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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前谈笑人已逝 ——追忆我的爷爷

综合 2019-12-21 01: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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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磊

转眼间爷爷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成年后我极少做梦,但有两次清晰梦到过爷爷,一直很奇怪,祖辈四位老人都是慈祥温暖与我感情深厚的,为何唯独爷爷来到我梦中。是“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还是几位老人商量好派爷爷来看看分隔多年的我?奶奶腿脚不利索,姥爷不会骑车,姥姥去世得早,路不熟,爷爷身材高大,体格硬朗,腿脚灵便,爷爷来,比较合理。

我老家在河北蔚县杨庄窠乡东坡寨村,村子本有一个响亮而大气的名字——“永安堡”,但因和另一村“永胜堡”分处于一条深沟两侧,人们习惯称“东坡寨”和“西坡寨”,原来的名字反而逐渐不为人知了。后来又因村子太穷,慢慢口顺叫成“东破寨”,贫穷凋敝破落之貌,可以想见。

爷爷家当年在村里算是中等家境,虽说不上富裕,倒也还过得去,因此爷爷幼年时得以在村头读了两年私塾,最终改变了当农民的命运。少年时去附近的代王城镇上当学徒,因为人忠厚、做事踏实、勤奋好学,一直受到老板的认可与器重。当然我未亲见,却总能设想出爷爷穿一件成年人的粗布长袍,站在柜台后逢人便恭恭敬敬弯腰作揖,口称“先生好”的少年模样。再大一点后,爷爷到国统的伪“大乡”做了几年小勤务员,解放后通过考试,被县联社录用,一直工作到退休。因在伪“大乡”工作的那段经历,爷爷背上了一个不光彩的身份,“四清”和文革期间遭受了太多不公正待遇,也因此影响了我父亲在部队提干。

当年爷爷还不满二十岁,在那种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无法苛求一个只读过两年私塾的少年懂得什么是政治,什么是路线,什么是主义,能够脱离黄土地的羁绊,出来混口饭吃,已是他全部的理想和寄托。个体的人从来无法选择历史,却终生被历史所左右,历史海洋中一朵不经意的浪花往往会改变一个人乃至一代人的命运。原本谦逊内敛的爷爷,因此一辈子夹着尾巴做人,不张扬,不争辩,不申诉,低调谨慎,从不与任何人发生矛盾龃龉,并始终对曾经那段历史讳莫如深。然而不说不代表不懂,更不代表忘却,听奶奶讲,1997年小平同志去世,江主席哭了一次,与江主席同龄的我爷爷,背转身去,哭过三次。

爷爷的聪明睿智是大家公认的,进县联社工作后,从零基础成长为全县知名的会计,靠的就是勤奋刻苦加天赋。晚年时爷爷托表姐把退休金拿去买基金国债,所有账目他会都记在小本子上,每一笔投资理财的出入损益情况,这位七八十岁的老人能够算得一清二楚,让在银行工作的表姐都自叹弗如。

爷爷为人忠厚老实,一辈子不争不抢,不贪不占,以身教树立了良好的家风。县联社条件好、油水多,会计职位又颇重要,守着那么多羊却从不薅毛,没少被同事们嘲笑。“偷掸子”事件是唯一例外——一次,家里的鸡毛掸子坏了,奶奶再三撺掇爷爷从单位拿一个,爷爷面皮薄,大概也想改变一贯冷货(老家话,意为笨蛋)的形象,居然答应了。为此紧张得半天无心工作,待所有同事下班很久后,爷爷才拿起办公室一柄鸡毛掸子,却紧张得感觉四面八方都是监督的眼睛,情急下只好塞进后背的外衣里,无法弯腰,不敢和熟人打招呼,真正芒刺在背一般,飞快逃回家。场景的喜感和爷爷的紧张成为全家几十年经典笑料,也因此成为爷爷的护身符,此后再没人怂恿他去干类似的事情了。

爷爷不善言辞,从来不会表达对儿孙们的情感,但我和姐姐小时候最喜欢去爷爷家,随便怎么折腾嬉闹,爷爷从来不打不骂,实在被两个小家伙淘得受不了时,最多一声长叹~唉。这“唉”貌似批评,实为鼓励,以至我和姐姐每次不淘到爷爷的“唉”,誓不罢休。读大学后,每个假期回老家都要先去看爷爷奶奶,爷爷照例是程式化的三个问题:什么时候回来的?在外面学习生活累不累?什么时候开学返校?这程咬金的三板斧之后,惯例是沉默,分明知道他还想和我多聊点什么,我也分明还想多说点什么,可偏偏我俩就是这样一对沉默寡言人,非得奶奶来打破尴尬,否则就得长时间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爷爷终生热爱学习,退休后开始自学画画,只用了几年功夫,工笔的山水、仕女已画得颇有韵致,他却仍不满意,整天苦苦钻研山水的意境和人脸的画法。在人生最后几年,爷爷想学《史记》,爸爸便把家里一本拿去给爷爷读。高中时为提高古文阅读应考能力,我曾浮皮潦草读过这本书,接近八十高龄的爷爷,却因个人兴趣花几年时间去潜心研读,境界高下不可同日而语。这本在祖孙两代间有着深刻交集的《史记》如今静静躺在老家的书柜里,睹物思人,总令人格外唏嘘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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