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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清欢》

句子大全 2020-05-15 17:4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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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让和齐欢单独在包厢待了很久,阳台上风大,吹得齐欢脸上泪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敏学和一中的几个人在楼下大厅角落坐, 半个小时时间,谁都没说一句话。 而后,陈让和齐欢两人从楼上下来。齐欢的脸色明显哭过, 肿得不成样子。 众人挪出位置,让他们坐下。庄慕问:“现在怎么办?” 齐欢摇头,声音闷重:“我也不知道。” 庄慕着急:“可是那也不能就这样让她把你送走……” “送走?”左俊昊不解,“什么送走?” 庄慕脸色难看:“齐欢她妈——”顿了一瞬,改口,“那个女的, 要把齐欢赶出去。” “赶出去?” 一向神经大条的张友玉也脸色糟糕,报了个稀奇古怪的名字:“这个学校你们听过吗?” 左俊昊和季冰面面相觑, “没听过。” “在澳洲。”张友玉说,“是个野鸡学校,垃圾到不能再垃圾。那个女的,她连野鸡大学也安排好了, 欢姐去了, 就是白白浪费几年时间。” “那不去不就完了……” “没有用的。”这回是齐欢开口,“我的监护权还在她手里。”她还没满十八岁, 她的生日在暑假,要到高三开学前,才算真的十八。 “敏学她不会让我读了。”齐欢说,“给我半个月时间,让我去省城考试,考过了去澳洲。如果没通过,我的学籍就不要想留了。” 方秋蘅说得出做得到,齐欢想笑,然而扯不动嘴角,“我们学校校长说了,我的学费可以全免,被她直接拒绝。她就是不想我好,对外却还要跟那些朋友说她对我多好多好,准备送我去留学。” 事实呢?野鸡高中,野鸡大学,方秋蘅和石从儒一手安排好,只要花点小钱,就可以把她扔到遥远的澳洲,每个月装模作样给点生活费,任她自生自灭。 她留在国内,明明可以考到很好的大学,但方秋蘅就是不给她这个机会,宁愿把她送的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被通知这件事的时候,齐欢的心如坠寒窟,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 她想起高一暑假,石珊珊来她家玩,当时石珊珊套近乎和她聊成绩聊将来的志愿,她一点都不想跟石珊珊讲话,一句话堵得石珊珊接不上话,她说:“我想考哪考哪,填了志愿我就能考到,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当时石珊珊脸色就变了,而几天前方秋蘅告诉她让她准备出国考试后,她在房间里呆坐,石珊珊推门进来,站在门边,像每一次对她笑那样弯起嘴角,面容柔和,眼里的盛光却再也忍不住,也终于不用忍。 “想考哪里就考哪里?”她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字一顿,“希望你在澳洲,也能像以前一样有底气。” 齐欢听到他们在讨论买新房子,或许买完就搬,或许等石珊珊考完高考才走,总之,那些事情都没有她的份,再与她无关。 他们有这么多这么多的时间,可方秋蘅连去看齐参一眼也不肯,也不愿让她去。 她还会有什么期望么? 没了。 从她亲眼看着她爸被拷走的那一刻开始,从其后种种开始,她跟那个女人,这辈子只可能是仇人。 …… 一桌人全都沉默下来,谁都没有办法。 安静了很久,他们还要说什么,陈让站起身:“走吧。” 齐欢站起,跟过去。 “你们去哪?”左俊昊问。 “我们去吃饭。”陈让说,“你们回去吧。” 庄慕想说什么,张了张口,还是没说。 一桌人都看着他们俩,陈让和齐欢却没再说,也不多留,走出店门。 陈让牵着齐欢的手,两只手握得紧紧的,一起并肩迈入门外的光影里。 他俩走人,剩下的人还坐着,大约有些怔愣。季冰愤愤说:“听得真气人,什么玩意儿,真特么想带人冲到她家去狠狠揍那对狗男女一顿!” 左俊昊道:“揍了又能怎么样?揍完齐欢呢?你能负责她以后的生活吗?能把她带回家,给她学费开销支持她的生活吗?你能说服家里人,能做这个主吗?不能说什么都是屁话。” 季冰道:“你怼我干什么,我气气还不行啊。” “我不是怼你。”左俊昊难得深沉,脸上有化不开的愁,“我只是替齐欢难受……也替陈让难受。” 高中生的他们,胡天胡地什么都不怕,可是距离真正的成人世界,太远了。 远到很多事情,无法抉择,亦无法保护。 . 齐欢和陈让去吃晚饭。满满一桌,陈让点的都是她喜欢的。他给她夹菜,自己没动几筷子。齐欢苦中作乐,开玩笑:“你不会担心我没饭吃吧?放心好了,她还不至于饿死我。” “没有。”陈让还是往她碗里夹。 吃着吃着,齐欢掉眼泪。 “我爸爸也喜欢吃这个,我们的口味特别像,我喜欢吃的东西他都喜欢,就算不喜欢,他也会全都吃下去,就为了陪我吃。” 陈让默默看她哭。 筷子从她手里掉下,她有点失控,抬手捂住脸,嘴里的菜吞不下去,味同嚼蜡。 “他总是说我是他的小公主,我要什么他就给我什么,我要娃娃,要漂亮衣服,他从来没有不答应。” “我都是骗人的,我说我很优秀,我很棒,说超级喜欢自己,都是假的,假的……我有什么了不起,全都是因为我爸爸,我所有的底气都是因为我是他的女儿,什么小公主,什么……没了他,我一点都……一点都……” 她的眼泪淌到下巴,一滴滴落到桌上。 陈让坐在她身旁,扯下她挡脸的手,把她的脑袋摁到肩上。他声音很轻,很耐心,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你很优秀,你很好,你非常棒。”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在家哭了很多天,然而,还是抑制不住。 “我真没用,什么都做不了……” 陈让闭眼,唇贴在她眼角,苦涩的味道似乎沁润沾染上舌尖。 “你很好。” 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就像她当初在他病床边,一边哭一边说的那样。 她很好。 好到他看她掉眼泪,心里像被刀划得稀巴烂。 陈让亲掉她的眼泪,喉间涩然。 “你是小公主。永远都是。” …… 这天晚上,齐欢做了一个决定,陈让知道。 她很安静,哭完以后,很安静地接受了现实。她决定回家向方秋蘅低头,同意去留学这件事。留在国内是学籍被弄没,去澳洲是读烂学校,前途或许尽毁。 两害取其轻。 那顿饭没有吃完,但是陈让永远不会忘记,齐欢最后在他怀里再度哭肿眼睛,沙哑着声音跟他说:“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对不对。” “她想要我去,想要我滚远,大不了就去。” “没什么熬不过去的,还有希望,是不是……” 他说是,很认真地告诉她,这不是终点,也不是结局。不过是个坎,迈过去,还有很多很多以后。 她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服擦眼泪,边笑边哭,不停地点头,说:“对,没什么过不去,没什么。我会好好的,我会努力。等我爸爸回来,就当做他只是去出远门了……” 这一次的远门,比以往要久。没了爸爸看护,她得学会一个人照顾自己,学会往前,学会面对该面对的和不该面对的一切。 然后…… “等他回来,换我养他。” . 齐欢留在禾城的最后半个月,陈让每天放学后,都是和她一起过的。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逛街,一起做很多没来得及做的事。 好几次,左俊昊和季冰在街上看到他们,两个人紧紧牵着手,偶尔因为什么稍微松开,陈让都会停下脚等她,然后伸手,等再度牵起,继续并排前行。 他们只是远远站着,从没有过去打扰。对于那两个人来说,时间过一天少一天,等齐欢一走,漫长的分别,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时间过得很快,齐欢的爸爸彻底倒台,禾城好多经商的都在议论这件事。判决下来,不多不少正好七年。齐欢终于见到他,回来之后,在陈让面前哭了好久。那天过去,再然后她就没再哭了。平静地去省城考试,平静地倒数。 日子掰着手指头过,该来的还是来了。 走之前最后一天,陈让和齐欢一起,如常吃饭,逛街,手牵手走过大半个禾城,以前一起去过的和没去过的,都走了个遍。 九点多钟,陈让陪齐欢步行到家门口。不远处有个公交站牌,再过去就是她现在住的小区正门。 停在路口,齐欢让他就送到这里。 “我自己进去了。” “嗯。” 他们面对面站,他比她高很多。齐欢抬头看他,仔仔细细把他脸上每一寸看的清清楚楚,铭记在心。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好凶的。”她说,“你以后会不会对别的女孩子笑呀?那不行,你对我这么凶……” 她在笑,但没有泪的眼里,分明已经在哭。 “不会。”他说。 齐欢勾唇,掩盖唇角的抽搐,努力保持笑的状态:“我开玩笑啦。我希望你开开心心,我不想这么自私。只要你高兴不管怎么样都好,以后要是遇到想对她笑的女孩子……” 陈让忽然俯身,吻住她。 齐欢怔愣。唇齿相融,没多久变成吃痛。他揽着她的后脑,不让她逃,狠狠把她的嘴唇咬破。 许久他才放开,唇瓣上有丝丝血迹。 “我不喜欢你说这些。”他说,“你记住了,是我咬破的。这个疤,我等你以后还给我。” 齐欢愣愣看着他,忍了一路,眼泪就这样唰地流下来。 “好。”她眼里泛泪,“那你以后不许对别的女孩子笑。你咬我这一口,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 黑夜沉沉,齐欢转身,一步一步朝小区走,陈让一直站在路口未曾离开。 快到门前的时候,她停住,缓缓蹲下,抱住膝盖闷头大哭。 她知道陈让在后面,她知道他没有走。 可她没有勇气回头。 这夜多黑,黎明久久不至,压抑得让人无法喘息。 有些东西,对齐欢来说,注定难忘。 十七岁这年,她的父亲被她的母亲送进监狱,她失去了所有依仗,也不得不放弃最喜欢的男孩。 她喜欢的夏天还没来,可她的青春,已经结束了。第45章 QiHuan 齐欢走的那天,没有私家车送,她自己拎着箱子到车站坐大巴,去省城赶飞机。陈让没有送她,左俊昊和季冰自然也就没去。听闻敏学的那帮人全都翘课到场,除了庄慕、严书龙和张友玉几个本身就跟齐欢关系好的, 还有如郑啸等没那么相熟的,也去了好些。 大巴十点半发车,一中正在上第三节课。那一天左俊昊格外注意陈让, 他坐在教室里, 一个上午不曾动过。 和所有学习日都无甚两样,但就是从那个明明并未有几多特别, 但却被赋予了特殊含义的日子开始, 陈让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 或者说是,他恢复了左俊昊最初认识他时的状态, 只是程度更甚以往而已。 明面上,陈让看起来什么都正常,认真地听课,认真地学习, 一丝不苟地生活着。但左俊昊总觉得别扭, 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去国外的齐欢和敏学的人保有联系,然而隔着遥远距离,空间和时差都是阻碍,一开始一周一通电话, 到后来变成半个月一通,而后又变成一个月一通。 让人不解的是,她和陈让从未联系过。季冰不懂,理解不了,直至有一回,左俊昊说:“大概是害怕吧。他们都害怕。” 那时候季冰一下子忽然懂了。若无其事地平静生活,比歇斯底里不管不顾要男的多,也要辛苦得多。他们俩都不敢,也不能打破这个平衡。 日子一天天过,禾城城建百年庆典,全城所有中学都被安排抽调人手表演节目。一中高二年段抽中了三个班,陈让所在的八班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一中校内运动会时表演过的节目直接拿来用,在舞蹈老师的指导下,经过半个月的复习排练,表演的学生们正式登台。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参与的学生在城中心体育馆集合,陈让和左俊昊他们作为台下看客,给班级助威。 体育馆四楼坐满了,季冰班上并未被抽中,因左俊昊和陈让在这,他下午请了假没去上课,混进队伍里。 表演开始前,左俊昊和季冰去买水,体育馆周围一圈都是小超市。他俩手插兜,被大太阳晒得眯眼,到最近一个小超市门前,有许多人围着,进去一看,是一帮私立学校的围着他们一中的学生。 私立的那帮人没穿校服,换做别的学校他们或许认不出,但好巧不巧,都是熟面孔。庄慕、严书龙、张友玉以及一些相比之下令人面生的,全是敏学的人。 被围着——准确来说应该是被一排人挡着的女生面色糟糕,正是石珊珊。 左俊昊和季冰想起齐欢,想起那天她在奶茶店说的那些话,霎时心里都不太舒服。周围很多一中的学生在看,不敢上前,对敏学的人心存忌惮。看情况,似乎是石珊珊被找茬了。 当下,张友玉就当着一众人的面,把手里喝完的空瓶扔到地上,狠狠一踢,踢到石珊珊的小腿。她痛得“啊”了声,不禁往后缩,她身旁陪着她的女生们都敢怒不敢言。 张友玉毫不掩饰敌意,一笑:“大房子住的还舒服吗?这位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野麻雀。”她说的很大声,在场的人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庄慕没说话,一向戾气不重的他,这一次持放任态度。 他爸和齐欢的爸爸是朋友,在生意场上相识多年,齐欢爸爸出事后,他在家长吁短叹,饭都吃得少了。三家放贷公司被牵连关门,禾城许多投了闲钱的人至今还在闹,某位夜场“老大”及一众十多号人低调暂离禾城。他听到家里来访的客人提起这件事,都是一种隐秘又古怪的语气。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禾城换班底,热烧三把火,头一把火就是打老虎,还打下了最肥的那只。 更让人糟心的是齐家的事,庄慕他爸几次提起齐欢,气得头发都白了几根,喝醉了酒在客厅里跟他妈唠叨,咒骂,万般痛心疾首。一会儿说“我早就跟他讲过,那种女人要不得!”一会儿说“好好的孩子轮得到她来糟践!臭婊子不得好死!也就是我们没法……也就是……” 他爸醉得絮絮叨叨,满嘴胡话。他站在走廊阴影下听,除了听,什么都做不了。齐家被封以后,没有朋友敢上门,人人避之不及,那几天,他爸仿佛老了好几岁,一边是为了保全自家的无奈选择,一边又因此自我唾弃。 当下,石珊珊被张友玉刺得变了脸色。严书龙却讽刺得还更直接:“听说你爸吃软饭很有一套,以你爸为荣么?” 石珊珊的脸色越发难看,想反驳,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这些敏学的人,不仅人多,而且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做的。惹急了,讨不到好。 “你们不要乱说,欺负女生算什么本事……”石珊珊旁边的女生壮着胆子开口。 话没说完,满脸不耐烦的郑啸当场开骂:“闭嘴吧你,傻逼。”他瞪眼,“我们就欺负她了怎么着?她爸有脸吃软饭还怕说?” 他一脚踹翻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凳子撞上石珊珊,她脸色发白,吓得不敢动。他一脸的戾气凶相,表情太吓人,敏学其他人的骇人之感,还不及他三分之一。 郑啸脾气向来大,要说性格彪,庄慕他们真的彪不过他。放眼整个敏学,能治得住他的人,唯独齐欢。 齐欢跟郑啸的交情不如跟庄慕几人深,但也颇有渊源,至少郑啸是打从心里认可她的。 很早以前他也不服过,觉得齐欢就是靠着有个了不起的爸爸才能横行,别人怕她不过是怕她爸而已。由于交际圈不同,他们没有来往,从没打过交道,便也没起过冲突。 后来,郑啸因为翘课太多,惹事太多,被齐欢盯上。 那回齐欢拦住他,跟他比成绩,把所有科目试卷放在他面前,说:“我让你半个小时,你哪门分数比我高,只要高一分,以后你把学校拆了我也不多说半个字。” 结果当然是他惨败。但他还是不服,全校都知道齐欢会读书,输给她是正常的。 直到后来某天,他和人斗殴,要不是齐欢一群人路过,庄慕跟严书龙帮着搭了把手,他估计就要进医院。欠了人情,于是他跟齐欢说:“你们帮了我,算我欠你们的。少给学校惹麻烦是吧?可以,就当我跟你们一起,我给你们面子。” 哪想齐欢却说:“别,你可别跟我们一起,要惹事就惹事吧,爱怎么怎么。”他问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客气,直白了当的告诉他——“我这个人智商歧视。” 那天齐欢蹲在他面前,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楚。她说:“你觉得你跟我是一样的,甚至看不起我,觉得我没什么了不起,对不对?那真的挺不好意思,我们差很多。你吊儿郎当,我也吊儿郎当,但是除了这个,我会做的,能做到的事情很多,你呢?就你这样的,哪怕是扫厕所,我也能扫得比你好一百倍。” 因为她的这句话,他憋了一口气,从那时起准点到校,还是惹事,但惹的少了,开始听课读书,做烦死人的作业,就为了考出个能看的成绩,卯着劲要让她看得起。 后来一天又一天,等他再想起最开始的事情,他已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跟着张友玉一口一个“欢姐”、“欢姐”叫起来。 郑啸越想越不爽,踹完凳子,脸色反而更阴沉扭曲,一个忍不住当场就要冲过去。几个女生吓得往后退,严书龙拉住郑啸,没让他动手。 石珊珊身边的女生握着她的手,唇瓣嗫嚅,久久没有出声。石珊珊扯着她的衣袖,极低极低说:“算了……” 张友玉看在眼里,更觉得恶心。齐欢跟她说过,这个石珊珊,在跟她爸鸠占鹊巢之后,乖巧下潜藏的欣喜终于忍不住,齐欢她妈送齐欢出国读野鸡学校的注意,也是石珊珊起的头。 她只恨不得当场撕烂面前那张脸。 左俊昊和季冰做了一会儿围观群众,漫步走进人群。左俊昊笑吟吟出声:“哟,这是怎么了。” 一中的学生看见他俩,莫名有一丝期待。一中的都知道他们厉害,眼下这场景,似乎误以为他们是来帮忙的。 就连石珊珊几人脸上也浮现了不合时宜的期待。 然而左俊昊和季冰没有半点要施以援手的同校情谊,反倒和庄慕几人打招呼:“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 “还成,就那样。”话是严书龙答的。 左俊昊笑着,意有所指:“别为了不值当的人生气。”说着看向张友玉,“张友玉同学你说的很对啊,野麻雀嘛,上了枝头又能怎么,就看她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咯。” 石珊珊脸色僵了。不说她,就连周围的人都听出来,左俊昊是在讽刺骂她,开始议论起敏学的人说的八卦。 左俊昊跟季冰同敏学几人聊了会儿,进小超市买好水,回体育馆。全程没有理石珊珊,看都没有看她。 敏学的人要怎么刁难,他们可不管。 左俊昊拧开水瓶,边走边喝。旁边季冰嘀咕了声:“真特么恶心。” 说的是谁,他俩心里都清楚。左俊昊勾起唇,笑得有点讽刺。 英雄救美? 呸。 . 石珊珊被敏学的人好一番刁难,体育馆表演结束,晚上还要回学校继续上晚自习。石珊珊被敏学的人气得不行,当着他们的面却不敢表现出来,憋着一肚子火回班上。 因为左俊昊的那番话,年级里开始传出风言风语,石珊珊又急又气,无可奈何。晚上,老师上课,一进教室便点她的名。 “你为什么不交练习册?” 石珊珊站着发愣:“我交了。” “课代表?”这位老师脾气一向不好,当即皱眉,把课代表喊起来,“她交了,练习册呢?” 课代表眼神闪了一瞬,坚持说:“她没交,我没有收到她的。” 石珊珊讶异,“你补收练习册的时候我明明交了……” “你交给谁了?我没收到。”课代表不松口,然而心里实则忐忑。因为石珊珊一个人拖,害得他没能及时把作业收上去,最后匆忙单独收她一个人的,随身装着,谁知道下午带去体育馆,找不到了。 石珊珊要争辩,老师不想听他们争吵,生气地拍讲桌,“吵什么吵!” 石珊珊忽然想起:“有人看到了!”她说,“我交练习册的时候,班上有同学在。” “谁看到了?” 石珊珊往角落一指,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集中在纪茉身上。 纪茉被叫起来,老师问她:“你看到了么?” 纪茉默了几秒,轻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不清楚。” 石珊珊满脸震惊,连带心下猛跳的课代表也暗暗惊讶,又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她撒谎,她明明看到了……” 老师再拍讲桌,打断石珊珊的焦急,“够了,我不想听你浪费时间!明天买一本新的补上,再把练习册昨天那一节的内容所有题目全部手抄一遍解答。后天交上来。” 石珊珊没办法,低头说是。 课间,纪茉去洗手间,回来的途中被石珊珊堵在拐角。 石珊珊质问她:“你为什么撒谎害我?” 纪茉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麻烦让一让。” 石珊珊不让,“纪茉同学,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咄咄逼人的样子很丑。”纪茉面无表情打断她。石珊珊一愣,纪茉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她,眼睫轻动,“霸占别人的家,抢别人的东西,也很丑,恶心到让人想吐。” 蓦地一瞬,石珊珊被她看得背后发凉。像是看到了齐欢的脸,眼前交织着那些风言风语,以前总被齐欢压一头的痛苦,刹那也涌出来。 她一时没忍住,魔怔了一般扬手就甩了纪茉一巴掌。 “啪——”地一声,响亮无比。 恰好有同班同学路过,吓了一跳,忙冲过来:“石珊珊你干什么!你干嘛打人?” 石珊珊自己也有些愣,“我……” 同学拉起纪茉,“没事吧纪茉?” 纪茉脸上浮起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眼泪都被打出来了。 “没事。”她说。 眼角有些湿润,纪茉在石珊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猛地甩了她一巴掌。 “这一耳光是我还你刚才的这下。” 又是“啪——”的一声,下一秒纪茉反手扇了石珊珊第二下,比第一下还更重,还更响。 “这一耳光,是我替齐欢打的。” 她身上的气势,在动手的这两瞬突然爆发,汹涌到让石珊珊动弹不能。 纪茉眼里仿佛有无尽寒意,直直冲向她,包围她。 那张白得过分的脸在石珊珊瞳孔里放大,她听到她说—— “你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石珊珊。” . 纪茉打了石珊珊的事当晚就传开,但年级里,说她错的人很少。主要还是因为石珊珊家那些破事,不知被有心的谁知道,传得沸沸扬扬。 故事里,齐欢爸爸的戏份很少,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和齐欢家有关,毕竟是别校的八卦,他们不太感兴趣,也不太清楚,没有传播的乐趣。 但都清楚一点——石珊珊他爸吃软饭。 又因为一中最不敢得罪的那几位对石珊珊的态度很糟糕,所以风向格外明显。 纪茉没被说什么闲话,但左俊昊知道她被石珊珊打了,还是忍不住想去找她。 纪茉拦住他,没让他去。两人坐在无人的拐角楼梯上,纪茉腿上铺展着一本书,垂着头,许久未说话。 一向聒噪的左俊昊,就那么陪着她沉默。 她的头发挡住脸,手握着笔在书上轻轻划,笔尖和纸页摩擦的声音格外清晰。 左俊昊问:“为什么拦我?” “我已经打了。”她声音轻轻。 左俊昊动唇要说什么,忽见一滴晶莹透明的水珠掉下来,落在她的书本上,把工整的印刷字体晕皱。 “你没事吧……” “没事。” 左俊昊稍作沉吟,“你难过,是因为齐欢走了吗?没事的,等以后还是会有机会见面……” “你不懂。”纪茉闭眼,头垂得更低。 左俊昊看见她抬臂,左手摸上右手手腕,将衣袖撩开一些些,底下藏着的一根手链绕在她手腕上。 是齐欢送的,他知道。他记得那次撞见她弄丢,她晚饭也不吃,一直在小树林里找。 纪茉摸着手链,一点一点握住自己的手腕,很用力很用力。 她好像,好像一直只对齐欢的事有兴趣,别的全无所谓。 脑海里似乎闪过什么,左俊昊僵了下,咽了咽喉:“你……” “齐欢是我最好的朋友。”纪茉哭得没有声音,每一根神经都在死死压抑着,头低得快要看不见,书本上的水珠却不停在增加。 “我们都是女孩子,我知道……我都知道。” 角落响起虫鸣,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安静,连她的哭声,都是平而沉,没有半点波涛的形式。 就在这一天,左俊昊想起了很久之前季冰调侃他的那句话,季冰说,他伤了那么多小姑娘的心,总有一天会被小姑娘伤回来。 当时他嗤之以鼻,后来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就在这刻,就在看见纪茉的眼泪的那刹,左俊昊突然觉得,这个调侃,似乎将要成真了。第46章 ChenRang 日子平缓如溪流,不管期待还是害怕,高三还是如期而至。连跳脱的左俊昊他们也没了搞事的时间,比从前安分许多。 唯一让人耿耿于怀的就是陈让,经过高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比高一时还要更冷硬, 一天里难见他张三次口, 越发惜字如金。原因出在哪里,身边的朋友心知肚明。 一开始, 齐欢每周都会跟张友玉联系,后来频率慢慢递减,不知从什么时候, 彻底断了联络。 齐欢不在, 左俊昊他们最先也有些不习惯,后来逐渐习惯了, 若不是有时会在街上碰到敏学的人, 他们甚至都要生出错觉,仿佛只是做梦,其实这个人从来没出现过。 但错觉终究只是错觉,谁都无法抹杀齐欢的存在。 陈让开始喝甜的东西, 每天一杯, 有时是下午,有时是晚自习,塑料杯身透出粉嫩嫩的颜色,静静立在他桌角。他不一定每回都喝完,或剩一半,或剩三分之一,不管喝完没喝完,隔天照旧雷打不动,还是会买。 季冰私下叹气说:“陈让不喜欢甜的,何必勉强自己。就算是……”每每说到这里停住,听得左俊昊也跟着感慨,然后便接上剩下的:“大概……他心里太苦了吧。需要一点东西压住。” 甜的东西是一个方面,更明显的一点是,有时候走到一个地方,陈让会下意识呆一瞬。他像是从某个时刻开始,沉浸进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对外更加安静,更加沉默。 每当那种时候,他们都无法,也不忍心打扰。 而贴吧里,一中和敏学两校曾经掐架的帖子,搜索关键词翻一翻也还能找到。 帖子里的字句和陈让改变的习惯,每一样都证明着齐欢的存在。 陈让的成绩越来越好,比以前还要好,他像是在跟自己较劲,卯足了劲不停想要往前。左俊昊听老师们讨论说过,以陈让这样的状态,如果保持到高考,只要发挥不出问题,绝对会有傲人的成绩。 最后的一年里,别的事情对陈让来说都成了旁枝末叶无关紧要的东西。唯独让他分出了一丝丝注意力的,大概要属石珊珊在高三上学期转校离开禾城的事。 和齐欢有关的痕迹越来越少,每一丝线索关联,都显得尤为可贵。左俊昊知道,陈让手机里还存了敏学那帮人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为了什么,不言而明。 一年的辛苦,在高考之后全见分晓。那个暑假,一中成了禾城中学里最大的赢家,陈让拿下省状元,给自己在一中的三年交出了一份满意的成绩单,也让学校大大长脸。 左俊昊和季冰当然为他高兴,然而当事人却并没有多少喜悦。成绩出来那天,左俊昊和季冰找了陈让好久,往常去的地方全找遍,最后翻墙进一中隔壁空荡荡的师范旧校园,才找到他。 陈让坐在操场前的花坛边,以前敏学在此暂居的时候,那里是放红榜木板的地方,晚自习前他们从门口走过,看到过很多次。 左俊昊和季冰远远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叫他。 陈让坐着发呆,似乎在想什么事。师范校园空荡荡的,他眼里也空荡荡。 就那一瞬间,身为近距离的旁观者,左俊昊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难过。 如果齐欢也在…… 如果她也在,陈让不会坐在那里,不会孤身一人。 当晚,左俊昊和季冰把陈让拉出去喝酒,谁都没醉,他俩却一个劲插科打诨逗乐。晚上回去,左俊昊死缠烂打赖着要去陈让家住。他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陈让的家,高中三年里,左俊昊来过,但没有留宿过。头一回过夜就霸占他的床,趴在他床上不走,死活不肯睡沙发。 陈让还是沉默,不生气,无喜无怒。 睡到半夜,左俊昊恍然睁眼,睡眼朦胧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坐起身,手撑着床,看见陈让在阳台上抽烟。他愣了愣,趿着拖鞋出去,站在陈让旁边。 “吹风?” “……我梦到她哭了。” 文不对题的一句话,是陈让当天主动说的第一句。万籁俱寂,烟在他指间,闪烁明灭。 不记得后来是几点睡的,也不记得那晚聊了什么,左俊昊唯一有印象的,就是陈让说那句话时脸上的表情。 第二天醒来,陈让一切如常。左俊昊第一次吃到他做的早饭,知道他会下厨,但却没想到他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吃早餐的时候,陈让说:“我要去省城,你吃完自己回去。” 左俊昊问:“去省城干吗?” “见我爷爷。”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直接待到大学开学。”陈让喝了一勺粥,说,“等入学以后,我要开始帮我爷爷的忙。” 左俊昊一愣。 一顿早饭时间,不仅头一次品尝到陈让的厨艺,同样也头一次知道他家里确切的情况。 高三一年里,左俊昊见过陈让的爸爸,那个醉醺醺的模样让人印象深刻。但他不知道,陈让的爷爷其实才是家里的一把手。他们家是经商的,省内知名品牌“华运”就是他家的产业。 陈让还有个姑姑,一直在帮他爷爷,是个单身女强人,没有结婚,没有小孩。陈让的爸爸让他爷爷失望以后,很多事情就交给了他姑姑处理。 他爸不中用,他爷爷和他姑姑自然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左俊昊回神:“可是你要读大学……” 华运在省内,陈让的志愿不在省内。左俊昊和他的志愿相同,考之前就打算好了,如果考不上,第二志愿也是同一个地方的学校,这样就不用分开。 “视频。”陈让说,“先学。” 远程参与,也是参与。 左俊昊忘了吃东西,舔唇,“你吃不消吧?”一边读书一边开始帮他爷爷的忙?光是想想都累。 陈让很平静,只有三个字:“吃得消。” 碗里的粥喝干净,他放下调羹,“吃完把碗放着,你回去吧。”他进房间换衣服。 左俊昊坐在桌边,半天反应不过来。 吃得消,怎么会吃得消……可是再吃不消,他也决定去做了。 或许高二那一年,真的给他留下了太深的阴影,那道乌云,过去几百个日夜,仍旧停在他心上,消散不去。 左俊昊知道,陈让已经受够了。他在急着长大,急着向成人世界进发,急着成为一个可以担当一切的大人。 ——为了不再无能为力。 …… 离开陈让家,左俊昊把季冰约出来,两个人四处闲逛打发时间。晚上吃过饭,左俊昊不想回去,跟季冰去了他家,在他那儿过夜。 季冰洗完澡,出来见左俊昊坐在凳子上玩手机,过去踹了他一脚。 左俊昊没反应,他刚张嘴要说话,左俊昊抬头,表情沉沉。 “怎么了?”他一愣。 左俊昊把手机翻转对着他,他低眸一看,是贴吧界面——正是齐欢的那个“我超喜欢他”贴吧。 这个自齐欢离开以后再没有更新过的贴吧,在时隔一年多以后的现在,多了一条新内容。 有一个没有头像,ID名是一串无规则符号的人,在帖子最后,回复了一句话。 …… 外头的说话声和谈笑声仍未停止,隔着老远,隐隐约约能听见些许模糊声响。 陈让躺在房间床上,一动不动面对天花板。 他爷爷给他办了一场庆祝宴,他爷爷的好友、生意伙伴,全都来了,吃完饭后几个相熟的旧交被爷爷请回家,他们在外面客厅聊得停不下来,每五句话里就有一句在夸他。 今天他是主角,姑姑笑得见牙不见眼,同爷爷一起,整晚周旋于宾客之间。甚至他爸,今天也流露出和以往不同的神色。喝了酒没有变得癫狂,反而红了眼睛,在角落独自沉默许久。 他也喝了点酒,脸泛红,他爷爷让他回房先休息。 没有开灯,屋里黑漆漆一片,陈让把手机放在脸上,不多时,屏幕也变热。他转头,动了动,手机掉落在床上。 窗外月明星稀,有蝉虫在鸣。 落在被单上的手机,屏幕是黑的,摁亮打开后,便是蓝的。 也许是因为酒精,也许是因为这一年多来积压得太久,陈让今夜像是着了魔,把所有她发的短信统统看了一遍。最后,又点进了那个许久不去的贴吧,从头看至尾。 他注册了一个账号,头一回使用这些,连名字都是乱摁的。 在那个早已无人更新的帖子里,他眯着醉眼,隔着长长的几百天时光,给那时候的她回了一条。 可惜太迟,她留下那么多汹涌心事,他却只在这时候,才迟迟留下一条。 有些话早就该说的。 她说第一次见到他,觉得他很特别。 她说想跟他在一起,过每一个生日,每一天,过很久很久。 她说她好喜欢,好喜欢他。 如果来得及该多好,再来一次,回复在帖子里的那句话,他一定会亲口告诉她—— “好巧,我也是。” 第47章 QiHuan 飞机穿行, 机尾划破云层留下长痕,滚轮滑过跑道,最后稳稳停在停机坪上。机场大厅内, 航班到达的通知女声机械而平稳。作为全省最大的机场,这里客流量大, 来往都是匆匆旅客。 齐欢下飞机后,在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一辆车缓缓停在面前。 她略显犹豫,下意识地,脚下不自觉僵了两秒。车窗降下来,里面那张熟悉的脸稍有改变,但更多的, 还是留有记忆里的痕迹。 距离离开的那年,已经过去了五年多。 “上来啊,还愣着干什么。”庄慕挑眉。 他的声音更厚重了些, 齐欢回神,扬唇浅笑,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坐进车内。她系好安全带,车驶动, 开离机场。 庄慕边开车边递给她一瓶水,齐欢接过,拧开喝。 “你怎么瘦成这样?”他瞥了眼,吐槽。 “瘦吗?”齐欢没觉得,“我感觉还好。” 他问:“在外面吃不惯?” 齐欢说有点,“不过我会去亚洲超市买食材,后来都是自己做饭吃。” 庄慕嗯了声,说起其他人:“本来张友玉他们都要来的,临时有事抽不开身,等都有空了必须出来好好聚一回。你不知道,他们听说你回来一个个有多激动,张友玉那疯婆子在电话那头叫得快把我耳膜刺破了。” 他的叙述很有画面感,闭上眼想想,仿佛还能想到张友玉夸张的模样。齐欢问:“她还好吗?”顿了顿,“……你们都还好吧。” 一别数年,这些年月里,除了她最开始出去的那一年,后来和这帮朋友彻底断了联系。这次回来,还是她费劲找到敏学校园官网,联系上还没退休的在任老师,翻当年的毕业档案,才辗转找到了他们的号码。 齐欢打给了庄慕,在电话里不太方便久聊,没能说多少,但听到她说要回国,庄慕二话没有,直接问了日期便揽下来接她的任务。正巧庄慕最近回老家有事,就在省内。 庄慕道:“我们都还好,就那样吧。我今年在我爸公司实习,可烦。” 齐欢说:“烦不烦的,庄叔叔都是为你好。” 他笑笑没多说。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聊,势必要戳她心窝。他们认识多年,父辈也是好友,他爸时不时打电话训斥他,偶尔回家还揪着他跟他较劲,齐欢却连父亲的面也好久没见。他再抱怨,显得矫情。 庄慕给她介绍其它几个人的情况:“张友玉天天挨家里的骂,不想回家里帮忙,天天混日子,她爸天天催,让她回去相亲,把她吓得跟耗子似得,一看到家里来的电话就抱头鼠窜。” “严书龙自己在创业,从大二就开始折腾,已经开到第三家店了,他爸说他这次要是再赔了,就让他滚到街上去要饭。” 齐欢听得发笑,庄慕继续道:“郑啸那家伙挺出人意料,高考的时候竟然考的还不错,那个暑假,他爸乐得摆了三天酒席。现在也在跟他爸打下手。” 说了这么多,庄慕问起她,无法避免还是谈到那个话题:“你这么多年没见齐叔叔,想他吧?” “嗯,挺想他。”齐欢比他想的撑得住,当初哭得惨兮兮的样子,早成了过眼云烟,她说,“我有打越洋电话,但是不太方便,总共就几次。” 旁的多没说,庄慕也不好追问他们父女的私事,而后略犹豫地开口:“那个女人……” “我离开大学之前和她通过电话,没讲几句,她知道我退学,后来就没有再给我汇过钱,我和她也没联系过。” “他们很早就从禾城搬走了。”庄慕说。他高三那年,方秋蘅就和那对父女离开了禾城,原先齐家的房产,除了被封的,其它两处则被转售,至于别的东西,就只有他爸那些大人才知道。 不过没没走很远,他爸做生意四处奔波,还曾碰上过两次,回来说起又是一通骂骂咧咧,翻来覆去地唾:“姓石的憨卵也会做生意?呸!老齐攒下的家当都快被他们败光了,狗男女,天打雷劈……” “嗯。”齐欢面色平平,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消息,并未有多余情绪。 车开着,气氛莫名僵滞,庄慕只好换话题,“等会儿齐叔叔看到你,肯定会很高兴。” 他们正在往城郊监狱去,齐欢回国的第一站是省城,但第一面,想见的并不是庄慕,而是她爸。 齐欢脸上柔和下来,眼里也有期待。 聊了一会儿,庄慕不再说话,放音乐打发时间。 到了目的地,他们父女俩见面,庄慕没跟进去凑热闹。等齐欢出来,眼睛微红,明显哭过。 再经历世事,终究有触动心底的东西,如今的她褪去莽撞,然而沉稳归沉稳,面对久别的亲人,还是忍不住。 庄慕很体贴地没有提齐参,驱车返程。路上,他问齐欢要吃什么,说起省城有名的餐厅。聊着聊着,忽然一顿,“你……打算什么时候见陈让。” 齐欢滞了一瞬,神色变得没那么轻松。车里安静下来,许久,她低头,微微弯唇,“最近可能没时间,今天晚上我就得赶去平市。” “平市?” “嗯,这回是接了工作回来的,很重要的项目。”齐欢晃晃手机,“光这一路,我就收到二十多条消息催我。” 庄慕这才想起来问:“你读的什么专业?现在的工作是?” 齐欢说:“我没读完大学,大学第二年我就离开了那所学校。”野鸡学校,拿到了文凭也毫无用处。 出去了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方秋蘅每个月只给她基本的生活费,多的一分没有。刚到外面第一年,她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旦生病,看病吃药,口袋里每个子儿都得掏完。 为了生计,她只能一边读书一边出去打工挣钱,时间一份掰成十份来用,忙得脚不沾地,连喘气的空档都没有。 原本和张友玉保持联系,后来手机被偷,所有东西丢干净,她又忙着奔波过日子,这才断了通讯。 大二那,齐欢遇上如今带她的老师,没有多少挣扎,毅然决然选择离开学校。 “大二?” 她说是,“学业没修完,我中途去学了拟声。” “拟声?”庄慕更愣。 她点头,“就是给电影配声音。” 好的拟声师,放眼全球数量也不多,这是一个正在逐渐壮大的新兴行业,未来也许会规范化。 这次回来,国内有部片子花大价钱请她——是部文艺片,在资本雄厚的娱乐业,算不上多大投资,但请她的价钱,却是实打实的诚意满满。 现在不过刚立项开机,整个组才到拍摄地,演员都没就位,片方那边就一直不停催她,要她早早开始全程跟组。拿钱办事,各行各业都是这么个规矩,她当然得配合。 庄慕消化了信息,车开到吃饭的地方,落座后继续问:“那你忙完之后去国外,还是……” “以后留在国内。”她说。 庄慕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见陈让?” 她沉吟几秒,说:“等到了工作的地方,确定下来,我会去找他。” 她没问陈让在哪,也没问他现在在干什么,只是一句,我会去找他。 庄慕原本以为她说等忙完工作再找陈让是托词,这么看来,她却是真的有在考虑这件事,也是真的,真的想见他。 . 一餐饭毕,齐欢去赶飞机,行李就在庄慕车的后备箱里,一直没拿出来。到机场,临走前庄慕递了张纸条给她,“这是陈让的电话。” 齐欢接过,握在掌心里,对他笑,“谢谢。” 经过一番短途飞行,很快到达平市。剧组方面招待周到,有人来机场外接应,齐欢上车,直奔入住的酒店。 拍摄场地比较偏,整个组都住在稍远的地方,方便取景。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齐欢刚进房间放下东西,有人来敲门。开门一看,是剧组的负责人员。 “……有什么事么?” 戴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说:“制片人他们在楼上606开会,齐小姐准备一下现在过去吧。” “我也要去?”齐欢一愣。 门外的人点头:“对。” 她无奈,“稍等,我马上来。” 回房稍稍整理仪容,戴上下车时发给她的工牌,搭乘电梯到楼上606,敲门后,一个穿正装的工作人员给她开门,带着她往里走。 偌大一间豪华套房,中间置了张长桌,桌边已经坐着几个人。她向在座的几位点头致意,到放着自己名字立牌的位子坐下。 对面那位大概是编剧之一,看了眼齐欢脖子上挂的牌子,用英文和她说话。 她笑答:“我是国人,和我说中文就行。” 编剧一听也笑了,“我还以为齐小姐是生在国外的华人。”而后,同和齐欢聊起拟声配音的事。 齐欢和她说着,端杯子喝水时手不小心碰到旁边的透明立牌,慌忙扶起,摆正后顺手拿着看了看。 “华……?” 一个“华”字,后面是个潦草的字母,对面的编剧替她接上:“华运。” “华运?”齐欢想起进酒店的时候,门上的标志和这个透明立牌上的一模一样。 “华运就是我们的投资方。”那位编剧说,“俞省出来的品牌,这几年做大的……扩张得快呀。” “俞省?”齐欢抬眸,“我就是俞省人。” 编剧道:“是么?那很巧,是齐小姐家乡的品牌。” 齐欢拿着看了会儿,无言放下。 等了很久,人陆续来齐,主座的位置却一直空着。有人推门进来,和接待的人不知说了什么,接待的那位转告在座:“投资方那边要慢一点,来的路上耽搁了,各位再稍等。” 一帮人只能继续等。 时间渐晚,又坐得太久,众人不知不觉都有些松散,各自聊起天。齐欢和对面的编剧说了会儿话就独自沉默,发呆许久,百无聊赖地从口袋里掏出白天庄慕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 把纸摊平用手指摁在桌上,她盯着看。 出神间,门突然打开,一桌人齐刷刷看向门口,齐欢也随之抬头。 一行人走进来,看清的刹那,她蓦地呆住,手怔然离开桌面稍许。下一秒,旁边一声轻呼,伴随着淋到腿上的凉意,她猛地往后缩。旁边坐的女士连说对不起,齐欢放在桌上那张写有电话号码的纸,被她不小心打翻杯子泼出的水冲到地上。 齐欢低头刚要去捡,旁边多了一双鞋。 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男人停在她的椅子旁,俯身捡起那张半湿的纸条,略略看了眼,冷淡眉间没有多少情绪。 齐欢的脸莫名发热,手心开始沁汗。他把纸递还给她,那双眼睛深如墨潭:“如果是重要的东西,记得要收好。” 语毕,他往主座行去,呼啦啦跟着一堆人。和在座一干负责人相比,那张脸显得格外年轻,眼角眉梢有一种中年人没有的凌厉锐气。 齐欢愣了几秒,纸湿哒哒躺在她手心,桌上陆续上茶,她才回神。 人到齐,所有人都在,研讨会正式开始。 工作人员端来最后一杯热茶,置于主座面前,同时放上一个立牌。 没有多余的内容,简洁的金黄色铁牌上,“华运总经理”后,刻着两个字: ——陈让。第48章 ChenRang 开在夜半深更的会议,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一桌与会人员陆续离开,几个身负要务的留下和陈让谈了一会儿, 没多久也告辞。 工作人员把长桌上的茶水收拾理净,门关上,套房内陷入宁静。 玻璃墙外夜幕不见星子,黑沉沉一片。陈让在客厅沙发上坐着,这几天连轴转,尤其为了这通会议飞行几个小时,刚到便立刻乘车赶来,他脸上却不见一丝疲倦。 左俊昊从小吧台端来两杯冲好的热饮,在他对面坐下。陈让喝了一口,皱眉:“什么味道?” “大晚上就别喝咖啡了,这都几点,再喝你晚上还睡不睡。”左俊昊借着杯沿遮掩, 暗暗白他。 陈让没多言,但也没听他的,将只喝了一口的热饮放回茶几上。 该睡觉的时间,陈让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坐到桌后看起了文件。 左俊昊道:“你不休息啊?” 桌后的人看都不看他,他又道:“明天不打算去找齐欢?” 简单的一句,令那个面容沉静的人一刹停顿。 左俊昊心里冷哼,小样,还治不了你了?认识这么多年,陈让的命门落在哪,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换做早些时候,左俊昊是绝对不敢拿着个说事儿的,但今时不同往日。 “你费这么老大的劲打听她的去向,又兜兜转转绕大圈子请她回来,不好好休养生息明天帅她一脸,熬夜上进什么,缺你这会儿功夫?”左俊昊终于能敞开了吐槽,别提有多痛快。 陈让从文件里抬眸,淡淡瞥他:“实习生闭嘴。” “……”左俊昊不服,“我转正了好吧!” 陈让扯嘴角,意味不明。 读大学的时候,陈让就开始给他爷爷搭手,算起来已经四个年头。练手这么多年,到了就业的时候直接往内部一戳,一步到位。 左俊昊跟这个异于常人的当然不能比。今年实习,本着肥水不留外人田的精神,毫不客气地往陈让身边凑,一来就当上了总经理助理——虽然这名头后还有“之一”两个字。 左俊昊当然不指着这个过活,将来也是要去忙活自己的事业,但在实习阶段,这简直就是躺着吃经验,履历表轻轻松松就能平添一笔亮眼资历,不要太爽。 “行了行了,我劝你,真的,赶紧把文件收了吧!什么时候不能看啊?你折腾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项目,还跑来负责,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都几点了上进什么,赶紧睡个养颜觉才是真,不然,你腆着张劳累过度皱巴巴的脸,看齐欢还理你不。” 左俊昊好久没有这么放飞,一说就停不下来。 陈让嫌他聒噪,直接下逐客令:“你还有事没,没事就出去。” 左俊昊往沙发上一歪,赖着不走。 “诶,你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去找她?等明儿见了面,我可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刚刚她都没正眼看我,太不念旧情了。” 这番无异于废话,要是季冰在,铁定得吐槽,看见了陈让,齐欢哪还有心思看他。 陈让迫人无形的视线落到他身上,“我们的事,关你什么事。” 左俊昊嘀咕:“聊两句也不行。”清清嗓子,他没话找话,“你刚刚帮她捡的,就那个掉地上的是什么?” “门在那边,你可以出去了。” “别介!说实话,你是不是很紧张?开心么?” 左俊昊本是想开玩笑调侃两句,谁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陈让回答。 陈让坐在办公桌后,忽地没了反应,眼睛看着文件,目光却没有焦点。 气氛随着点滴时间沉淀下来,左俊昊唇边的笑意渐渐收了。 陈让仍旧看着文件,过了十几秒,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那双眉头微拧,和抿紧的唇角一样,莫名深重。 紧张吗?开心吗? ——他以寂然相对,无声默认。 . 到剧组的第一天,第一场会议就让齐欢失了神。齐欢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完那场会议的,散会时和一众将要工作几个月的同事离开606套房,怔然发懵,脚下好似踩着绵软云团。 陈让和她在同一个酒店,就在她楼上的豪华套房里住着。弄湿的纸条待在她口袋里,当晚,她仰躺对着天花板,拿着那张纸看了很久。 第二天七点钟她就醒了,说不清道不明,就是睡不着。洗漱后叫早餐吃,吃完便出去熟悉环境。 人多的地方就有八卦,更何况是从事娱乐业的人。十一点多时,齐欢在休息间待着,听到外边凑在一起的工作人员聊八卦,陈让的名字不消分辨,接二连三传进她的耳中。 听起来是一帮女工作人员,年纪稍微轻一些的,不由得对陈让的外貌和条件进行点评,言语中不乏花痴之意,然而却被年纪大的前辈教训。 “哪有你想的那么好,你以为是拍电视呢,偶像剧看多了?那个陈总他才多大,满打满算今年不过刚毕业,往前倒几年还在读大学,你真信华运这几年的进步有他的手笔?” 过来人道:“别傻了,你干娱乐圈这行的,还这么傻白甜?造势懂不懂?多简单的事还看不明白,肯定是华运的人为了给他树立威信,方便他以后管事,才放这些消息出来。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哪有那么本事!” 年轻的几个女工作人员就着这个话题议论,有人说:“就算这样,那也不错了,他家世好,有前景,长得也不赖……” 年长的不以为然:“华运是不错,但也没到值得咂舌的份上,这个圈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个总那个总,大老板见得少了?大惊小怪什么。” 几人议论不止。 …… 一个上午,大概是陈让昨晚刚到的原因,齐欢从好些地方听到了有关他的八卦,拼凑起来,大概能得知个模棱境况。 吃过午饭,齐欢收了别的心思,随一起工作的人去了工作间。 配音属于后期的一部分,拍摄期间,尤其是像如今这样拍摄准备阶段,其实根本没他们什么事,很是清闲。片方准备的这个工作间,说是给她练手用,让她跟组期间可以多注意摄制环境,边练边准备着。 工作间隔绝了外界噪音,分外安静,两旁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白色塑料盒,放着各式各样意想不到且毫无关联的道具,有的单拎出来根本就是破烂。 今天调取出来练手的几个影片片段比较简单,齐欢坐着操作,盯着屏幕专注而认真。不大的工作间里,只有她手中道具发出的声响。 玻璃后的剪辑师操作仪器,将声音录下保存,一段配完,便当场合成,和齐欢分据在工作间里外,检查最终效果。就像以往千百次练习一样,成品很好。 齐欢配了三段,正在为第四段视频准备道具时,门响了。她在里面,不留神是听不到的,当下正专注准备道具,便没注意到剪辑师离座去开门。 齐欢把东西准备齐全,回头要向剪辑师示意开始,谁知一转头,一个人站在后面,猝不及防吓得一跳,倒吸一口气。 “你——” 陈让定定看着她。对视两秒,不客气地在她的长凳上坐下。齐欢回头看玻璃后,剪辑师一脸戚戚,笑得尴尬又僵硬,而后低头假装并不知道面前的情况。 刚刚开门看到身后跟着一堆人的陈让站在外面,剪辑师差点吓死。随行的工作人员说,这位投资的陈总来巡视各组的工作进展——他们配音是后期,片子都还没拍,有他们什么事?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会跑到他们这来。但这话,他哪好说出口。 眼下,那位投资方把工作人员都打发了,进到前面配音的地儿也不知想干什么,这诡异的情况,他除了假装没看到,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站着干什么?”陈让朝齐欢发问。 齐欢看他那一脸理所当然,才是真的想问他要干什么。话没出口,后面剪辑师已经开始播放视频。陈让动唇似是要说话,屏幕内容开始变幻,同一瞬,齐欢以手抵唇示意他噤声。 ——工作习惯造就的下意识反应,比思维更迅速。 做完动作,齐欢自己顿了一瞬,陈让倒是没作它想,很配合地闭嘴。 当下,也顾不上别的,齐欢坐到位置上,视线回到屏幕,陆续拿起摆在地上的几样道具,制造出影片内容所需的声音。 齐欢投入工作,态度专业,技术更专业。陈让静静看着,注视屏幕,更多的是在注意她。 屏幕里的光影似乎投射到她眼里,那细微一团坚毅明晰。和从前比,她变得更沉稳,更成熟,是个经历过考验后成长起来的大人,但有些东西,从来没变,也没消失。 就像很久以前,她看什么都是灿烂带笑的模样,而那时候的光,此刻仍然蕴存停留在她的眼里。 陈让用余光瞥见和她之间的距离,他们坐着同一张长凳,相隔不算远,但也不近。 齐欢配完一段声音,陈让说话了。 “刚刚那个脚踩在雪上的声音,是用这个弄出来的?”他看着她手里特质的小道具。 “……嗯。”齐欢轻点了点头。 “用这个,所有的脚步声都可以配吗?” “不能,得看画面内容,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天气,甚至踩的泥不一样,声音也都是不同的。根据这些因素,要制造的声音也会有所不同。” “是这样?那……” 莫名地,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了齐欢的工作。 谈话间有人送来一袋沙子,东西太重,齐欢搬不动,剪辑师帮忙拎进来,倒进用木板临时搭的小圆池里。 才倒了一点,齐欢叫停:“这个不能用。” 剪辑师抬头:“不行么?” “不行。”她摇头,在小圈边蹲下,手里拈起一撮沙,皱眉,“这个太细了,不是那个声音。” “差一点点应该不打紧……” “不一样。”齐欢坚持,“不用倒了,让他们拿回去吧。今天要是没有颗粒稍微大一点的沙子也没关系,可以先配道具充足的。”好在只是练手,并不是正式工作。 剪辑师没多言,把沙袋重新拎出去。 整个过程,陈让坐在凳子上没动,看她和剪辑师讨论道具,讨论效果,看她为了自己的工作忙碌。 就在这个小工作间里,就在他面前。 齐欢心里其实是紧张的,从前一晚看到陈让开始,直至今天这一刻,她都没能真正平静。 怎么可能平静得了? 然而工作时间,她不能没有职业道德,同时也想借着专注其它事,来平复不安的脉搏,能让自己稍稍平静一些。 齐欢继续后面的配音,她和陈让相隔半肩距离坐着,尽可能板着脸,视线规规矩矩盯住屏幕,丝毫不往他那儿看。 正好配到一部经典爱情电影的经典片段,画面里两位金发碧眼的主人公说完台词,在月色下相拥亲吻。 齐欢把握节奏,制造出亲吻的音效,唇角微抿。 漫长的拥吻还没结束,在她配音过程中一直很安静不曾发出任何声响干扰她的陈让,忽然说:“这个爱情片——” 齐欢不妨他出声,一怔。 “是爱情吗?”他说,“我觉得不像。” 齐欢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只大掌扣住她的后脑。 陈让突然侧身亲上她的唇。轻碰一瞬,很快变成炙热深吻。 全身血液一刹涌向头顶,怔住的齐欢脸唰地烧起来,脸上皮肤灼灼热得甚至有些痛,她的腰被他揽住,属于他身上的男士味道侵袭包围,她背脊僵直,头皮也发麻。 玻璃后的剪辑师头低得快趴在桌上了,从没有如此痛恨过自己——为什么这么热爱工作!为什么这么敬业守岗!要是今天晚起旷工该有多好…… 许久,陈让结束亲吻,却不曾松开钳制她腰身的手,那双眼睛长睫低敛,沉沉睇着她。 “这才是。” —— 高中二年级的齐欢,一往无前。 彼时他沉闷厌世,她教他什么是爱情,他听了信了,从那时一直信到现在。 今后,也将永远相信。第49章 QiHuan 陈让放开齐欢,一派淡定,和她猝不及防将呆怔写在脸上的样子截然相反。 一个小工作间里, 两个在这工作的人都被吓到,反观陈让这个打搅别人工作的不速之客,倒是很沉得住气。 齐欢抿住微肿的嘴唇,无言憋红了脸。剪辑师就在玻璃后面,之后一段时间他们天天得共事,经这么一出,又多了麻烦,想想都觉得尴尬。 “怎么,会疼?”陈让眉梢轻挑,“可我没咬你。” “你……”齐欢瞅着他,忍不住质问,“你进来干嘛来了!”脉搏慌乱没有章法, 心砰砰乱跳, 久违的感觉。屏幕上的影片放到哪了,她也全无头绪。 好不容易佯装平静,就这么被他破坏。他总是这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就教她失态。 陈让答得半点不脸红:“我来看看你们工作。” 齐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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