的眼神之間,你感知不到膽怯;在他剛毅的個性深處,你體會不到懦弱;在他和藹可親間潤敦厚的外表後面,卻掩飾不住骨子裏的高尚純粹!父親是生命的中間,父親是力量的源泉,父親是鐵打的脊梁。有他在,就沒有,不敢跨越的高山,不可突破的屏障,不能戰勝的困難。

在那裏來來往往的過客,都有着一段似曾相似的人生體驗,他們總是會激情澎湃去續寫出一個個感人至深的故事,就正如我木石人心始終不渝的父親。匆匆忙忙的他們迎着初升的日出走出家,再頭頂星辰慌慌張張趕回來。三百六十五個每一天三百六十五份奔忙,三百六十五個朝出晚歸三百六十五份殷切期望,樂觀向上的他們縱使踉踉跄跄我自一如既往。直到一天随他們的忙碌忙碌,再随他們的蒼老而蒼老,一輪又一輪,一茬接一茬,一輩再一輩。他們就是這樣,孜孜不倦,百折不撓;他們總是這樣,跛行千裏,逆水行舟。

常常體會父輩的精神,去追尋他們的足迹。父親是一無色的山泉,甘冽澄澈清新潤肺;父親是一壺陳年的佳釀,清香腹郁一飲傾心;父親是一杯濃酽的花茶,醇厚芬芳齒頰留香;父親是一片湛藍的天空,天高雲淡一攬猩健?/p>

從家公那輩算起,族人世代生活在沙河堡老街周圍的農村,最遠的兩戶分别落足琉璃場、龍泉驿。唯一一戶有血緣關系的城市親戚,是六八信箱的電焊工程師大爸,除此之外全都是拐彎抹角來的親戚。

管他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嬸嬸,父母怎麽介紹就怎麽稱呼好了!和城裏人攀上交情,也不一定能吃上兩塊免費水果糖,或者異想天開哪天再過去噌一頓牙祭,動動嘴而已的事,親戚就親戚好了。你知他打骨子裏當你親戚沒?就把生産隊家徒四壁的黃麻子認作親戚也行。

那年自己十歲,那年從無交道一家子穿着光鮮的城裏人,突然蹿到家裏做客,東一個西一個站菜地邊,死活不進家門。其實某清楚他們根本就不是膽怯汪汪狂吠的小花,你就把小花砍了,他依然不會屈身你邋遢透頂的窮家門。坐門前紅苕地邊和大人唧唧咕咕,爾後便聽父母說自己多出來一門親戚,而且同來的一位十幾歲的大腦殼,和街頭住的鄭大從今以後也算作親戚。大腦殼正是被來家的一位眼眶紅紅的連衣裙胖女人,之前抱養給鄭大做孫子的。大頭也可以喊作青蛙兒。正爲新添城裏人親戚洋洋得意,那以後卻再也沒見過這一家子,自然也沒機會鬥膽前去領略都市達人的慷慨輸漿,一擲千金,或者免費的水果硬糖。牙祭自然而言也就徹徹底底淪爲了遙遙無期的精神食糧。

夏日周四的一天下午,父親休息,騎車帶上自己到十倉庫斜對面一戶人家竄門,第一次在那裏我結識了這家子,一貧如洗、鹑衣鹄面,怎麽也與我心目中衣食無憂居民形象格格不入的鄭大、五哥、以及抱養來的孫子少年大腦殼。

沙河堡中街,公廁男門正對第二家木板房,和九眼橋婆婆家裏見過幾次,十倉庫下街方向第一家親戚汪大,隔着街道斜對門五十米。

之所以和汪大算作親戚,據說是從父親那裏捋來的。也不知幾歲喪父母、姐姐,狀元街住房也收歸公有,我無家可歸踽踽獨行的父親,他怎麽就會攀來如此諸多的神戚?爲什麽鄉壩頭的土農民,會和街頭至高無上的居民會攀得上交情?而且據模糊的傳聞,新修街口子上某位豔若桃李的美女,居然往遠了深挖,同樣與本家扯得上瓜葛,親戚親戚的親戚,用交叉集合加以論斷也可以圈爲親戚範疇。還比如街東頭的張三,西街的李四,南來的某某某,北去的誰誰誰,甚至同班幾位同學也可以劃爲本家集合體,隻是親密程度再待考究,要不然就挖出家譜那年再作定奪。

爲什麽花果八隊有親大,突兀又蹦出來幾位和家公年齡相當的新大?而且以前從無往來,竄人戶不随禮,小孩子根本不需要壓歲的親戚,難道城裏人全部與胁煌裁撍?

七幾年,花白頭發的汪大六十好幾,和街頭的鄭大、新南門橋頭田大不相上下,但是三人性格截然相反。

田大最初隻是每年春節初一,去雙槐樹街婆婆家裏拜年時見上一面,甚至尾随父母在卻之不恭盛情邀請下,前去造訪過她擁有豪華穿衣鏡大衣櫃的木板豪宅。見面時,她會猛然想起般,從哪裏着着急急翻出一幾枚硬糖固執地塞你手心,邊微笑着示意父母準允。她到沙河堡來過的回數聊勝于無,過年的12路非得把她老骨頭擠作齑粉!慈眉善目的她鶴發童顔,身板硬朗,心直口快,抱打不平,邊說話,邊甩花白短發,邊指指點點,給人感覺天真依舊,童心未泯。

愀然不樂的汪大,準确稱呼應該叫汪某氏,大集體退休女工。男人在家門口支起一個補鞋、換跟、釘掌的小本生意,街頭老老少少都直呼其汪皮匠。每次路過家門,不是見她近乎軍官坐姿,裆間雙手緊攥筆挺杵着拐杖,就是馬架上昏昏欲睡,或者緊繃着臉獨自倚牆坐葡萄架下,觀望過往行人、自行車、架架車、馬、牛拉車。很偶爾,三幾位太婆坐一起,邊做手工,邊說說笑笑絮叨家常。

而命叨噔兜泥嵈髣t什麽都操心,什麽都親曆親爲,難得一天不上火。家裏一老一小就是倆先人,牽上不走打着倒退,根本就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的混世魔王。特别是那隻忘恩負義的小牛魔王!她恨死了他!用她的話說,早曉得懶逑得管他,一泡屎一泡尿的拉扯,暑九嚴冬爲給它攪玉米面,不知摔過幾千次筋鬥!不,不,不,哪裏才止幾千次!都是報應啊!自作孽啊!很可能自己瞎眼就與這頭牛魔王脫不了幹系。盡管在抱養之前她早已失明,但那也絕對也脫不了他的幹系。

冥冥之中上天就安排了他來克她,注定了她的命弋斨校斔说街心甑臅r候,必然就會遇上這個砍腦殼的喪門星!

就該等他***變牛,變馬。大腦殼,你見過哪家的牛它自己又變作了人?如果不是她含辛茹苦養育再造的鄭大,你可能活蹦亂跳到今天?

大頭出生的時候,據說腦袋占據了身體一半比例,而且圓圓的大腦袋上,分明就留有牛角的痕迹。要不他媽老漢兒怎麽可能舍得拿他送人?肯定覺察到了他将來注定就是一個潑天大禍的災星!燙手山芋!她鄭大就不該心子一軟稀裏糊塗上這哈當,受人算計!

唉,我真是心太軟,心太軟,把所有悲傷一個扛!我真是心太軟,心太軟……

每年春節,兒子毛毛會體貼入微牽上汪大娘到家裏來過年。體态臃腫的汪大犯哮喘,矮胖的身體讓一雙老腿難以負荷。出門一隻手拄拐杖,另一隻手腕挎個黑色人造格手提包,到家來不過四裏路,走走停停得耗上半小時以上。孝順的毛毛總是蝸行牛步,随她的蹒跚而蹒跚,牽上她,邊陪說話,邊一步一回頭,三步一落腳。

後來很多年才鬧明白,汪大是九眼橋婆抱的孫女,和笑口常開的田大一輩。匪夷所思的邏輯,把比父親大至少三十歲的汪大抱爲孫女,而按年齡足足小一輩的父親卻成了兒子。

除了春節,即使街頭街尾,鄭大也很少到家裏來,約摸是眼睛不便的緣故。大腦殼的耐心很明顯要遜色毛毛一大截,而且他多數是牽拐杖,并不是毛毛般緊緊攥着膀子。

幾位大一緻認同父母的德行,勤勉、孝順、吃苦耐勞。說起默默無聞的父親她們從無閑話,褒揚有加,提起少言寡語真刀真槍敢于拼命的母親她們羨慕、感慨、贊賞有加。

父親在緻民路省客車廠上班,每天中午休息時間,會急火火騎上自行車,趕到婆婆爺爺家裏,抓緊一個多小時幹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盡管從八歲抱爲養子之後,父親常常會因爲沒有從府河裏撈夠每天一背的木材,而不得恭行天罰小受大走,甚至餐風飲露食不果腹,但父親卻從來不會因爲舊事而開罪他們,更不會在晚輩面前對舊事說長道短。隐惡揚善,畢恭畢敬就是父親對倆老的養育回報。

失明的鄭大滿頭銀發,口齒伶俐,精神矍爍,煙不離口。随時眉頭緊鎖,一輩子也沒見她舒展開幾次。大聲教訓完大腦殼,再捏上拐杖指指點點,咚咚咚戳在地板,氣急敗壞數落“父之過”五哥的種種不力。這兩爺子在她的生活裏,就沒有一天讓人省過心!就是玉皇大帝派下凡來,專門給老娘作對的!

我的天啊!也不知上輩子作的什麽孽!和你兩個混世魔王一個鍋裏舀稀飯吃!下輩子再遇上你倆,老娘退回去,重新投生!

大腦殼即使長成人,腦袋依然與身體不成比例,但對鄭大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偶爾也犯犯小渾,一個人躲後院一隻角落裏,頭頂一團雜草,眼眶紅紅的,掰着腕子自己和自己較勁,嘟嘟囔囔一個字也整不明白。過去挑潲水的時候,見他好些次邊舞鍋鏟,邊愁眉不展嘀嘀咕咕,磕磕碰碰火爐邊來回蹿,口水沫子往鍋裏下餃子。

同樣抱養來的兒子五哥則不然,沙河堡大集體剪刀廠領退休工資的他自得其樂,圖個省心,唯一愛好大沙河扳魚。隻要沒事一準會扛上大大一鋪筝(三根長竹竿繃的漁網)到那裏去。或者提個小水桶到河邊打沙蟲子。随他去過幾次,從未見過大的收獲,甚至還不及雨天某到小溝裏的戰果,但也從無空手而歸的時候,即使泥鳅、螃蟹、蝦米也弄它幾隻回去。

通常鄭大教訓人的時候,五哥一個樣子,神情冷漠,與己無關。叼上葉子煙根竹椅上一聲不吭,邊大聲吧嗒,邊随紅紅煙頭閃爍從扁扁的嘴角許許向外噴射煙霧,直到他整個人也徽诌M了刺鼻的煙氣中。

鄭大也掏出顆紙煙,隻是,七竅生煙的她,不知連着靠在腿上的拐杖得哆嗦上好久,才能劃燃望江牌小方盒裏最後幾根之一的火柴。

精明的五哥他懂的,乖剌的氛圍中,即使五爺也至多隻能對準牆角擠眉弄眼使使五弟的小脾性。否則就極有可能大難臨頭陪上他大頭兒子一道被掃地出門!深谙個中的五哥他會爲你一個沒有一絲一毫血緣瓜葛的大腦殼賠上老命?也許這正是他眼不見心不煩作壁上觀的中庸之道。

瘦骨嶙峋五哥的年齡從外貌上不确定,癟成凹面的臉頰和空殼葵瓜子沒什麽兩樣,高高聳起的喉頭在皮包的鎖骨窩上下滑動,每吞一口葉子煙就會上下滑動幾次。窄窄的顴骨高高凸起,數不清的擡頭紋,深邃的眼窩裏一雙雪亮的小眼睛炯炯有神。他幾乎不和人搭話,即使過年過節皆大歡喜的日子裏,坐家裏酒桌上,也很難有聞過他的見地,甚至我都不太記得清他的嗓音。長年藍布衣衫、工作服,偶有補丁。一年四季頭上扣頂藍色鴨舌帽,就從未有見過免冠他的本來面目。

父親休息的時候,偶爾會帶上我們到她家做客,無外乎一種循規蹈矩的親情拜訪。和父親交談時的鄭大娘态度謙和,話語諔告付劊加铋g流露出喜悅的神态,跳躍的眼皮使得眼白急劇閃爍,感覺随時就快睜開了來的樣子。讓人才鬧明白,原來其實她還是會笑的。

小學五年級,每天晚上到她家挑潲水,借着夜色掩護加急行軍趕往她家,再借着行道樹的遮擋躲開路人健步如飛。老遠瞅見熟人趕緊改道,狹路相逢,慌不擇路間就近蹿小巷子,哪怕反起又跑回大腦殼家。哪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準商品糧班長,晚上七八點鍾了不在家裏鑿壁借光懸梁刺股,還在外面挑啊挑,飄啊飄,飚啊飚?全生産大隊看來也就獨此一家。

中學快畢業那年,家裏經營起三六九飯店,不再養豬,以後的諸多變故不得而知。隻是任何時候在街頭再遇上大腦殼的時候,總是類似斜視老遠就沖你又蹦又跳,

“舅舅,舅舅!”

最初從似有似無的眼神裏不以爲然,一走了之,以爲他嚷嚷他哪位親舅舅。

氣喘籲籲緊追上你,

“舅舅,喊那麽久,咋不答應我?”

才知道其實他招呼的就是你。

那以後老遠瞅見你便大呼小叫,隻要沒回應就一直,

“舅舅,舅舅!”

不随心願誓不罷休。

我一乳臭未除毛頭小夥兒怎麽稀裏糊塗間蓦的就榮膺人舅,而且還是大自己十來歲認影迷頭他的娘舅?況且他娘老子是誰我真真一頭霧水!

每次大老遠看見他,或者感知到苗頭,趕緊緊急制動,原地調頭,快馬加鞭,兒,駕!生怕心款ヮハ乱恢贝舐暼氯戮司耍降状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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