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 《罗生门》

曾经一度很喜欢日本文学，古典现当代林林总总看了许多。迷上川端康成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为了读原版的《雪国》还去认真学了日语。大学时代慢悠悠读完了整部《源氏物语》。后来在快节奏的生活里喜欢上读慢板的日本小说，比如《一个人的好天气》。每次去图书馆，会找不同类别的书来借，但其中大多时候都会有一本日本的慢板小说。因为读起来很舒服，像早起喝的那杯温水，舒缓了梦境里的急切。人物是淡淡的，情感是淡淡的，情节是淡淡的，连对话也是淡淡的。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会很喜欢，甚至也影响到我写小说的风格。搬家搬了很多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最舍不得的是书，最难带的也是书。有一本书，一直不曾离开我，名不见经传的《冷静与热情之间》。冬天泡脚的时候我总是静静读一个章节，成为临睡前必做的事。今天的读书笔记并不是写它，可提到日本文学我会忍不住想起这本红蓝两个封面两个角度的故事。如果要颁一个最爱给我心里的日本文学，村上春树会毫无悬念地获奖。尽管并不是喜欢他的每一本书，但是沉醉在他的文学世界里是无疑的。也因此喜欢上一个译者 林少华。读大学的时候在威海，知道他就在临近的青岛教书，一度很想考去那里拜会这个很有文字魅力的翻译家。发现自己在文学上是相对挑食的，很多如雷贯耳的作家反而因为某些理由没有读过。比如日本文学史上大名鼎鼎的芥川龙之介。在这么多年后的美国，一个小小的图书馆里，我终于邂逅了这位作家和他的作品。让我翻开书的一个很大的理由是“林少华译”这几个字。日本文学里我一直偏好唯美与淡雅的格调，而芥川的作品是浓烈的，诡谲的，甚至某种程度上审丑的。我并不是排斥这一种风格，卡夫卡，陀思妥耶夫斯基，爱伦坡也读了许多。这些作家是深刻而冷静的，写下人性的丑恶与社会的畸形。比如《罗生门》里那个阴暗恐怖的世界。很短的篇幅，却非常有画面感，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仿佛电影镜头般扫过每个角落，定格一张惊恐的脸。氛围的营造无疑是十分成功的，在夏日的午后，读着的我都感到阴风和冷汗。《鼻》是一篇很有意思的短篇。自我认知一直是我喜欢的主题，而芥川以这样一种独特的方式表达了人性深处的认同与排斥。《密林中》是我喜欢的形式，一个故事在不同人口中的不同版本，悬念只是表面，该探究的也并不是所谓的真相。说起来该去看黑泽明以这篇小说为蓝本的《罗生门》，影史上的经典，必须补课。除了《地狱变》那种看了让人沉重的故事，这本小说集也有芥川稍显温暖的笔墨，比如《橘》、《舞会》、《阿富的贞操》等。但这些并不是他最擅长的风格。在这本书里让我意外的亮点是《侏儒警语》。本来我不是很喜欢这类文字。思考是很个人化的事。我更喜欢以小说戏剧诗歌等形式表达出的思考的深度。但芥川的警语确是颇有可读性的，看得出他看人看事的冷静和精准。也许就是看得太明白，才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吧。对文学艺术，他很有自己的想法。在那个时代，有反战的思想也是值得尊敬的。而对于人性的洞悉，让他太清醒而悲观厌世。最后分享一段文字，林少华翻译得十分精彩：我是穿五彩衣、献筋斗戏的侏儒，唯以享受太平为乐的侏儒，敬祈满足我的心愿：不要使我穷得粒米皆无，不要让我富得熊掌食厌。不要让采桑农妇都对我嗤之以鼻，不要使后宫佳丽亦对我秋波频传。不要让我愚昧得麦菽不分，不要使我聪明得明察云天。尤其不要使我成为英雄而勇敢善战。……我是醉春日之酒诵金缕之歌的侏儒，唯求日日如此天天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