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大陆学生：“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 这句话错了吗？
我最早听到这句话应是在2011年，当时作为交换生首次来台。那一年，两岸关系就和我们这些初到台湾交换生的生活一样惬意。马英九的形象牌还有得打，ECFA（《两岸经济合作框架协议》）在台湾的风评也并不像后来的服贸那般耸人听闻。
当时，我和身边的台湾同学相处愉快，遇到的每一位台湾人都让人备感亲近，而“426（谐音‘死阿陆’）”、“台巴子”这些难听语汇，更是闻所未闻。
于是，不论在哪里看到“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这句话时，我都有一种相当真切的共鸣。而身边的交换生同学也颇有同感，一位来自河北的女生说：“在这里常常觉得‘受宠若惊’，原来陌生人可以对我这么好。”
我喜欢“受宠若惊”这个词，毕竟，从一个讲求竞争和效率，却少了一些人情味的社会，突然跳转到对岸一个生活被允许慢下来，问路都可以问出感情的社会，没有什么词比“受宠若惊”更能描述外来者的心情了。
然而两三年后，我再次来到台湾时，发现原本的溢美之词却在更多时候被用作冷嘲热讽的“经典台词”。
前不久因为肯尼亚案，“台湾最美的风景是骗人”这个标题顷刻之间便取代了“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席卷朋友圈。
相信每个和我一样在台湾待过几年的大陆人，身边都有那么几个朋友，对台湾从“一生推”到“一生黑”，而且曾经越憧憬，“粉转黑”的过程越会激烈一些。
其实这些朋友在台湾的遭遇，很多我看在眼里，因而也能理解他们的感情变化。于是我也写过一些文章，总感觉自己像个劝架的，太希望那些两岸之间本不必有的、想象出来的敌意，以及基于不同成长环境造成的价值观差异，可以不必碰撞。或者，以更有意义、更双赢的方式碰撞。都说“不打不相识”，可不能光“打”，不“相识”啊。
“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真的错了吗？”
基于这样的期待，每次看到有朋友将这句话用作讽刺的时候，我都想和他认真谈谈：“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真的错了吗？”
若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先搞清楚，我们对“人”和“美”的定义究竟如何？
对我来说，之所以仍觉得这话有一定的道理，是因为我从一开始接受，或者说认同这句话，是源于对日常生活的直观体验。这种感触来自儒雅谦和、传道解惑的教授，来自热心送回丢失行李的阿伯，来自日复一日笑脸相迎的早餐店老板娘，来自无所不在的“谢谢”、“不会”、“没关系”……
试问，如果这些近在咫尺的人与事数年如一日美好如初，我又如何去推翻“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的观点呢？
我也知道有人会说，网络上总有很多台湾人对大陆人有歧视、敌意，其中有不少不堪入目的举动。因此，怎么还能说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呢！
我同意，那些“逢中必反”所导致的情绪宣泄，绝对算得上是大陆人眼中，台湾人最丑恶的一面。
但更重要的是，在我们最初认可、之后又否决某句话的时候，我们采用的到底是怎样的标准？是否总是有点操之过急了呢？
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刚刚看到一些台湾人的美好，就对其难掩赞誉。进而回头看到了一些台湾人的阴暗，马上调转枪头。那么在这些源自主观意志的一惊一乍之间，台湾人的客观内涵并无二致。却只不过是说明，我们一开始太见猎心喜，后来又太大惊小怪。这种对台湾印象的轻易转弯，恐怕正是因为我们总是在捕风捉影，以偏概全，打“地图炮”，却不能沉住气，静下心，经历足够多了再评判。
看见“普通人”
感性地说，我愿意相信前述那些善良和激进的台湾人是不同的台湾人。可是，恐怕更接近真相的是：他们都不过是最普通的台湾人。
何谓普通人呢？衣食无忧会觉得安心，与人和睦是一种礼貌，感受到威胁会有所警觉，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骂句脏话……
所以，今天你可能在网络上和陌生人争吵起来甚至恶语相向。但关掉电脑，与自己的朋友抱怨吐槽，找个地方喝杯咖啡吃个甜点，生活又平静如初了。这才是“人”啊。
所以，在网上让你感受到敌意，让你觉得面目可憎、无可救药的那些人们，在生活中完全可能是一个慈眉善目、热心善良的人。用大陆当红作家刘晓磊的话说：“他们对有些事情想不明白，随手发了一两条有点幼稚的东西而已。发完他们也就忘了。”
再往大里说，当舆论场域处于两岸间，那么在敏感复杂的政治脉络和信息不对称的结构之下，对话双方的认知常常来自片面、甚至错误的信息，也总会有人无力对接收的信息作出客观解读，却仍然迫不及待地发表评论。
网络没有所谓“见面三分情”，发几条废文、脏话也不会少一根头发。这一点，对于在脸书上辱骂大陆人的台湾网民、以及拿“台湾最美的风景是人”来冷嘲热讽的大陆网民来说，一体适用。
可是，如果大家真正走出网络，亲身到对岸去看一看，定会发现世界大不一样。两岸开放直航这些年来，已有不少人来往两岸，用自己的眼睛和脚步认识对岸，结交对岸的朋友，进入彼此的生活。在这些人之间，善意总是多过争吵，鼓励总是多过嘲讽，你能看见两岸共有的人性的朴素与和解的希望，这都成为推动两岸和平发展的坚实力量。
而最重要的是，在今后更长时间内的两岸交流中，我们在确定自己能冷静对待常人所应有的喜怒悲欢之前，最好不要再急着去定义太多善恶美丑了吧。
想想这些年来，多少同胞轻易学会了给人贴标签，却不知撕掉它会有多难。
题图说明:台湾花莲县“六十石山”金针花田。
题图来源:网络 图片编辑:周寅杰（本文编辑：洪俊杰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