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家的罪与救赎赎罪书评

十三岁的布里奥妮雄心勃勃，立志成为一个优秀的小说家，却因为狂妄、嫉妒和误解拆散了自己的姐姐塞西莉亚和仆人的儿子罗比这对情人，致使后者蒙上强奸的罪名入狱三年，而后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布里奥妮成年后感到自己罪孽深重，放弃了进入剑桥学习的机会，成为一名护士照顾受伤军人，以此来惩罚和救赎自己。按照小说第三部结尾的叙述，当年强奸案的男女当事人结了婚，塞西莉亚和从战场归来的罗比也终于重逢，故事本该就此结束，而接下来在名为《1999年 伦敦》这篇貌似后记的文章中，布里奥妮却站出来以第一人称声明她就是整个小说的作者，并且指出这对情人的相聚是“最后的善行”，“事实”则是塞西莉亚死于地铁车站爆炸，而罗比因败血症在敦克尔克大撤退的前一天死去，终其一生，这对情人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在图书馆的十几分钟和上战场前的半个小时。布里奥妮从未有过机会在他们面前忏悔自己的罪孽。如果没有《1999年 伦敦》这个部分，这篇小说只是一个讲述了情人历尽磨难终成眷属和小女孩的罪与罚的老套故事。布里奥妮，或者小说的最高级作者伊恩??麦克尤恩将小说命名为《赎罪》，却在一级文本（塞西莉亚和罗比的爱情故事）和二级文本（布里奥妮1999年的叙述）中都表明了赎罪的不可能。当受害者的生命逝去时，布里奥妮也被取消了被原谅的可能性。不过，若仅仅是从道德问题上来理解布里奥妮的罪孽便失之于浅薄，而且，将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推入成人世界的深渊似乎也过于残酷了。当七十七岁的布里奥妮自问“一位拥有绝对权力，能呼风唤雨、指点江山的上帝般的女小说家，怎么样才能获得赎罪？”时，她已触及到小说和作者的本体论问题。小说是虚构，是智性和幻觉的文字游戏，妄图通过写作来撇清自己的罪孽是庸俗的，也是不可能的。小说作者是幻觉的制造者，也是现实人物以及虚构人物的代言人，她应该怎样去面对、去言说塞西莉亚、罗比乃至失去了半个脑壳的士兵吕克的痛苦？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她应该怎样做才能给沉默的死者以最高的尊严，给隐瞒的真相以最清楚的阐述？不管怎样做，她都会陷入自我和他者、虚构和现实的悖论之中。小说家罪无可赎，但是，“奋力尝试是一切的一切”。面对这样的自我拷问，不同的小说家作了不同的选择。有人试图通过小说唤醒愚昧麻木的大多数，如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人干脆承认小说是不包含道德信息的文字游戏，如纳博科夫；有人选择了残酷，如塞万提斯；有人却选择了善良和温柔，如布里奥妮（伊恩??麦克尤恩）。这本写了59年的小说，是布里奥妮的第一本也是最后一本小说，直到最后一稿，她才决定采用大团圆的结局。当生命行进至尾声，智力和记忆将无可避免的陷入昏聩和混沌的时候，布里奥妮终于明白，即使肉体消失了，真相泯灭了，以文学作品形式保存下来爱情却将会是永恒。这绝不是怯弱和逃避，而是对遗忘和绝望的最终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