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作家周华诚说 他在开化感受到的美好不止是美食美景 还有诗和远方

打开周华诚的《素履以往》，在这本记录开化山野时光、草木滋味的散文集中，一种诗意的美好便从文字中流淌出来。

“鱼鳞瓦的屋顶之下，是一座遮风挡雨的家，是一纸水墨的江南，是一抹黛色的东方乡愁。”这是开化大山深处、凝结着乡愁的鱼鳞瓦。

“树林高处的雨滴滑落下来，敲打在我的头上，我与一棵高处的树木由此建立了某种微妙的关系。”这是行走于钱江源，周华诚感受到的温柔与美好。

“一股山野气，一股清泉气，一股烟岚气，自茶香里缓缓溢出，在舌上漫漶开来。”这是一杯用开化水泡出的开化绿茶。

“如果没有和一页纸相遇，青年农民黄宏健应该还会继续开饭店，或者打井。他时常会记起自己隐居山中的那几年。他觉得那几年，自己的一生也像一页白纸，那么干净，那么纯粹。”这是开化匠人用孤独复兴“开化纸”的故事。

我静静地翻着，这些让我们习以为常的风景、食物、故事，怎么一落笔，就成了周华诚笔下这么细腻、美好的感受。我闲适地阅读，山水、流云、晚霞、吃食，我们未曾注意的美好，又通过文字情感回到了我们身边。

周华诚说，

“对于美好，我们知之甚少。”

他是一个挺传奇的人。回老家常山种了一年水稻田后，他从杭州一家党报媒体辞职了，面对着乡村生活方式的流逝，他发起了“父亲的水稻田”众筹项目，试图挽留最后的农耕，点燃农田复兴之火。

周华诚带着城市的朋友和孩子，一起下田插秧、收割，从事农耕活动，感受着乡野的慢生活。割裂的城市与乡村，就这样逐渐连结起来。城市和乡村的故事，就从这块稻田里生长了出来。

“山水是一本读不厌的书，一沟一壑，一草一木，都有无穷的深意。我一读再读，常读常新。”他在《素履以往》的自序中这样写道。

以下为周华诚

在新书分享会上的交流。

PART 01

每一个劳动者都值得骄傲。

我这几年在家里种水稻，是向我爸学习。我爸种了一辈子水稻，他是真正的“稻田工作者”，但是他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光荣的身份，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农民，微不足道。

一个农民没有什么存在感。但是我回家种田，我要告诉我父亲，每一个劳动者都值得骄傲，他是一个优秀的“稻田工作者”。所以我以身作则，我要从“稻田工作者”开始，我要让所有在家里种田的农民都为自己的身份感到骄傲。

这就是我做这个事情的由来。

小时候父母告诫我们：你要努力读书，不好好读书，就要一辈子种田。那时候的暑假是很痛苦的，因为我们都是在田里度过的。大热天里，一家人要赶在几天里，完成早稻的收割、脱粒、翻晒，还要再翻耕一次，种上下一季晚稻。汗水糊住眼睛，手快要不听使唤，这个时候就是父母教育孩子的最佳时机。

后来，我也成功达成了父母的期望。我考上了学校，在杭州读书，后来又做记者，到杭州工作。到了30多岁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中国很多农民并不以能种好地而自豪。实际上，我们的社会亏待了农民这个群体。在时代发展的漫长过程中，它把农民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PART 02

真正热爱要做的事情，

努力去做，一定会得到回报。

我的父亲可以把水稻种得很好，可以把青菜和萝卜种得非常好吃。我把父亲种的青菜、萝卜送给杭州同事的时候，大家都说有十几年没吃过这样水灵的萝卜、甜的青菜了。但是我的父亲并没有因为他种出这样好的萝卜而得到尊重，因为没有人会说你萝卜种得好，你是大师。

某种程度上，我和我父亲是一样的。我父亲在稻田里种水稻，我在写作，一个字一个字把文章写出来。但在这个非常浮躁的时代，是没有人看到这些劳动者的劳动的，大家只会朝着一个世俗的、统一的或者说显而易见的目标去奋斗。比如成为一个职位很高的官员，或者当一个成功的商人。

但是没有人去想，人生其实还有另一些成功的标准。哪怕你把茶叶种得非常好，或者说你把文章写得很好，你就是一个成功的劳动者。比如说在开化有很多做篾匠、打铁的人，到了未来这些都是非遗文化，如果能把这些事情做得非常好，得到整个社会的尊重，那么未来大家都会认可你是一个成功者。

2015年的时候，我辞职回家了。我父亲当然很不同意，说你好不容易进城了，又要回来种田，我们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但是第一年，我带了八九十个来自杭州、上海的城里人，赶着春天来插秧。村民们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车，还以为是办什么喜事了。我告诉村民这些人都是来干活的，还购买了收获的大米，50块钱一斤。大家都很惊讶，买了这么贵的大米，还要自己来劳动。

我想让大家一起来体验，一起来劳动，还要在劳动的过程中去发现生活的美好。你要一边流汗一边美好，要去感受那种辛苦，同时觉得自己的劳动是很值得的。我也去采访我们村耕田的人、养牛的人、在家里劳动的那些人，后来写了好几本书，都是写田里的故事。我想传达给城市里的大人、孩子，当你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真正热爱要做的事情，努力去做，一定会得到回报。

PART 03

感受生活的幸福度，是要去劳动的。

《素履以往》这本书，是两年前我来过开化之后，受县委宣传部邀请，希望我可以在开化走一走，看一看，写点东西。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对于内心热爱的地方，哪怕穿着草鞋也要抵达。开化在我看来就是一个可以“素履以往”去到的地方。我很喜欢开化，我曾经在《衢州日报》工作，每次回开化都有一种回到自己家的感觉。所以当我收到邀请的时候，我很开心，我觉得有机会可以在开化再多停留一下，多感受一下。

开化是钱塘江的源头，我一次次在山野之间流连，感受着原始森林、流泉飞瀑、昆虫野兽、飞鸟与鱼、樵夫耕农，惊叹于开化的诗意、质朴、细致与温柔。《素履以往》书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就是怎么从日常生活里头去发现美好，发现自己的感受。要感受生活的幸福度，是要去劳动的，是要去行走的，是要去跟人打交道的。

随着科技的发展，未来很多技能是可以被取代的，但是感受不能。比如痛哭出来的感受，或者在田里被稻叶带着锯齿的边缘划破流血的感觉，或者太阳照在你的背上，热汗从皮肤里迸发出来的感觉，又或者是在劳动的时候，一场大雨打在身上，微风吹拂在脸上的感觉。这些感觉是无可替代的，这就是文艺的力量，文艺让生活更丰富更美好。

PART 04

有些事物因为我们走得很快，

往往就忽略了。

我想要分享一个故事。有一年在上海，我去采访艺术家、音乐家何训田，他讲起旅途当中的一件事。那是在印度的恒河，那天清晨，瓦拉纳西那座城市的天空特别怪异。早上，成千上万的信徒还睡在恒河边，突然间下起了一场大暴雨，所有的人，手提锅碗、披着衣物四处逃窜，整个河边兵荒马乱，恍若战场。

大雨之后，何训田几个人坐车回到饭店，此时大雨正好停止。他们眼前是一派非常缓慢的诗意的场景，酒店内的旅客们还在优雅地吃早餐，或是穿着拖鞋慢慢地行走，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件事给了何训田一个重大的启发，他突然感受到，一种“空隙”的存在。对一部分人来说，如同战争一般的经历，另一部分人却根本感知不到，哪怕事实上两者近在咫尺。那一场历时一个多小时的大暴雨，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根本不存在。

何训田说这个事情让他印象非常深刻。他经常会想到这件事，并且把这种领悟，用到他的音乐当中，试图用音乐去呈现人类听觉无法“听到”的哪些事物。他说他的音乐不是只给人类听，他还要给昆虫听，给草木听，他的心里怀着万物生灵。

这就是我在书里也写到的，“对于美好，我们知之甚少。”其实世界上有很多的美好，比如说我在开化行走的时候，一路上碰到的很多东西都值得你去感受，去聆听，去记录，去交流，但有的时候因为我们走得很快，往往就忽略了。如今我们回忆过去一年的时候，我们甚至都想不起来，真正留在你生命里头非常动人的那些瞬间到底是什么，这是非常可惜的。

PART 05

我在开化感受到的美好场景，

不仅仅是美食、根雕、茶叶。

还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故事。一个夏日凉爽的傍晚，我和几个朋友在山里吃晚饭，我们坐在室外喝酒，忽然下起了一场大雨，所有人都跑走了，我们依然坐在雨中饮酒。其中有一位朋友，一下子举着杯子站起来，说：“这场雨下得太好了，我先自饮一杯！”说完，他就干了。

那些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都很羡慕我们。在我有关开化的记忆中，这幕场景非常珍贵。还有一次，我们在河水中玩，夏天的傍晚，水里很清凉。过了一会儿，晚霞满天。那种美太让人惊讶了。然后我们面对此情此景，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做些什么才好。

我在开化感受到的美好场景，不仅仅是美食、根雕、茶叶。这些很多作家都喜欢，很多摄影家也都拍过，但是怎么从这些习以为常的东西里头去发现最独特的东西，在于有一颗真诚的敞开的心。要缓慢地去感受，去聆听，甚至要跟那些草木大自然进行交流，这样的话很多美好就涌现到你的面前。

图文/胡卓姗 郑信伟

编辑/郑玲玲 徐泽欢

监制/詹元鹏 舒萍

来源/开化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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