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浅浅的疤痕

作者：廖双双——受伤——很小的时候跟妈妈上山砍柴。见妈妈捆柴去了，做贼似的右手拿起柴刀左手抓住树的旁枝，果断一刀砍下去。这结果估计你也能猜到，其实我也猜到过。我觉得不能怪我，主要是有柴刀，又有低矮的旁枝逼我就犯。我不是没有犹豫过，但是我知道这么绝好的机会，可以展示自我能力的时候，绝不能错过。思前想后，还是柴刀和时机逼我去这么做，毕竟我也猜到可能会受伤。人不勇敢，连受伤的机会也没有，那你凭什么留下纪念性的疤痕。可是最大的阻碍是心理环境，毕竟是未经许可擅自做主。所以我的心是慌的，手是抖的，动作不过是过度自信带来的一点点甜头。你也知道这点点甜头太诱人，几乎没人可以拒绝。但是我怎么能想得到长在我身上的右手竟然拿起刀砍向了左手，结果是血淋淋的伤痛。对，我的目标是树枝，不是手指，而左手的食指最大截的地方斜着砍了深深的一刀。我的自信有多少，砍进去的伤疤就有多深。主观上我是很害怕自己受伤的，但是客观上我又那么地自信，果断的一刀。就因为我觉得我是不可能伤害自己的，结果伤得最深的不是树枝而是我。当时我忘记了疼痛，而是想方设法瞒住这伤痛又见不得人的糗事。于是我拿了拦腰布用尽全力握住受伤的食指，坐那里一声不吭。是的，我几乎忘记了疼痛，我最忐忑不安的是被妈妈发现还得挨骂。比起疼痛，我更害怕挨骂。可事实是即使你做好了受伤的准备，担起一切痛苦的责任，现实还是不会轻易放过你。是的，最后妈妈还是发现我受伤了，紧张地抱起我就往家里跑。包扎好以后，我乖乖坐家里看着14寸黑白西湖电视。我最怕的是妈妈的指责，结果却并没有得到该有的一顿训斥。相反，我的心开始痛了，妈妈还得一个人再跑一趟远路把柴背回来。不仅多了一趟抱我这个小胖墩回家，而且还带着紧张的心情。此时我对柴刀的厌恶更加厉害，总是将所有埋冤推给了诱人的凶器。陷入这样的思想斗争中而不自知，最赤裸裸的真相是自己能预测的变故，却自信地忽略不计。甚至还能把责任推给自己的双手和眼睛，要是再准一点，就不会伤到手。妨碍我看清真相的是我的主观意识太强，总是把现实幻化成我所认为的那样。那双无辜的手和眼睛成了替罪羔羊，我似乎忘了这右手砍左手的残局只可能是自己的无知鲁莽和盲目自信酿造的祸端。只有当真正搞清楚事实的真相时，才不会再痛苦地纠结于各种自我的想象。——疗伤——大概人是很奇怪的动物，不知别人是不是这样，我活生生是这样的。我放不下对刀和树枝的怨恨，忽略了真正痛苦的点，这也是疗伤的另一种形式。我总是在伤疤开始结痂时一个不小心又裂开流出鲜红的血。这时的疼痛感好像比刚受伤时疼痛了好几十倍，我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有怨恨成了疼痛感的筹码。后来我也是怕了这种反复受伤的感觉，我开始接受真正的疼痛。无数次结痂了，忘了痛，弯手指伤疤又裂开。我就是这么一个不知道避免的人，后来直到伤口化脓感染，发炎的时候好痛好痛。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小伤可以作法多久，所以从未重视过它。可结果一次又一次害我三更半夜醒来，发现伤疤裂开流出脓来。那种痛是刻骨铭心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我每次以为这次痛了，哭了总会结痂愈合的。可偏偏反复地裂开流脓，哭得稀里哗啦。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白天我就把伤口放在水里冲，很痛很痛。至今我也说不出痛的程度，就是会掉下眼泪来的那种痛感。在我的感觉里哭就是真的痛了，毫不掩饰，否则我哭不出来。没想到对自己再狠一点，伤疤真的在逐渐愈合。由于水泡发了那不死不活的结痂，我狠狠心把这腐烂的没可能再变好的废物从我手上扯下来了。这就是革命胜利的第一步，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成功的模样。怕它结痂，我就天天泡，泡到一下子结不了痂。而这样做的代价是那层皮几乎被我泡落了，最后我看到了受伤的最里面那一层。不久后竟然真的如我所愿，治愈了。我不对自己狠一点，痛得深一点，怎么剧终得了？所以时隔近三十年，我还能记得那一次的受伤有多深，疗伤有多痛。现如今它是一道浅浅的疤痕，不过将永远伴随我，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