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大全

句子大全 > 综合

杀猪房的老邻居1

综合 2020-01-01 21:20:01
相关推荐

初次在殺豬房這條巷子認識元娃兒、右民這幫生龍活虎的小子後生時,那年我就讀三家村低年級,他們多數已經小學畢業或者中學辍學,在家裏扮演着召之即來勤雜工的角色。和他們我并不熟絡,隻是提上醬油瓶路過的時候在保坎下面遠遠的張望。我從不去主動招呼他們,對撞上的時候通常我急挪開視線,我才不會嬉皮笑臉自讨沒趣撞一鼻子灰。他們幾乎一個德行,桀骜不馴,他們幾乎一色裝束,軍帽、軍滌、軍褲、軍鞋,個别正就讀的腰間斜挎着洗得泛白的軍挎。“爲人民服務”據說就是甄别資格、冒牌唯一不變的法則。而軍帽的标準諱莫如深。反正他們戴的就是沙河堡檢查站乃至九眼橋地區最資格的。其他,一概而論,假得到注!送老子都不要!

路過他們家門,多是迫不得已,不知誰人教會我供銷社打醬油這個本事後便從此置身事外避之若浼。而平日裏我幾乎不會上街。不知何故,我有些顧忌路過鄰裏那一扇扇半張開的家門,怕無意對撞上城裏人通常面對豁皮時令人無地自容的揶揄的眼神。我就甯可獨自赤條條橫躺在亮瓦光輝中纖末飄忽的草席上無聊透頂邊咬指甲蓋邊癡人說夢般幻想着腥俗煅Y按需分配那一天來臨的時候把耽擱的口福再吃回來,也絕不會自讨苦吃跑别人的地界上去折磨到自己精疲力竭奄奄一息。況且,指不定哪天生産隊就會給每位忠貞不渝的素民來上一次咄咄怪事的2+1(原本每人次2兩)。哈哈,那可是整條巷子隻有我們三戶豁皮老爺才配享用的獨一無二的福分呃!切,到那時,你就把所有玻璃罐子敞開了來請爺,爺也絲毫不會心動!爺天生就瘟豬肉的命!而隻是讓我憤憤不平的是,那天敲敲精告訴了我一個天大的秘密,可惜這個秘密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李老大草席下墊床的谷草裏滿是蘋果,每天半夜三更淅淅嗦嗦嚼得唂唂唂的!全是他深夜兩三點鍾到啞巴堰果園子偷的!而一隅之地一床之隔的我當初竟然全然不知!李老大一出門,這隻惱人的不勞而獲的卑鄙的假裝睡得吹胡子打鼾死豬樣的老奸巨猾的黃雀便會突然注射了一袋肥兒粉般跳出來唂唂唂唂唂唂唂唂嚼得忘乎所以!既然發掘了礦藏,給兄弟留下一個幾個又何妨?還用得着你電筒一照就心驚肉跳酒囊飯袋的兄弟不自量力跳詭計多端寡母子(守夜人)頭上玩火自焚?唉。口袋裏歡奔亂跳的鎳币、校門口愛幾幾分一杯的爆米花、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花生糖,對三家村小學堂腰無分文的我,對保管室藍色天安門塑料布錢夾子隻有兩元身家的母親,根本就是遙不可及的奢望。令我百思莫解的是,每天随他娘老子殺豬房供銷社大包小包穿上穿上呆若木雞的畢眼鏡兒,那次爲什麽獨獨就非得要把明明就見不得錢的灑家單單邀請到家裏見證他墊上凳子從衣櫃頂上端下來滿滿一盒蓋上頭布的奇迹呢?而最初的我一度皮松骨癢幸福地以爲那正是孚尹旁達三家村人最忠實的朋友盛情難卻最熱情洋溢的水果味!靠!滿滿一盒五分大鎳币!天啊!那也叫零花錢!噎死你,***!偶爾,被欲望沖昏頭腦的時候,我也會在醬油豆瓣裏鑽營出一個橘子味道的硬糖。或者把父親視同拱壁補剃鍋的整張鋁皮插上門闩隔着門縫精心修剪。處心積慮在沙土中打磨成海艦以爲足以蒙混過關的标準廢品。直到這張大大的鋁皮哪一天徹徹底底灰飛煙滅化爲烏有。

其實我早知,手腳一順風隻會提醬油瓶的我注定早就淪爲了他們漫不經心眼皮子底下過上過下不知低人幾等愚不可及的笑柄,豁皮、栾民、農二哥、痣多星……隻是他們從不會當你面提起。仿佛從來就未曾留意到殺豬房巷子裏過上過下踵決肘見的豁皮才俊裏居然隐藏着你城市戶口般鹓動鸾飛的身影。全世界文雅人的字典裏我都逃不離那個不明就裏的階層,哪裏又會在意多少一個沙河堡殺豬房?

院門外這條筆直的巷弄,從馬路起頭抵攏道路盡頭在殺豬房丁字路口右拐通往繁華的鄉村都市沙河堡上街。長不過百米,住戶也不過十幾戶。黑沙土瓦礫路面,寬兩米,從下至上呈十五度溒聽睢U麠l巷弄特别是殺豬房位置,被年複一年的雨水沖刷得坑坑窪窪,錯落的瓦礫露出尖尖的楞角,一不留神就會絆腳。全沙河堡的闊佬們都經過這條巷子去追求他們屁滾尿流的機械化,去品味他們銷魂奪魄的大都市,去消費整版整版號票的蔥油餅、水果糖、賴湯圓、鍾水餃。出院門我通常是右拐,沿巷子去往成渝大馬路、郵電校、中溝(分别從生藥廠和郵電校穿牆出來在窯壩子秧田處彙合的那條水溝)、窯壩子。我可以去中溝的秧田邊逗大朗(一種黠慧的蜻蜓),釣黃鳝捉泥鳅,紮斷中溝摸魚蝦,也可以到窯壩子推鐵環、耍灌鉛的子彈殼、偷晾曬的豌胡豆,還可以去郵電校偷襲枇杷、拐嘴兒、搯蓮米、大門外的梨兒園張機設阱夾麻雀。其實我最想去的是邝大爺屋後的矮竹林掏鳥窩,那樣我就有了名正言順路過窯壩子秧田邊那片蘋果園的機會,就有了路過黃麻子家門口的機會。我一直想看清楚他黑魆魆半漏風的房子裏到底有些個啥,可每次路過不是他就是燕兒坐門檻抱個陡碗正警惕地注視着你。而在每個人的言談中他都是哀矜勿喜恻怛之心的特困特困戶!我才沒有指望過左邊的上街哪日裏突然出現貓哭老鼠的先生太太在哪裏人手半片桃酥、一枚高級花生糖。張(發珍)家住房的盡頭,是圍繞罐罐窯家屬區擴展至馬路排水溝坎一片斜坡狀扇形的香草地,那裏有取之不盡的趣味,那裏也有忠貫日月的兄弟,王老五、小老五、文文、白兔。也隻有這個方向我才不至于拘謹到路過别人家門手腳怎麽甩都是一順風的魔咒,或者無意撞見小鄰居們倚門框乜斜着你剝開龍肉時直吞口水邁不開步子。

張(發珍)家是上街方向巷子右邊第一戶人家,三間寬敞明亮的紅洋瓦房工工整整矗立在我家對門。張家和香草地之間聳立着一根高高的高壓電杆,電杆下一條通往罐罐窯家屬區被足迹踏平的尺許草徑。罐罐窯家屬區面向人保組座落香草地,一溜十幾間磚瓦平房,與人保組圍牆隔着幾米距離。每家都用金竹竿在香草地方向圈攔了後院,而且每家在院落裏都用他們自己生産的罐罐栽培了花花草草。我特意裝作路過去三叉口好幾回,幾家的大人在門前空地栽菜,還挑糞挑水澆灌。家屬區的所有人我都面熟,他們曾經每一家庭的每一位成員我都能夠對號入座,但我卻從來不會點頭哈腰去奉承他們,他們個别人的眼神裏我讀出了我是豁皮輕蔑的味道,他們中隻有洪民毛蟲是我香草地的玩伴。張家有兩個女兒,一個叫敏,一個叫玲。張發珍是生産隊記工員,男主人街頭糧機廠正式職工,中共黨員。張家和上街方向的蘇家僅僅隔着一條兩尺許寬的屋檐溝,同是我家院門外一左一右兩戶鄰居。蘇家院子角落上一棵結滿果實的桑葚已經搭上了張家的洋瓦,張家和蘇家卻從無交割!據說是位組長的廖師傅簡傲絕俗卓爾不群。在我的記憶裏他不和任何鄰裏互通,包括禮節性的招呼應酬。作爲生産隊領導集權下不可或缺的記工員,張發珍掌控着六組的分配大權。每到實物分配,各家代表便蜂擁而至一字縱隊鹄候在她家堂屋到巷子之間,紅苕、番茄、桔子、桃子、梨兒、蘋果、瘟豬肉……盛會頻仍,不亦樂乎。而作爲全權代表無一例外的我,在張家十幾平米的堂屋和門前短短一段巷弄裏留下來太多太多難以磨滅的美好記憶。孤寂的草屋,頹圮的巷陌,醇香的瘟豬,甘甜的果蔬,厚道的鄉親,稚氣的孩童,怎不令人切切在心魂牽夢萦?

蘇家到巷中周(廚師,女主人姓黃)家之間的幾戶人家,房屋建築在同一高度的地基之上,火磚壘砌的保坎高于巷弄地面一米有餘。起義到張家(母親發小的男人)的地基與巷弄持平。巷末的張家有一牆之隔大小張伯之分,他們分别在門前圈攔了各自的院落,青磚十字孔圍牆,面積不足十平米,院門正對殺豬房火口、木門。牆内栽培上五顔六色的花花草草。大張伯愛人我們呼其張孃,花甲之年,抽煙,好麻将。每天一張矮竹衯椅坐門前調侃四鄰八裏品味人間真情。張孃家陰盛陽衰一色千金,和張孃一個模子。張孃比母親要年長十來歲,和嫁入前鋒的另一位張中靈張孃、新村李孃同是解放初期沙河堡掃盲班夜校(原沙河堡醫院前身)的學員。各自有了家庭的累贅後,至交一層關系最終被稀釋爲路人。盡管父母親曾經換了一次又一次的房東,奔波了一個又一個的省份都市,改造了一次又一次的茅草棚子,但是母親卻至始至終什襲珍藏着她們三位一字縱隊後手搭前肩長辮子時的舊照!即便每次上街都會遇上坐家門前賞景的她我們彼此卻從無交流。我從未接受過關于張家父母的洗禮,而她我不得而知。盯着縮手縮腳的我她仿佛也從無似曾相識的感覺。巷頭巷尾兩家相距也不過五六十米,她和母親從無互通。我們呼其張孃、張伯都是露往霜來年迫日索再次爲友誼壓倒一切剪燭西窗九十年代末到〇〇年代初的舊事。回憶當初母親第一次以張孃、張伯的名義正式介紹我們認識時,我一時啞然,幾十年形同陌路的鄰裏,陡然間拉近到讓人一時半會難以适應的距離!我無意去唐突我的母親,和我尊畏的前輩,我叫了,但是很小聲,我不知她是否聽見,但是腦袋嗡嗡響的我聽見她很燦爛的回答母親我随了命。而罔知所措的我真真切切就是一種巧言令色無地自容的狼狽!站在原地無所适從。

蘇家的大門正對着我家圍牆,蘇家房屋的布局在整個縱向結構巷子裏的人家裏獨具一格,橫向三間,紅磚小青瓦,門前一個院落,一米高火磚院牆,正中一道垭口。廚房在後院,以人保組圍牆爲屏障。蘇家最吸引我的,絕不隻是蘇老五櫥櫃裏長長一排連環畫,也不隻是葡萄架陽光下熠熠閃爍的萬千紫色珍珠,而是這條巷子人家所共通的與人爲善的優秀品格。蘇家的葡萄架,數十年生,長十米,寬三米,與院落大小一緻。聽母親說,蘇家男主人是國家幹部,我卻隻是遠遠的站家門口瞧見過幾次。而每次見上他大都是戴起草帽站方桌上揮汗如雨修剪葡萄枝或者修理葡萄架。父親母親發自内心尊重蘇家男主人,當面背後都以蘇大哥恭稱。而刓方爲圓的我卻居然背地裏利災樂禍的噴着鼻涕泡眉飛色舞的稱呼我的鄰居張麻子、右拜拜兒、江麻纓兒、謝吼杯兒!蘇家的幾口人裏,我反倒是更加熟悉蘇家婆婆。其實蘇家到底幾口人對我一直都是懸而未決的疑案。根源在于,除了蘇姗和老五我既沒看見也沒聽人提起過其他孩子。蘇家婆婆和隔壁楊家婆婆、張發珍母親、我雙槐樹婆婆都裹過腳,而且年齡相差不大。蘇家婆婆,鶴發雞皮,慈眉善目,耳聰目明,精神矍铄。葡萄才幺指頭大小的時候我就常常過去找她讨吃,而她也總是有求必應。應承着你,蹒跚三寸金蓮麻利地進屋找來叉子,邊叉,邊樂呵呵滿地裏追,或者端上筲箕幫忙在下面接漏。隻要不弄折枝丫葡萄随便採摘。葡萄紅了的時候反倒更難爲情,讨一串便不好意思多要。更多時候是趁人不備去借。偶爾站矮牆頭剛伸出罪惡的黑手卻與她家人不期而遇,紅着臉低下頭不知如何收場,最後又總是她樂呵呵把你剛扔下的葡萄再塞回到你的手裏。蘇家的葡萄架自然也免不了過上過下12路趕客、小孩子、郵電校學生的洗劫,特别是郵電校壩壩電影散場夜深人靜順手牽羊的孤魂野鬼、棒老二、羅漢兒和看客肆無忌憚上下其手,打落得滿地葡萄,拉扯得藤蔓橫七豎八。但是對恢廓大度彬彬君子蘇家人而言,那又算得了什麽呢?赤口白舌指雞罵狗又豈是琨玉秋霜冰魂玉魄人家的作爲!

初次在杀猪房这条巷子认识元娃儿、右民这帮生龙活虎的小子后生时,那年我就读三家村低年级,他们多数已经小学毕业或者中学辍学,在家里扮演着召之即来勤杂工的角色。和他们我并不熟络,只是提上酱油瓶路过的时候在保坎下面远远的张望。我从不去主动招呼他们,对撞上的时候通常我急挪开视线,我才不会嬉皮笑脸自讨没趣撞一鼻子灰。他们几乎一个德行,桀骜不驯,他们几乎一色装束,军帽、军涤、军裤、军鞋,个别正就读的腰间斜挎着洗得泛白的军挎。“为人民服务”据说就是甄别资格、冒牌唯一不变的法则。而军帽的标准讳莫如深。反正他们戴的就是沙河堡检查站乃至九眼桥地区最资格的。其他,一概而论,假得到注!送老子都不要!

路过他们家门,多是迫不得已,不知谁人教会我供销社打酱油这个本事后便从此置身事外避之若浼。而平日里我几乎不会上街。不知何故,我有些顾忌路过邻里那一扇扇半张开的家门,怕无意对撞上城里人通常面对豁皮时令人无地自容的揶揄的眼神。我就宁可独自赤条条横躺在亮瓦光辉中纤末飘忽的草席上无聊透顶边咬指甲盖边痴人说梦般幻想着众人嘴里按需分配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把耽搁的口福再吃回来,也绝不会自讨苦吃跑别人的地界上去折磨到自己精疲力竭奄奄一息。况且,指不定哪天生产队就会给每位忠贞不渝的素民来上一次咄咄怪事的2+1(原本每人次2两)。哈哈,那可是整条巷子只有我们三户豁皮老爷才配享用的独一无二的福分呃!切,到那时,你就把所有玻璃罐子敞开了来请爷,爷也丝毫不会心动!爷天生就瘟猪肉的命!而只是让我愤愤不平的是,那天敲敲精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秘密,可惜这个秘密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李老大草席下垫床的谷草里满是苹果,每天半夜三更淅淅嗦嗦嚼得唂唂唂的!全是他深夜两三点钟到哑巴堰果园子偷的!而一隅之地一床之隔的我当初竟然全然不知!李老大一出门,这只恼人的不劳而获的卑鄙的假装睡得吹胡子打鼾死猪样的老奸巨猾的黄雀便会突然注射了一袋肥儿粉般跳出来唂唂唂唂唂唂唂唂嚼得忘乎所以!既然发掘了矿藏,给兄弟留下一个几个又何妨?还用得着你电筒一照就心惊肉跳酒囊饭袋的兄弟不自量力跳诡计多端寡母子(守夜人)头上玩火自焚?唉。口袋里欢奔乱跳的镍币、校门口爱几几分一杯的爆米花、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花生糖,对三家村小学堂腰无分文的我,对保管室蓝色天安门塑料布钱夹子只有两元身家的母亲,根本就是遥不可及的奢望。令我百思莫解的是,每天随他娘老子杀猪房供销社大包小包穿上穿上呆若木鸡的毕眼镜儿,那次为什么独独就非得要把明明就见不得钱的洒家单单邀请到家里见证他垫上凳子从衣柜顶上端下来满满一盒盖上头布的奇迹呢?而最初的我一度皮松骨痒幸福地以为那正是孚尹旁达三家村人最忠实的朋友盛情难却最热情洋溢的水果味!靠!满满一盒五分大镍币!天啊!那也叫零花钱!噎死你,***!偶尔,被欲望冲昏头脑的时候,我也会在酱油豆瓣里钻营出一个橘子味道的硬糖。或者把父亲视同拱壁补剃锅的整张铝皮插上门闩隔着门缝精心修剪。处心积虑在沙土中打磨成海舰以为足以蒙混过关的标准废品。直到这张大大的铝皮哪一天彻彻底底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其实我早知,手脚一顺风只会提酱油瓶的我注定早就沦为了他们漫不经心眼皮子底下过上过下不知低人几等愚不可及的笑柄,豁皮、栾民、农二哥、痣多星……只是他们从不会当你面提起。仿佛从来就未曾留意到杀猪房巷子里过上过下踵决肘见的豁皮才俊里居然隐藏着你城市户口般鹓动鸾飞的身影。全世界文雅人的字典里我都逃不离那个不明就里的阶层,哪里又会在意多少一个沙河堡杀猪房?

院门外这条笔直的巷弄,从马路起头抵拢道路尽头在杀猪房丁字路口右拐通往繁华的乡村都市沙河堡上街。长不过百米,住户也不过十几户。黑沙土瓦砾路面,宽两米,从下至上呈十五度浅坡状。整条巷弄特别是杀猪房位置,被年复一年的雨水冲刷得坑坑洼洼,错落的瓦砾露出尖尖的楞角,一不留神就会绊脚。全沙河堡的阔佬们都经过这条巷子去追求他们屁滚尿流的机械化,去品味他们销魂夺魄的大都市,去消费整版整版号票的葱油饼、水果糖、赖汤圆、钟水饺。出院门我通常是右拐,沿巷子去往成渝大马路、邮电校、中沟(分别从生药厂和邮电校穿墙出来在窑坝子秧田处汇合的那条水沟)、窑坝子。我可以去中沟的秧田边逗大朗(一种黠慧的蜻蜓),钓黄鳝捉泥鳅,扎断中沟摸鱼虾,也可以到窑坝子推铁环、耍灌铅的子弹壳、偷晾晒的豌胡豆,还可以去邮电校偷袭枇杷、拐嘴儿、搯莲米、大门外的梨儿园张机设阱夹麻雀。其实我最想去的是邝大爷屋后的矮竹林掏鸟窝,那样我就有了名正言顺路过窑坝子秧田边那片苹果园的机会,就有了路过黄麻子家门口的机会。我一直想看清楚他黑魆魆半漏风的房子里到底有些个啥,可每次路过不是他就是燕儿坐门槛抱个陡碗正警惕地注视着你。而在每个人的言谈中他都是哀矜勿喜恻怛之心的特困特困户!我才没有指望过左边的上街哪日里突然出现猫哭老鼠的先生太太在哪里人手半片桃酥、一枚高级花生糖。张(发珍)家住房的尽头,是围绕罐罐窑家属区扩展至马路排水沟坎一片斜坡状扇形的香草地,那里有取之不尽的趣味,那里也有忠贯日月的兄弟,王老五、小老五、文文、白兔。也只有这个方向我才不至于拘谨到路过别人家门手脚怎么甩都是一顺风的魔咒,或者无意撞见小邻居们倚门框乜斜着你剥开龙肉时直吞口水迈不开步子。

张(发珍)家是上街方向巷子右边第一户人家,三间宽敞明亮的红洋瓦房工工整整矗立在我家对门。张家和香草地之间耸立着一根高高的高压电杆,电杆下一条通往罐罐窑家属区被足迹踏平的尺许草径。罐罐窑家属区面向人保组座落香草地,一溜十几间砖瓦平房,与人保组围墙隔着几米距离。每家都用金竹竿在香草地方向圈拦了后院,而且每家在院落里都用他们自己生产的罐罐栽培了花花草草。我特意装作路过去三叉口好几回,几家的大人在门前空地栽菜,还挑粪挑水浇灌。家属区的所有人我都面熟,他们曾经每一家庭的每一位成员我都能够对号入座,但我却从来不会点头哈腰去奉承他们,他们个别人的眼神里我读出了我是豁皮轻蔑的味道,他们中只有洪民毛虫是我香草地的玩伴。张家有两个女儿,一个叫敏,一个叫玲。张发珍是生产队记工员,男主人街头粮机厂正式职工,中共党员。张家和上街方向的苏家仅仅隔着一条两尺许宽的屋檐沟,同是我家院门外一左一右两户邻居。苏家院子角落上一棵结满果实的桑葚已经搭上了张家的洋瓦,张家和苏家却从无交割!据说是位组长的廖师傅简傲绝俗卓尔不群。在我的记忆里他不和任何邻里互通,包括礼节性的招呼应酬。作为生产队领导集权下不可或缺的记工员,张发珍掌控着六组的分配大权。每到实物分配,各家代表便蜂拥而至一字纵队鹄候在她家堂屋到巷子之间,红苕、番茄、桔子、桃子、梨儿、苹果、瘟猪肉……盛会頻仍,不亦乐乎。而作为全权代表无一例外的我,在张家十几平米的堂屋和门前短短一段巷弄里留下来太多太多难以磨灭的美好记忆。孤寂的草屋,颓圮的巷陌,醇香的瘟猪,甘甜的果蔬,厚道的乡亲,稚气的孩童,怎不令人切切在心魂牵梦萦?

苏家到巷中周(厨师,女主人姓黄)家之间的几户人家,房屋建筑在同一高度的地基之上,火砖垒砌的保坎高于巷弄地面一米有余。起义到张家(母亲发小的男人)的地基与巷弄持平。巷末的张家有一墙之隔大小张伯之分,他们分别在门前圈拦了各自的院落,青砖十字孔围墙,面积不足十平米,院门正对杀猪房火口、木门。墙内栽培上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大张伯爱人我们呼其张孃,花甲之年,抽烟,好麻将。每天一张矮竹衯椅坐门前调侃四邻八里品味人间真情。张孃家阴盛阳衰一色千金,和张孃一个模子。张孃比母亲要年长十来岁,和嫁入前锋的另一位张中灵张孃、新村李孃同是解放初期沙河堡扫盲班夜校(原沙河堡医院前身)的学员。各自有了家庭的累赘后,至交一层关系最终被稀释为路人。尽管父母亲曾经换了一次又一次的房东,奔波了一个又一个的省份都市,改造了一次又一次的茅草棚子,但是母亲却至始至终什袭珍藏着她们三位一字纵队后手搭前肩长辫子时的旧照!即便每次上街都会遇上坐家门前赏景的她我们彼此却从无交流。我从未接受过关于张家父母的洗礼,而她我不得而知。盯着缩手缩脚的我她仿佛也从无似曾相识的感觉。巷头巷尾两家相距也不过五六十米,她和母亲从无互通。我们呼其张孃、张伯都是露往霜来年迫日索再次为友谊压倒一切剪烛西窗九十年代末到〇〇年代初的旧事。回忆当初母亲第一次以张孃、张伯的名义正式介绍我们认识时,我一时哑然,几十年形同陌路的邻里,陡然间拉近到让人一时半会难以适应的距离!我无意去唐突我的母亲,和我尊畏的前辈,我叫了,但是很小声,我不知她是否听见,但是脑袋嗡嗡响的我听见她很灿烂的回答母亲我随了命。而罔知所措的我真真切切就是一种巧言令色无地自容的狼狈!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苏家的大门正对着我家围墙,苏家房屋的布局在整个纵向结构巷子里的人家里独具一格,横向三间,红砖小青瓦,门前一个院落,一米高火砖院墙,正中一道垭口。厨房在后院,以人保组围墙为屏障。苏家最吸引我的,绝不只是苏老五橱柜里长长一排连环画,也不只是葡萄架阳光下熠熠闪烁的万千紫色珍珠,而是这条巷子人家所共通的与人为善的优秀品格。苏家的葡萄架,数十年生,长十米,宽三米,与院落大小一致。听母亲说,苏家男主人是国家干部,我却只是远远的站家门口瞧见过几次。而每次见上他大都是戴起草帽站方桌上挥汗如雨修剪葡萄枝或者修理葡萄架。父亲母亲发自内心尊重苏家男主人,当面背后都以苏大哥恭称。而刓方为圆的我却居然背地里利灾乐祸的噴着鼻涕泡眉飞色舞的称呼我的邻居张麻子、右拜拜儿、江麻缨儿、谢吼杯儿!苏家的几口人里,我反倒是更加熟悉苏家婆婆。其实苏家到底几口人对我一直都是悬而未决的疑案。根源在于,除了苏姗和老五我既没看见也没听人提起过其他孩子。苏家婆婆和隔壁杨家婆婆、张发珍母亲、我双槐树婆婆都裹过脚,而且年龄相差不大。苏家婆婆,鹤发鸡皮,慈眉善目,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葡萄才幺指头大小的时候我就常常过去找她讨吃,而她也总是有求必应。应承着你,蹒跚三寸金莲麻利地进屋找来叉子,边叉,边乐呵呵满地里追,或者端上筲箕帮忙在下面接漏。只要不弄折枝丫葡萄随便採摘。葡萄红了的时候反倒更难为情,讨一串便不好意思多要。更多时候是趁人不备去借。偶尔站矮墙头刚伸出罪恶的黑手却与她家人不期而遇,红着脸低下头不知如何收场,最后又总是她乐呵呵把你刚扔下的葡萄再塞回到你的手里。苏家的葡萄架自然也免不了过上过下12路赶客、小孩子、邮电校学生的洗劫,特别是邮电校坝坝电影散场夜深人静顺手牵羊的孤魂野鬼、棒老二、罗汉儿和看客肆无忌惮上下其手,打落得满地葡萄,拉扯得藤蔓横七竖八。但是对恢廓大度彬彬君子苏家人而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赤口白舌指鸡骂狗又岂是琨玉秋霜冰魂玉魄人家的作为!

阅读剩余内容
网友评论
相关内容
拓展阅读
最近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