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画的意境之美

在我二十多年的中国画创作历程中，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什么样的中国画才是真正的美。我这里所探索的美，不是那种所谓的“好看”，而是一种精神、一种灵魂。中国画的美其实就是它的灵魂。老百姓说画要耐看，仔细想想，看似简单的道理，其实说到了中国画的核心问题。所谓“耐看”，归根结底就是美，这种美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也能真正抵达欣赏者的内心。于是，我们创作中国画，其实就是在向世人传递美的精神，向世人表达创作者的思想和情感。

说到底，画作本身和创作者本人是密不可分的。人的境界高雅，画的境界才会高雅，若是人骨子里俗气，则画出来的画也势必会俗气。我们常听人说某些画家的作品“匠气”、“俗气”等，这说明这些作品的格调不高。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除了画画的功夫之外，那恐怕就是创作者的心境问题了，缺乏思想，没有精神，不善经营，这就导致在创作上出现了媚俗的问题。一幅画媚俗，也许会好看，但绝不会耐看。《学画浅说》里说:“笔墨间宁有稚气，毋有滞气；宁有霸气，毋有市气。滞则不生，市则多俗，俗尤不可染。去俗无他法，多读书，则书卷气上升，市俗气下降，学者慎之。”

而“俗”同“雅”是相对的。“雅”不是脱离人间烟火，也不是超脱凡尘，更不是远离生活，相反地，它是中国画的境界，是源于生活的真艺术、好艺术。格调高雅、布局典雅、画面和雅、内容风雅，试问这样的中国画，何尝经不起岁月的沧桑呢？郑玄《周礼注》：“雅，正也。”中国画的所谓“雅”，，更多是精神层面的，反映画家的思想、意境与审美标准。清代画论里还提到过三种“雅气”：其一庙堂气，气势磅礴，落落大方，庄严肃穆者；其二书卷气，恬淡冲和，清高绝俗者；其三山林气，出世脱俗、不食人间烟火者。中国画的雅与俗从根本上来讲，就是看画有没有意境之美。

什么是中国画的意境之美？我们知道中国诗歌讲究声韵之美、结构之美和意境之美，那么对于中国画尤其是中国的山水画，是不是也有这样的讲究呢？我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齐白石先生的山水画为什么有意境之美？众所周知，齐白石先生饱览了大半个中国的山河美景，他所创作的山水画，构图新颖、立意独特，“看似寻常实奇崛”的画面，给人以独特的视觉感受，其大写意的笔下别具趣味，意韵无穷。李可染先生的山水画为什么有意境之美？正如他自己所言，李可染先生创作的过程，既是客观的典型表现，又是主观的感情抒发，他追求主客观的统一、融合，把个人情感与“境”紧密联系起来。傅抱石先生的山水画为什么有意境之美？傅抱石先生的山水画大气磅礴，意境深远，不仅仅是对自然景象的描摹，而是体现一种精神和画家的人格，他的画很有气韵，注重绘画之中更深层次的内涵表达，把人格、精神与笔墨写意融合为一体。

中国画的意境之美，其实就是中国画所要传递的思想感情与精神境界。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说“景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情感，谓之境界。”由此可见，意境是情与景的交融。诗画同源，作诗如此，作画亦如此。当一个画家的笔墨功夫达到了一定水准，那么最重要的就是看这个画家的“情”与“境”了。画家如何将自己的思想情感注入其作品中，借景抒情，以景言情，寓情于景，达到“写山则情满于山，画水则意满于水”的要求，这才真正是见本事、见水平、见格局。因此，多年的中国画创作实践，我一直都在追寻着意境之美，不仅仅在画作之中苦苦追寻，更是在画画之外用心探索。高山仰止，中国画的历史太深远、太浩瀚，大家如云，到了今天，像我这样，无非是“渺沧海之一粟”。即便如此，画家的探索和实践却不能止步，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有了这样丰富的底蕴，也就在未来能够有所建树增添了更多的信心。

在中国，最讲究意境的艺术无非就是中国诗歌与中国画。就中国画来说，通过绘画作品可以看出画家所表达的思想情感及艺术境界，能使欣赏者得到美的感受、感悟，亦能使之在心灵上产生共鸣，这种艺术的感染力是充满无穷魅力的。画家倾注内心的真实感受，吐心中之所想所思，使胸中丘壑跃然于纸上，以笔墨去营造出一种源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意境，进而使得所画之物象具有生命力，这样的创作过程是快乐的，同时也是美的享受。

营造中国画的意境之美，需要画家的生活积累与艺术修行。作为一种艺术创作，画家如果没有对生活有着丰富的体验与艺术的感受,没有对所画的物象有着独特的见解与特殊的感悟，没有对艺术表现形式与手段有着足够的把握,没有对艺术创作产生灵感与欲望，那么，他的创作就不可能达到我们所言的这种艺术境界，更谈不上美的表现与传递了。画家不能脱离生活搞所谓封闭式的创作，更不能给自己造一个“围城”，把自己困锁在某种意识里，画家需要的不仅是用眼睛去感受生活,而是用整个心灵去感悟生活、感悟自然。用心洞察自然，用心体验生活，我们就能进入到某种精神境界中，这种境界是带着情感温度的，是带着生活湿度的，更是带着岁月厚度的。把从生活的感悟提炼到内心深处，迸发出创作激情，将自己的思想情感注入到画面之中去。

营造中国画的意境之美，需要的是情景交融式的创作。情景交融就是思想感情与物象的有机结合。客观物象经过画家主观思想感情的陶铸和艺术加工，达到精神境界。宗白华先生说:“艺术的境界,即使心灵和宇宙净化,又使心灵和宇宙深化，使人在超脱的胸襟里体味到宇宙的深境。”作为注重情景交融的艺术，中国画讲“气韵生动，骨法用笔”、讲“应物象形，经营位置”，更讲“形神兼备”、“神用相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文心雕龙·神思篇》中的这段话道出意境中形与神、情与理的关系。唐代画家张提出了“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创作原则。在此基础上追求“以形写神，形神兼备，超以象外”的绘画风格，主张中国画的意境美在于“似与不似之间”。石涛说：“明暗高低远近，不似之似似之。”这“不似之似”便是在总结前人的美学基础上进一步明确的，而成为中国画家遵循的法则。因此，中国画的创作过程本身就是为笔墨纸赋予灵魂的过程，有了这样的灵魂，情在其中，韵在其间。

综上所述，意境就是中国画的灵魂。正是因为中国画十分讲究与注重意境，这既使得我们的中国画拥有无穷的艺术魅力，也反映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特征与气质，还是对画家的智慧和才情的一种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