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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之谜:田晓霞之死(平凡的世界)书评

评书大全 2019-12-31 00:3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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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广州四所高校图书馆借阅榜统计显示,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名列前茅,是当下90后大学生最欢迎的文学小说。这个结果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一本描写80年代陕北的小说,内容久远而陌生,写法也颇为陈旧,何以笼络当下大学生的灵魂呢?

时下,电视剧《平凡的世界》的热播,让路遥重回了公众的视野,也让很多人再次议论三十多年前路遥留下的命题。

毫不夸张地说,路遥影响了一代人。同为陕西作家,当时还是文艺青年的陈忠实,做着简单而遥远的文学梦。久没有佳作,陈忠实郁闷苦想时,《平凡的世界》面世了,问鼎了茅盾文学奖,这让陈忠实很着急,发誓要写一部“能压棺材底的书”,于是就有了《白鹿原》。

在我仅会认字的年纪,哥哥姐姐就开始读路遥。在那个年代,中国最为闭塞的乡镇里,《人生》、《平凡的世界》就已经开始滋润刚刚孵化的灵魂。印象中,而我记住了《人生》中的开篇语——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要紧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人生。

这并非路遥的话,而是引用自《创业史》,一部足够“红色”的经典小说。这可视为路遥有“红色”基因的佐证。

后面,路遥在我的记忆里消失,直到大学后,在那个还迷恋小说的年纪,我一口气看完了电子版的《人生》、《平凡的世界》。直到那时,我才真正进入路遥的世界。尽管那时,我疯狂地快速浏览,并未细究其中的细节及表述,极度沉浸在故事情节的张力之中,但路遥就是凭借这种简单的文学技巧,以沉重的主题以及厚重的历史征服了我。

也许是一个夏日明媚的下午,当看到田晓霞之死时,一个少年忍不住偷偷抹眼泪。多年后,小说的诸多情节他都早已忘记,但他始终没有忘记那决堤一般的泪水。当他在电视剧中再次触及此处时,仅仅一个瞬间,就让他再次忍不住流泪。而他惊人发现,事后,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坦承:当年读这时,哭了。

此时,他才意识到,少年时留下的那个疑问,一直在很多人心中,没有答案。

田晓霞究竟为什么要死?

死在“两年之约”的前夕,死在双方准备海誓山盟的前夕,田晓霞的死来得太突然,死在关键之时。

“两年之约”,这份别致的浪漫早已暗示两人的结局。“两年之约”来源于一篇名为《热妮娅·鲁勉采娃》的苏联短篇小说,载于《苏联文艺》。小说中,谢廖扎和热妮娅是中学同学,两人互生情愫,然而他们毕业了。于是,热妮娅与谢廖扎约定——十年再见。

“谢廖扎,我有句话想跟你说:咱们俩十年以后再见面吧?”

热妮娅从来不开玩笑,所以我也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将来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热妮娅撩开那缕讨厌的额发,说道。“知道吗,这几年来,我一直很喜欢你。”

时光荏苒,谢廖扎与热妮娅失去了联系,直到1944年,谢廖扎从广播中才得知,热妮娅在战斗中牺牲了,并被追授英雄。最后,谢廖扎决定独自去赴约,只为见那个“看一眼那身穿短连衣裙、外套绒衫的少女”。

我把汽车停在街心花园旁边,向卖花女人买了一束铃兰,朝大剧院正中央的两根圆柱走去。那儿果真有八根柱子。我在那儿伫立片刻,把铃兰献给了一位脚穿运动鞋 , 身材纤瘦的灰眼睛姑娘,然后驱车回家去了……

我真想让时光在霎那间停止流逝,让我回顾一下那逝去的年华和我自己,让我看一眼那身穿短连衣裙、外套绒衫的少女,那缓缓而行的笨重的木船和在浅蓝色的湖面播撒下万点水滴的蒙蒙系雨,倾听一下“咱们到印度啦”那激动的喊声,找回那颗蒙昧无知的少年的心,这颗心曾轻易地错过了决定命运的时刻。

这是一则浪漫而煽情的故事,显然也打动了路遥,于是路遥也决定让谢廖扎和热妮娅的故事在孙少平和田晓霞身上再演一次。

在古塔山上,田晓霞从黄原师专毕业,即将成为一名记者;而孙少平也从揽工成为一名煤炭工人,将远赴大牙湾煤矿,面对即将到来的分别,田晓霞想起了苏联小说,主动定下了“两年之约”。

这是一份誓言。可结局却早已注定,当初提出誓言的懵懂少女,离开了人世,无法赴约;而当初应诺的青涩少年,怀着对时光的追忆,独自赴约。

可就是预见了结局,读及此处时,仍止不住泪水。这不得不感叹路遥的“用心良苦”。坦白说,路遥的文学技巧并不多好,文字中仍可见传统的“红色”、“革命”色彩,有着早期“政治小说”的共病,并未真正与过去决裂。但描写田晓霞之死,路遥是慎重的,并精心布了局。

《诗学》谈论戏剧时,称要想情节吸引人,免不了要“发现”和“突转”,即“事与愿违”和“意想不到”。每个作家写心爱的人物死亡时,心情都是复杂的。在田晓霞死之前,路遥浓墨重彩,不停地铺垫渲染,不要忘了“两年之约”。在此之前,田晓霞和孙少平度过了一段爱情的“蜜月期”,灵魂最高层次地契合,高度期待那次约定,并多次互相提醒,不要忘了约定;同时,路遥也在极力暗示,“两年之约”,会面之刻,就是二人的爱情之花结果之时。

孙少平一直期待着那个日子,他和读者所不知道的是,小说最大的“突转”已经来临,田晓霞走向了命运的终章。小说中描写田晓霞之死时,用的是“追忆”,简单的话语勾勒出田晓霞的最后时刻:赶赴前线采访,冒死抢救落水小女孩,小女孩得救了,田晓霞却牺牲了,尸体至今找不到。

女记者洪水中救人而死,这样的安排代入感不高,但路遥似乎早已打算。事实上,路遥在用他的方式记录一段苦难的事实。1983年7月31日,安康县(现安康市)发生百年不遇特大洪灾,死亡870余人,大半个城区被淹没。

强行把田晓霞嵌入其中,这是路遥作为作者的“任性”。就像热妮娅一样,路遥如愿让田晓霞成为了一名英雄。而英雄是不死的,路遥也并不想田晓霞死得彻底,悄无声息。所以,田晓霞的尸体找不到,留下一丝生的幻想,而孙少平独自赴约时,也见到了“另一个田晓霞”。

不管什么时候,这是一段诡异的描写。孙少平独自赴约时,古塔山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外星人。借用外星人的口吻,路遥说,田晓霞没有死,她以另一种生命活着,而且活得很崇高。而路遥曾在小说第三十一章写道:伟大的生命,不论以何种形式,将会在宇宙间永存。

这段超现实的描写,与全书的格调并不搭,路遥仍旧固执,就算是死,也得给田晓霞立下的精神丰碑。那么,田晓霞又寄托了路遥什么精神呢?

如果说孙少平是路遥的化身,那么田晓霞就是路遥对于青年女性、人生伴侣的最高想象:出生高贵,个性独立,不嫌贫爱富,不物质吝啬,爱读书,听音乐,过着富足的精神生活,同时对爱人高度崇拜,忠于爱情,并会选择精神伴侣。

所以,在别的男人面前,田晓霞像男人一般,英气逼人,独立而有想法,没有女人味;而在孙少平眼里,田晓霞仿佛找回了做女人的感觉,对恋人依恋,并尽可能地体贴、温柔。

当然,也只有这样的田晓霞才会爱上孙少平,路遥的幻想何尝不是很多男人的幻想?

这不免让人想起路遥真实家庭生活。路遥是陕北土沟里的农民,青年时是革命的活跃分子,甚至年纪轻轻就混上县上的要职,被很多人视为“干政治的料”,然而改革开始后,时代变了,政策也变了,曾经的理想主义青年只得拾起穷酸的文学梦。而路遥的夫人林达是北京来的知情,是城里人,相当多的资料证明,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长期分居,婚姻名存实亡。有着文学追求的路遥,或许写作时幻想着,“林达如果是田晓霞就好了,那样她就懂我的心了”。

可这样的幻想,总显得有些不切实际。所以,相当多的人认为,田晓霞与孙少平没有未来,就算结合也不会幸福,所以田晓霞必须死。

这样的追问,很难有明确的答案。不过肯定的是,假如孙少平与田晓霞圆满结合,并幸福地过二人精神生活,这样的人生还平凡吗?显然与全书的主题相违背。

同时,路遥似乎有意识通过三组人物向人们暗示,这并非真的不可能,一切不过是糟糕的时代害人罢了。孙少安与田润叶、孙少平与田晓霞、孙兰香与吴仲平,孙家三个子女都有着跨越门第式的爱情,随着时代的变化,它们的结局分别是,没可能、有可能、成功。

但最后孙少平的命运走向证明,路遥想捍卫这一沉重而残酷的主题:不管孙少平多努力,多想做一个有精神追求的有志青年,他的人生注定是平凡的。

当另一个田晓霞式的人物出现孙少平面前,他毅然拒绝了。虽然金秀的魅力远不及田晓霞,但金秀却具备田晓霞的某些特质,勇敢追求爱情,愿意为爱牺牲;是大学生,有精神生活。这又是一段理想主义式的爱情,接受意味继续与命运搏斗,不甘于当下的平凡,路遥让孙少平再次面临人生抉择,孙少平的放弃暗示了他的命运:不再相信遥远的美梦,归于平淡而真实的生活,从平凡的家庭生活中获得安宁。

所以小说结尾是这样写道:

“这是赞美青春和生命的歌。他依稀听见一只用口哨吹出的充满活力的歌在耳边回响。他上了二级平台,沿着铁路急速地向东走去。他远远地看见,头上包着红纱巾的惠英,胸前飘着红领巾的明明,以及脖项里响着铜铃的小狗,正向他飞奔来…”

惠英嫂变成了惠英,路遥用婉转的方式暗示了孙少平的选择:和惠英、明明一起过平淡的家庭生活。田晓霞不过是过去的一段美梦,抓不住,得认命。

令人唏嘘的是,一生热爱政治、有着官梦的路遥最后倒在病魔下。遭遇青年时代的折戟后,路遥沦为贫困的文学青年,后来《人生》全国获奖了,他得向四弟借去北京的路费;《平凡的世界》获矛盾文学奖时,他又向四弟借去北京的路费。四弟只告诉路遥,以后别再获什么奖了,如果拿了诺贝尔文学奖,他可找不来外汇。路遥只说,日他妈的文学。

《平凡的世界》获奖后,路遥名声大噪,并有望再次圆“官梦”,是当时陕西作协主席的唯一候选人。但那时,路遥病倒了,几乎看不清东西,仍坚持看报、看电视,惦记着作协的事,同时路遥坚持向上隐瞒了病情,就怕官梦再次落空。

显然对于当官,路遥没有认命。而对于爱情,路遥似乎认命了。

事实上,路遥的夫人林达有着田晓霞的影子,具有小资情调和独立意识,事业心极强的现代女性,但嫌弃路遥的“农民身份”。他们之间的爱情很短暂,婚姻也名存实亡,虽然这段婚姻拖到了最后,但在离世的前三个月,路遥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或许,路遥潜意识里,还是需要《人生》中刘巧诊那样的妻子,体贴入微,对自己工作、生活有所帮助,但讽刺的是,书中刘巧珍必定被高加林所抛弃。据此,田晓霞的人物形象就不难理解了,作为男人最美好的伴侣,她必须是“林达+刘巧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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