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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个人阅读——关于博尔赫斯的南方

句子大全 2016-11-25 23:5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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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两种比较 幻想和现实之间的结合,一向是所有伟大作家们都必须面对的问题。博尔赫斯的另一个短篇《阿莱夫》,是幻想和现实结合的另一种方式。小说的开头是完全写实的现实生活,但到中间突然出现了对“阿莱夫”这个完全幻像的描述。 这种结合带来的奇妙感觉,在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中又出现了。而在三岛由纪夫那里,我找到了和《南方》极为相似的一个短篇《襁褓》。 三岛由纪夫 《襁褓》 俊子的丈夫总是很忙,今天晚上,他还得赶去赴一个约会,留下她独自乘出租车回家。如果一个女人嫁给了一个演员——一个走红的演员,还能指望什么呢?毫无疑问,她一直傻乎乎地希望他会整个晚上都陪着她。他也一定知道她害怕回家,她不习惯西式家具和地板上的血污。 俊子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过分敏感,那是她的天性,长期焦虑不安,她从未长胖过。现在,她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了,但看上去更象一副透明的影像,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她柔顺的性情对那些与她偶然相识的人来说更加明显。 傍晚早些时候,她和丈夫一起到一家夜总会去,她吃惊地看到丈夫竟用“那件事”来逗乐他的朋友。他穿着美式外套坐在那儿,抽着雪茄。对俊子来说,此刻他似乎完全是个陌生人。 “那是一个奇异的故事,”他说,一边打着手势,似乎想要压过酒吧乐队的吸引力,“我们从雇用介绍所给孩子请了一个新保姆,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肚子,她的肚子非常尖——好像她在和服里塞了一只枕头。当时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特别奇怪。不久我发现她吃得比我们所有人吃得还多,她就这样把我们的粮仓都吃空了。”他打了一个响指,继续说:“胃大——那是她给自己的腰围和食量找的一个借口。好了,前天我们听见保育室里传来嚎叫和呻吟,我们冲进屋内,发现她蹲在地板上,双手捂着肚子象奶牛一样叫着。我们的孩子躺在旁边的童床上,吓得失魂落魄,尖声哭喊。我想说,这是多么可爱的情景啊!” “猫从袋子里钻了出来。”他的一个朋友说,他是俊子丈夫的同行。 “确实如此,我大为震惊。你知道,我本来已经完全相信了‘胃大’的故事。好了,我可没浪费时间,赶紧收起名贵的地毯,在地板上铺开了一条旧毛毯让她躺下,整个过程中,那姑娘一直象杀猪一样嚎叫着,等妇产科医生赶到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但是我们的房间也变成了屠宰场。” “哦,肯定如此!”另一个朋友说。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 俊子目瞪口呆地听着丈夫的谈论,他竟然把如此恐怖的一件事说得好像他们碰巧遇到的一件好笑的事情一样。但她自己一闭上眼睛,却还是立刻就看见那个新生婴儿躺在面前,脆弱的身体裹在污血斑斑的报纸里,躺在镶花地板上。 俊子断定医生一直是带着恶意在做事的,仿佛是要强调对那个在这么肮脏的环境中把婴儿生下来的母亲的蔑视。他让助手把婴儿包在报纸里,而不是应有的襁褓里。这样无情地对待初生婴儿惹怒了俊子,她从衣柜上取出一块新的法兰绒,把婴儿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把扶手椅子上。 这些都是在她丈夫出门以后做的,俊子没有告诉他,害怕他会责怪她过分软弱,过分多愁善感。可是当时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地刻在她的心上了,今晚坐在这儿,又静静地回想起来。爵士乐队嘟嘟嘟地演奏着,丈夫正快活地和他的朋友说笑。她知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婴儿裹在带有血污的报纸里,躺在地板上——那情景就像在肉铺里。 俊子自己的生活一直稳定舒适,她强烈地感到那个私生婴儿的悲惨命运。一个想法从她心里冒出来:我是这场羞辱的唯一见证人。母亲没有看见婴儿裹着报纸躺在地板上,婴儿自己当然也不知道,这恐怖的一幕将留在她一个人的记忆中。婴儿长大以后,想知道他出生时的情形,只要她保持沉默,就没人能告诉他实情。多么奇怪,她竟然有罪恶的感觉。可是无论如何,也是她把他从地板上抱起来,用法兰绒把他包起来,是她把他放在扶手椅上睡着的。 他们从夜总会出来,俊子钻进丈夫为她叫的出租车里。 “把太太送到酉塔。”他吩咐司机,从外面关上车门。 俊子透过汽车背后的窗口盯着丈夫微笑的脸,注意到他洁白、锋利的牙齿。然后她仰靠在座位上,意识到他们的共同生活太简单、太平淡,有些压抑。对她来说,很难把想法用语言表达出来。她从后面车窗又看了丈夫最后一眼,他沿着街道大步向他的拉什牌轿车走去,鲜艳的苏格兰外套融入了人流中。 出租车开动了,经过一条布满酒吧的街道,然后经过一家剧院,剧院门前的过道上挤满了人,虽然演出刚刚结束,灯光却已经熄灭了。半明半暗中,明显可见那装点门面的樱花仅仅只是白色纸屑做的。 就算那个婴儿长大成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出生的秘密,他也不可能成为一个被别人尊敬的人。俊子沉思着,接上了刚才的思绪。沾满血污的报纸襁褓将成为他一生的象征,但是为什么她为他如此担忧?是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儿子的将来感到不安?二十年以后,他们的儿子会成为一个漂亮的、有教养的青年,有一天由于命运的捉弄,他会碰到另一个年轻人,他那时也二十岁了。那个被恶待的男孩会野蛮地用刀杀死她的儿子…… 这是一个阴云密布、温暖湿润的四月夜晚,但是对未来的遐想使俊子感到冰冷、痛苦。她坐在汽车后座上发抖。 不,到那时候,她将代替她的儿子,她对自己说。二十年后,她已经四十三岁了,她要去见那个年轻人,把一切都告诉他——他的报纸襁褓,她怎样把他包在法兰绒里。 出租车在沿着公园和帝国大厦前壕沟似的宽敞黑暗的公路上行驶,办公大楼里灯火辉煌。 二十年后,那个苦命的孩子会非常痛苦,过着孤独、绝望的生活,贫困潦倒——像一只孤独的耗子。除此之外,这样出生的婴儿还能指望有什么?他会孤零零地在大街上逛荡,一边诅咒自己的父亲,一边埋怨自己的母亲。 毫无疑问俊子从忧郁的沉思中得到了某种满足,她不停地用那些想法来折磨自己。出租车驶近了半藏门,开过英国大师馆,那著名的一排排樱花树在俊子眼前展开,洁白的樱花纯净无暇。一时冲动,她决定下车独自在黑夜里去观赏樱花。这个决定很奇怪,她素来胆小,不敢冒险,但这时她正处于一种奇怪的心态中,虽然也很害怕独自走回家的那一段路,但是就在这个夜晚,所有难以消解的思绪都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横穿过宽敞的街道——一个黑暗中单薄孤单的影子。平常当她在街上行走时,总是害怕地紧紧靠着同伴,但是今晚她却独自一人在车流中穿行,不一会就到了紧临着帝国大厦前狭长的公园里。公园叫志岛——是千岛之渊的意思。 今晚整个公园变成一片樱花盛开的樱花树林。沉静而布满阴云的天空下,樱花形成一大片凝固的白色。架在树木之间的绳子上挂满了纸灯,都已经熄灭了。红、黄、绿各色电灯炮,在樱花下发着呆滞的光。已经十点多钟了,大部分赏花的人都已经离去了,偶尔有几个行人穿过公园,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踢着地面上的空瓶,踩扁脚下的废纸。 报纸。俊子想着,她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件事上。沾满血污的报纸。如果一个人听到这个悲惨的故事,而且知道躺在那儿的婴儿就是他自己,那么这毫无疑问会毁掉他的一生。而她,俊子,完全是个陌生人,从现在开始,却不得不保守这样一个秘密——决定一个人存在的秘密…… 完全陷在这些想法里,俊子慢慢地穿过公园。剩下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没有人来注意她。她看到有两个人坐在壕沟旁边的石凳上,没有看花,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流水。流水漆黑,笼罩在沉沉的阴影里,壕沟对面,帝国大厦周围阴森耸立的树林挡住了她的视线。挺拔的树木连成一块黑色,直指夜空。俊子在小径上慢慢走着,头顶上方垂着一大片沉甸甸的樱花。 在一条石凳上,离其它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她看见一个苍白的东西,——不,不是像她最初所想的,既不是一堆樱花,也不是一件被游客遗忘的外套,当她走近时,才发现原来是一个人躺在石凳上。她疑惑起来,这是不是一个那种经常躺在公共场所的醉鬼?显然不是,因为他身上整齐地覆盖着报纸。那些报纸引起了俊子的注意,她站到石凳旁,低头凝视着这个酣睡的人。 他是一个穿着毛线运动衫的男人,卷曲地躺在几张报纸上,身上也盖着报纸。已经是春天了,毫无疑问这儿现在成了他夜晚的正式住址。俊子低头注视着那个男人肮胀、邋遢、蓬乱的头发,当她观察这个裹在报纸里睡觉的男人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婴儿——包着肮胀的报纸,躺在地板上。男人毛线运动衫里的肩头在黑暗中随着他沉沉的呼吸上下起伏。 对俊子来说,似乎她所有的恐惧、预感,突然有了一个确定的形式。黑暗中,他苍白的前额露在外面,尽管长期的贫困劳苦在额上刻满了皱纹,但还是看得出那是一个年轻人的前额。他的黄色粗布裤子稍微拉高了一些,赤足穿了一双棒球鞋,看不见他的脸。俊子突然涌起一个不顾一切的愿望——想看一看他的脸。 俊子走到石凳的一端,俯下身子,他的脸半埋在手臂中,但是俊子还是能看出他出乎意料的年轻。她看见了他的浓眉和有着美丽轮廓的鼻子,他微微张开的嘴带着青春的生气。 但是俊子靠得太近了,报纸铺的床在静夜里沙沙地响。突然那人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站在他旁边,他一下跳起来,眼睛闪亮着,紧接着,用一双有力的手伸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的纤腰。 她一点也没有感到害怕,也没有挣扎。刹那间,一个念头攫住了她:嗯,二十年已经过去了! 帝国大厦周围的树林像沥青一样漆黑,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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