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弃守——话剧《沧浪之水》晏之鹤人物形象评析

这是一个以省卫生厅为舞台背景的故事，整部剧中从头贯穿到尾的主要人物有五人，如溜须拍马的丁小槐，纠结矛盾的知识分子池大为，淳朴现实的护士董柳，深谙官场规则的厅长马垂章，甘做自己且忠于内心的晏之鹤，他们共同演绎着迭荡起伏、充满变数的官场人生。人物的性格与命运也在剧中这个特定的环境中呈现迥异，但细细思来，似乎均无对错之分，因为存在即也合理。

观看此剧完毕后思索良久，首入脑海的便是这部剧中彰显出来的文人气节与风骨。据了解，有观点表明这是一部反映官场黑暗的社会现实剧，也有观点表明这关于知识分子的一部心灵成长史剧，而据该剧的原创小说作者撰述，《沧浪之水》是一部旨在表现知识分子在新的历史境遇中精神上遭遇严峻挑战的作品，作者闫真试图探讨市场经济条件下“知识分子和权力的关系”，寻找“知识分子去抵御金钱霸权的价值依托”，写出普通知识分子日常生活中那种宿命性的同化力量，它以合情合理不动声色的强制性，逼迫每一个人就范，使他们失去身份，变成一个个仅仅活着的个体。而话剧的创作在原小说的基础上，增加了主人公池大为对社会的正能量反映，结局与原小说不同，他反映出社会人积极的入世观。个人从这部剧里更多的是感知到文人的气节与风骨，心灵的坚守与理想的权衡。

剧中大量剧情围绕“池大为”一人着墨，把卫生厅比作一个大框，框住了池大为的理想与规划。在剧中他是一个不自由的却又向往自由的自由人，与剧中的宁折不弯的君子心理形象——晏之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多数观众把目光聚集在了“池大为”身上，他作为正义、知识分子、底层奋起的化身，受到了诸多观众的共鸣与青睐。相较之而言，个人更青睐于剧中的“晏之鹤”，虽在不对味的职场中一生碌碌无为，是职场中的异类，也是职场中的“失败者”，却能将个人的气节与自由的向往坚守至终，他久居官场，却又游离于官场之外，他淡然通透，是特定的历史环境中折射出来的非典型人物形象，他是剧中唯一一个即便是抛弃社会背景依然独立存在的人物形象。

社会学家黎鸣认为，世界上的人类赖以表现其人性的时、空、信息场可综合分解为官场、市场、情场。在官场，人类追求权力；在市场，人类追求利益；在情场，人类追求情感。这三者存在于世间的各个角落，话剧《沧浪之水》也不排除在外，剧中的马垂章、池大为以权力和人情为基础，谱写人生路，而丁小槐则是典型的唯利益主义者。相比之下，晏之鹤这一人物形象是官场外最具人情味的特殊人。

喜欢晏之鹤的理由有三：其一是他居于官场之中依然淡泊名利，勇于追求自我；其二是他以职场职位之退为进，善于思索职场中的人情是非，视之为通透；其三是他甘作尘埃，成全他人，历经半辈子职场后，愿意穷其一生之见解帮助迷途中的池大为。他诠释出了“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豁达精神。

当然，为了内心的坚守，他抛弃了职业理想也是事实。剧中的晏之鹤曾是前任厅长的秘书，因说话不当得罪了领导，自此淡下心来，临近退休仍是科员，没有职务。他经历过厅里的各色人等，世态政治也看得一清二楚，却痴迷于在图书馆下象棋，置身于官场、人场之外。池大为是晏之鹤的棋友之一，因晏之鹤没有职务，整日活得潇洒自由，令深陷职场沼泽的池大为羡慕不已，多次找晏之鹤取经，加之两人年龄相差甚大，池大为尊称其为晏老师。无数次纠结犯难之时，晏之鹤便会出现在池大为身后。晏之鹤与池大为从最初的棋友到后来的论政之友再到后来的幕后军师，这个过程亦师亦父亦友。

无权无职的自由之人晏之鹤表面上看淡官场风云，置身世外，实则参悟其中。他知道权可以带来什么，他知道什么时候行动才叫顺势而为，他知道关键时刻如何权衡站位，但他在权衡个性、自由、原则、理想之间的关系后，放弃职场上的升迁，杜绝溜须拍马的捷径，甘愿放低姿态、保留气节，做自己，他享受着这份被禁锢后仅存的自由，独善其身。而池大为在气节与风骨面前显然与晏之鹤的选择不一样，他优先于职业理想、人生抱负，最终在达到一定的位置后做到了兼济天下，由此看来，两人的弃与守截然不同。

为什么说晏之鹤的自由被禁锢了，这源于晏之鹤所处的环境，而恰恰是这个环境不能以个人之力去改变。他在卫生厅里获得的自由是对现实妥协后的收获，是看破人情冷暖后的以不动应万动。而这个获得自由的过程，正是晏之鹤整个人生蜕变的过程。剧中对于晏之鹤的蜕变并无着墨，但从晏之鹤几次与池大为的交流中可以推测，晏之鹤一开始并无想象中的自由，如他而言那是不得已，年轻时也曾雄心壮志，想大干一场，却因一时气盛，顶撞领导，又不愿低头逢迎，终其一生的被现实处境冷落，他不愿意像丁小槐一样去溜须拍马获得既得的权势，也不愿像池大为一样在个人的原则与职业理想中纠结一生，于职场理想抱负而言，他选择了放弃，于个人信念原则而言，他选择了坚守，在夹缝中寻求一丝自由。所以当池大为来请教他想入仕时，他毫不犹豫替他担当起了军师的角色，一方面是他觉得池大为身上有自己曾经的影子，可以通过池大为实现自己年轻时未涉足的路，另一方面是池大为在就职初期身上的单纯与干净深深触动这位久经职场后的晏之鹤，他明白甚至也懂得池大为在成长蜕变、追求职业理想过程中的痛苦。

上任后的池大为与晏之鹤的关系发生了变化，池大为有事再找晏之鹤商量时，晏之鹤淡淡回绝了。于晏之鹤而言，在这个阶段，池大为已经不需要自己的引路了，因为池大为要走的路，是自己未曾趟过的河，而自己的三观似乎也受限于池大为功成名就后所需。加之两人的人生信条与心灵坚守已经大不相同，他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池大为与自己的相似之处，也预料到将会有不同的结局，但他终究是一个远离权势与政治的“自由人”，这一方面是对现实某种程度的逃避，对理想抛弃后承担的心灵煎熬，另一方面也是对自由心灵的极致追求。

与池大为不一样的是，晏之鹤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坚持自己，但仕途窘迫。而池大为在经历了种种选择后，蜕变自己，实现仕途理想。从社会价值观的角度分析，池大为的蜕变历程是晏之鹤的升华，从风骨与气节上而言，晏之鹤是池大为的内心灯塔，他多了一份人生阅历与参透尘世的悟性，少了尘世、职场的纷扰与喧嚣，身居事外，在喧闹嘈杂的世界里，寻求最本真的自己，点亮内心最纯澈的灯塔。

《沧浪之水》的舞台的首尾均选用了大量的灯作为舞台道具，个人觉得这寓示着沧浪之水中人人都有坚守和选择信条的权利。无论是晏之鹤也好还是池大为也罢，人人都有一盏心灯与一段心路历程。虽然晏之鹤已经放弃追寻自己的天命，但他仍相信世界上有种不可描述的声音，不可解释的力量，超越应验的价值之源。

在中华民族五千年历史发展进程中，文人风骨曾如日月高悬于朗朗乾坤，文人气节曾似江河飞奔于万古千秋，不断书写和鸣奏着中华文明瑰丽璀璨的华章金曲。对于话剧《沧浪之水》里的人物形象诸君看法各异，或许有对现实的抨击，有对人物心理的描述，也有对职场选择的纠结，抛开官场权势与市场利益的诉求，才能寻求到内心深处最有力量的弃与守。在建设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征程中，我们有理由相信，文人的风骨与气节一定会更加鼓荡奋拔、硬朗弥坚，自由人内心的弃守也会更加清新弥漫。

作者：禹银花，女，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戏剧与影视专业硕士，现就职于湖南省演出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