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摄影的艺术语言
因为有了光，世界才有了生命，是光线给世界带来了生机和活力，让世界变得朝气蓬勃异彩纷呈，也为摄影艺术的生成和发展提供了广阔的天地。光与影是相伴而生相辅相成变幻无常的。“一根最细的头发也有影子，”（1）正是光与影的相互搭配，才构成了一幅幅生动优美的摄影作品。
不足两百年历史的摄影技术，是源于感光材料的发现而逐步诞生的。从它诞生的那天起，摄影就与光影结下了不解之缘。但对光影在造型上的认识，绘画则走在了摄影的前面。
东方绘画尤其是中国画，往往只注重线条和色彩，对明暗关系是忽视的。而西方绘画对光影效果的关注，则可以追溯到绘画史的源头。达·芬奇在提出绘画的基本原理时，就强调了物体依靠阴影来表现自己的论断。
在传记《渴望生活》中，十九世纪荷兰画家凡·高曾说：“我一直向往灿烂的太阳……没有太阳就没有绘画。”的确，印象派绘画的诞生，更在注重光影效果，揭示光影及其与色彩的关系上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它打破了传统绘画严格写实的框架，将自然景象分解成了色彩以及光影的组织，追求光色与空气的特殊透视效果。
本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在美国首先提出的“光效应艺术”或称“视幻艺术”，是艺术领域内对光影效果在理论上的又一次强调。光效应艺术的提倡者认为：“一个艺术家在观察光……视觉效果方面的兴趣和一个建筑师在发现结构能承载多大重量方面的兴趣，确实是相近的。”（2）
光与影具有抽象化的特质。对摄影艺术而言，光线本身是缺乏意义的。只有在阴影的衬垫下，光线才体现出它的价值。光与影，其实揭示了一种相互的关系。黑格尔指出：“在与对象发生关系之中，光显示出来的不在是单纯的光，而是本身已经特殊具体化的明与暗、光与影。”（3）从根本上讲，摄影也是一种抽象化的过程，是平面对空间的压缩和概括。因此，黑格尔又进一步论述道：“光消除了重物质单纯的客体性和外在性，对重物质的感性的空间整体性加以抽象化。”（4）对于所有的平面视觉艺术而言，相对具体可感的现象世界，光和影终究是一种抽象物。
光和影还具有极大的暗示力。它可以在视觉上使人对物体发生意料之外的歧义效果。光的转动可以带来影子的变幻，从而在视觉上改变物体的高低、长短和凹凸。一个正方体由于光线角度的改变，可以产生长方体的视觉效果；由于光照方位的变动，也可以使一个圆球看上去俨然是一个椭圆。光与影的这种暗示力，能对景物的质感、层次、形体乃至视觉大小都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为摄影增添了趣味，并丰富了造型能力。一些摄影家就这样议论说：“某些物体在不同的照明下好象改变了形态，是光线塑造了它们的表象。”
对光与影效果的追求体现于摄影活动的完整过程中。摄影家对感光材料不同乳剂的偏爱、对照相机摄影镜头以及滤镜的选择和光圈快门的调节、对拍摄对象角度的变换和时机的抓取以及暗室技术的熟练运用，无不体现出摄影家对光影认识上的个性特征。高明的摄影家往往会对这些环节给予足够的重视，并努力在某些环节上寻求突破，以获得独具魅力的摄影作品，渐渐形成自己的创作风格。
主要以利用人工光照进行的室内摄影，在光影的设置上具有极大的自由度和调控潜能。而自然光的变化具有很强的规律性，摄影家则必须善于在规律性变化的自然光影下发掘、捕捉不同寻常的场景效果。大多数摄影家都喜欢在早晚时分外出拍摄，就是为了充分利用这时光线变化明显、光影效果突出的特点。美籍华裔摄影家李元正是从自己的摄影实践中认识到：“光的运用是摄影艺术独特的天地，光可以改变形、色、线的效果。”（6）他还充满自信地宣称：“平凡的景色在特殊的光线下会产生杰作。”（7）
美国早期的摄影大师亚当斯因其在大量壮观的风光摄影中全面又深刻地揭示了光与影的丰富意蕴而赢得世人的广泛景仰。亚当斯那些使用专门的座式相机、利用小光圈长时间暴光然后进行特别的暗室处理来综合展示雄伟自然环境的摄影杰作，截取积淀了变化中的光影时空，突破了照相平面仅能概括三维空间的传统摄影观念，赋自然风光以生动悠远的生命气息，给人以巨大的精神震撼，其魅力至今不衰。
诚然，每一个有成就的摄影家，都对光与影充满激情和眷恋，并在光与影的探索中获取了无限的喜悦。美学家鲁道夫.阿恩海姆曾这样断言：“光线，几乎是人的感官所能得到的一种最辉煌和最壮观的经验。”（8）这也许就是许多摄影家乐不思返并为摄影艺术奉献一生的根源所在。
对光与影的敏感和光影效果的构想能力，是评判一个摄影家成就的重要方面。画家通过色彩和线条画画，摄影则用光线和阴影作图，光与影是摄影艺术的基本语言。正如安格尔、德加十分注重绘画的素描基础那样，对光影效果的认识及把握，也是一个摄影家的基本功。缺乏对光与影的必要重视和对这一造型语言的深刻领悟，不可能成为一名出色的摄影家。
光与影是摄影的手段不是目的，摄影的根本任务不是为光影而光影。否则，必然要陷入唯技巧论的误区。那种不下生活，仅在暗房里利用手臂或物件的遮挡制作摄影作品的行为自然不足取，而且应该被所有严肃的摄影家所摈弃。但单纯对光与影的探索，的确能提高摄影的创作水平，强化拍摄者对光影效果的自觉意识。这种对光与影的探索，可以作为学习摄影者的一种必要的操练。摄影家简庆福的一幅拍摄羽毛球的照片，之所以受到摄影家的普遍推崇，成为摄影艺术的典范，并不在于它反映了什么了不起的思想主题，而仅仅是因为它深刻而明确地揭示了光与影在摄影艺术中的无比重要性！它好象是摄影艺术之路上一个鲜明夺目的路标，给人以强烈的警示，指引了一个正确的方向。这是摄影家对摄影艺术的巨大贡献，应该在摄影艺术的发展史上记上闪亮的一笔。
作为摄影艺术基本语言的光与影，对摄影的影响是全方位和根本性的。光与影不仅关涉摄影的技艺和表现形式，同时也是作品内容意蕴的重要方面，还传达出摄影家的情感及性格，摄影家总是跟光与影打着交道。对光影意义的每一个重要发掘，一定会不断地给摄影家们带来快慰和惊喜。
本文原载1996年第11期《大众摄影》署名顾文进
注释：
（1）十六世纪荷兰学者伊拉斯莫斯的话，原话引自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歌德的格言和感想集》第14页；（2）见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2年6月版《光效应艺术》第64页，作者美国西里尔.贝雷特；（3）（4）见商务出版社《美学》第三卷上册第234页，黑格尔著；（5）见《摄影特殊效果》第33页，G.里布特，H.斯普林著；（6）见《国际摄影》1987第3期第14页；（7）见《中国摄影》.1985年第2期；（8）卡片失落，烦见阿恩海姆相关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