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从《诗经》里走来的香草美人

故园的春天，是迟到的春天，不到谷雨前后，广袤的大地似乎还没有些许绿意。迟到的春天，依旧是欢蹦乱跳的春天，足以染绿解冻的大地，摇曳人们的心旌，丰富百姓的日常生活。

故乡迟到的春天里，最惹眼的当属艾叶了。无论是大地的沟沟坎坎里，还是庄园周遭的旮旯拐角上，一株株艾叶把漫长冬天里积蓄的力量释放出来，突破了寒冬的道道防线，将毛茸茸的嫩芽突突地冒了出来，让人行走在大地上，有了些许软绵绵的感觉。转瞬间，释放着香气的艾叶就牵引了无数庄稼人的视线和欲望，纷纷左手提篮子，右手握铲子，开始火急火燎地争着抢着收获艾叶了。

艾叶，庄户人也叫它艾蒿，是从《诗经》里走来并拥有两千多岁高龄的香草美人。如若不然，《诗经》里怎么会有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这样饱含缠缠绵绵情思的绝妙诗句呢？细细品味，在相思人的心目中，这朴实无华的艾叶，足以胜过任何的山珍海味呢。在我幼小的记忆里，艾叶不是以荣华美人的身份出现的，而是以山野菜和中草药的特殊身份占据了我荒寒干瘪的心房，令我久久难以抛弃和割舍。

艾叶，属多年生草本植物，植株枝叶释放浓烈芳香，与庄户人的生活息息相关，是庄稼汉的救命草和祛病良药。记得曾经那食不果腹饥荒岁月的春末夏初，为了填饱空瘪的肚子，蛰伏在大庄窠里的男女老少，大凡能提篮子会用铲子的，不约而同地到庄窠周围的沟沟坎坎和旮旯拐角里铲挖艾叶。刚冒出地皮的艾叶，绿莹莹、肥嘟嘟、毛茸茸的，一株株舒展地匍匐在地皮上，好诱人啊。当枝叶约莫生长到两三寸长的时候，便是人人猫着腰肢铲挖的最佳时刻。近处的铲完了就铲远处的，平地的铲完了就铲山湾湾里的。家家户户将鲜嫩肥厚的艾叶铲回来，挑拣掉多余的杂草杂物，用清水淘洗上两三次，贤惠的母亲将极其稀缺的面粉洒到水灵灵的艾叶上，用双手搅拌匀和，再薄厚均匀地摊放到蒸架蒸锅里，架在炉火上蒸煮。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响声和淡淡浓浓的香味儿，约莫一个小时，喷香的艾叶大气喧天地出锅，就可以供全家人豪吃了。熟透了的面拌艾叶，填到嘴里，清爽的鲜味儿和着浓郁的香味儿，准让你咀嚼个肚儿滚圆，齿颊留香。生活条件好些的人家，再炼上一勺头香油，花花地浇泼在面拌艾叶上，更是别有一番香味儿在自家的庭院里飘飘荡荡好大阵时间呢。有时候，母亲还会把鲜嫩的艾叶切碎，调和到汤面条或青稞糁子汤里，既调出了汤饭的颜色，又增加了汤饭的稠度。在几顿香喷喷的面拌艾叶里，全家人苦渴的夏天也就热热闹闹地打发过去了。

鲜嫩的艾叶，是供人们肚里充饥、口齿享用的。而长高长老了的艾叶，则是庄户人采集后辫成辫，挂在阴凉处晾干，当中草药使用的。当地的赤脚医生说，晾干的艾叶全草可入药，浑身都是宝，有温经、祛湿、散寒、止血、消炎、平喘、止咳、安胎、杀虫、避邪之功效。而庄户人专用干艾叶来灸刚出窝的小鸡娃，说是给小鸡娃祛病消灾哩。记得小时候，下蛋的母鸡开始嚷嚷闹闹地跟在我母亲后面转时，就是母鸡坐窝孵化小鸡的时候了，母亲便选择合适的位置，在芨芨草编织的大扁筐里垫上柔软的干麦草，然后放上十多个新鲜的鸡蛋，供嚷嚷闹闹的母鸡坐窝孵化，约莫孵化上二十多天后，一窝嫩黄的小鸡娃就探头探脑地出壳了。转眼间，一天天长大的小鸡就能爬出窝筐，滚在地上，跟在鸡妈妈的后面游荡撒欢了。紧接着，母亲便选择一个晴朗艳阳的热天气，燃上干透的艾辫子，依次将每个小鸡的头部和脚掌小心地放到艾烟火上熏灸，才算是给毛茸茸的小鸡娃祛了病消了灾了。母亲还说，经艾叶熏灸了的小鸡娃，便可以健健康康地活蹦乱跳摸爬滚打了。

那年月，由于庄稼人医学知识的贫乏和生活条件的局限，艾叶的其他药用功效，也就废弃得无影无踪了。现今医院的传统中医疗法，就有艾灸、艾浴这些个偏方。白衣天使们往往将干艾叶泡水，或给病人熏蒸祛病，或让患者沐浴止痒，或将艾叶点燃给患者熏疗驱寒，或教人点燃艾草杀虫消毒，甚至每年的五月端午还要将艾叶悬挂在家门上镇鬼避邪保平安呢。正如民间谚语云： 艾旗拂地神鬼惊。 艾叶避邪保平安。 华夏儿女已将艾叶的药用功效发挥得淋漓尽致、药到病除了。

艾叶，从《诗经》里走来的香草美人，芬芳了广袤的大地，愉悦了芸芸众生的日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