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曼彻斯特》： 献给人生这条冰冷的河流

柳莺

2017年北美颁奖季上，一部名为《海边的曼彻斯特》的小成本文艺片异军突起，成为征服美国国家评论奖、纽约影评人协会奖等多项业界殊荣的黑马。在二月份的奥斯卡颁奖礼上，卡西·阿弗莱克更是凭借在片中的动人表演，将最佳男主角的小金人收入囊中。叙事平淡、节奏舒缓的《海边的曼彻斯特》在美国独立电影中气质独特，其在口碑上的成功多少有些出人意料。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当观众日渐对以大团圆和正能量的美式叙事感到厌倦的当口，《海边的曼彻斯特》对颓丧生活的真实刻画，无疑提供了更为动人的情感宣泄口。

影片聚焦一位名叫李的中年大楼管理员，在波士顿日复一日的生活中，他做着清扫垃圾、疏通管道的琐碎杂事，却仍旧不停地被住客抱怨，与雇主争吵。冬季的大雪将他的生活层层冰封，沉默寡言的他似乎与外部的世界格格不入。一天，他突然接到一通电话，得知兄长骤然离世的消息。孑然一身地回到故乡曼彻斯特，李将要面对的是无望的未来，和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有关旧日的回忆。

《海边的曼彻斯特》在好莱坞剧本“黑名单”（即指难以被改编成电影的剧本）上盘踞两年之久，后被马特·达蒙相中。这位好莱坞明星曾一度想要自导自演，却因为档期问题放弃这一念头，转战幕后成为制片。编而优则导的肯尼斯·洛纳根的加盟，无疑是影片成功的重要保证。曾经在马丁·斯科塞斯《纽约黑帮》中贡献过精彩叙事技巧的他，此次在《海边的曼彻斯特》中收起些许锋芒，转而用一种更为自然沉稳的方式，将一位消沉男人的生活娓娓道来。影片始于凌冽海景，摄影机尾随一艘渔船，远距离地观察着船只上三位男性极具日常感的互动。这一不动声色的镜头为整部影片奠定了基调，而后导演采取回忆、现实并进的方式，一面展现李当下的生活状态，一面又适时通过闪回片段的穿插，对观众进行必要的前情提示。在双线的交织中，李与哥哥乔、侄子帕特里克的故事浮出水面，人物的形象也渐渐变得立体、丰满。除却一众演员颇具说服力的表演，影片的配乐和摄影都相当出彩。导演有意让风景成为电影的又一主角，风、海、雪建构起一个冷峻的世界，悠扬的配乐舒缓着情绪，却提醒着观众，在平静中，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每个人的过去造就了他的现在，也决定了他的未来。李对周遭事物冷漠万分的性格并非一蹴而就，他曾经因为自己醉酒后的疏忽酿成了妻离子散的惨剧。生活的不幸使他即便人到中年，却仍旧无法像其他成年人一样承担起肩头的责任。面对哥哥的遗嘱，他甚至选择逃避，并且在和侄子的相处中处处无所适从。他尚未成年的侄子帕特里克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父亲的离世成为他青春期无法摆脱的伤痛。叔叔的到来并没有成为他的慰藉，相反，对未来人生的不同规划让两人矛盾重重。不同于其他家庭剧，《海边的曼彻斯特》有意避开强烈的戏剧性冲突，尽管整个故事的基调无比悲伤，导演却尽可能地淡化对矛盾的刻画。场景的频繁变化保证了影片在视觉上的多元性，同时让叙事不至于堕入煽情的窠臼。

有人说《海边的曼彻斯特》是一部“丧”到底的影片，关乎一个已经分崩离析的家庭和一群在生活中苦苦找寻自我的个体。无法走出过往阴影的李如此，在丧父悲痛中试图保持镇定的帕特里克如此，两人周遭或远或近的亲人朋友亦如此。不擅言辞的他们在曼彻斯特寒冷的冬天试图从彼此身上找寻片刻温暖，却又被沉痛的往事压得喘不过气，逐渐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在影片行进的过程中，观众一次次地对镜头前的人物充满希望，但导演并未为他们指出一条救赎之路，相反，无论是叔侄还是夫妻，都未走向最终的和解。无论是波士顿，还是曼彻斯特，漫天的大雪仍旧在天空肆意地飞舞……(编辑 李二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