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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从比赛中成长起来的音乐——对话青年指挥家庄东杰与小提琴家木岛真优

句子大全 2015-09-15 00:4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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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指挥经验非常丰富,但他没有一个年轻音乐家的莽撞和新鲜感,以及对音乐对世界的天真的感觉,这种天真感是非常宝贵的,有时候会带来一种未知的兴奋。”庄东杰显得非常自信,他笑着指了指身边的木岛,并将嘴上的国语换成了英文,“哦,我们正说到你——天真感、新鲜感,真优的演奏就给我这样的感觉。”侧脸倾听的木岛也报以了同样肯定的回应:“跟经验丰富的指挥家合作,我在乐曲上有处理不明确的地方,老指挥会立刻帮忙解决,换句话说,自己的理解很容易被影响。跟年轻指挥家合作,比如庄东杰,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东西是被设定的,我们可以讨论如何解决问题,探寻更多的可能性。”两人相视而乐的表情里,我能感受到此番合作带给彼此的愉悦。

期待也好,审视也罢,所有的答案最终都会在音乐中得以显现。1月21日的演出结束后,乐评人小山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庄东杰虽然是年轻的指挥,但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尤其是全场背谱,很了不起。比赛对木岛的磨炼显著,我听过木岛多场比赛时的演出,昨晚的演绎很棒,那把斯特拉底瓦里琴声音是有生以来听过最醇厚的。”

木岛真优:我人生的每一步转折都伴随着比赛

木岛真优的演奏用琴是一把1700年制作的斯特拉迪瓦里ex Petri小提琴。大赛得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把琴和她的获奖一道,都成为了爱乐者们关注的焦点。

与舞台及媒体宣传照片上故作成熟的妆容不同,私下的木岛看起来就是一个温柔的小女孩,甚至感觉上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再小一些。2000年,13岁的她初次出征国际大赛,便一举夺得了第八届维尼亚夫斯基国际青年小提琴比赛少儿组的首奖(二等奖,一等奖缺失),成为这个比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日本获奖者。我在youtube上看过当年木岛接受日本电视节目访问的视频,穿着水红色的小礼服的她,相当端丽可爱。她说自己的梦想是用音乐的语言与世界各地的人们彼此交流,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梦不是用来做而是用来实现的。神色里却还多少点小女孩的腼腆。然而当她放下采访话筒,站到画面中心,抬起手臂,让琴弓吻上琴弦的一瞬,所有的青涩都不见了,那种从容与稳健,俨然就是一个大人。

木岛真优

木岛的母亲是一个钢琴家。三岁半的时候,木岛从母亲那里得到了人生中第一把小提琴,1/16 的尺寸,完全就是幼童玩具的模样。母亲让她学习小提琴的初衷不得而知,但木岛的人生就从这件“玩具”开始变得与众不同。在木岛的讲述里,幼年的自己是一个有点笨拙又有点懒惰的孩子,谈不上什么傲人的天赋,也不可免俗地想要偷懒,只是比起在家看电视或是和小伙伴们一起出去玩,自己确实更喜欢拉小提琴。

这当然是她的自谦与玩笑之辞。至少我手上的材料告诉我,木岛人生的第一场小提琴比赛是她4岁的时候。上小学前的三年时间里,她每年都会参加在京都市举办的少儿器乐演奏大赛,并且每年都能捧回金奖。9岁时,她便获得了与管弦乐团合作演出的机会,曲目是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的第一乐章。“对小孩子来说,能得奖、能上台就很开心,就会喜欢做这件事情。总之,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了想做小提琴手的念头,或者说是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自信,我怎么可能不是小提琴手呢。”木岛笑着说。

因为在维尼亚夫斯基国际青年小提琴比赛中的出色表现,她获得了前往美国和西班牙参加夏季音乐节并且跟随小提琴教母多罗西·迪蕾学习的机会。“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一个念头,想要到海外学习音乐。我也把我的想法跟父母说了,他们一开始是反对的,理由是我太小了,完成了义务阶段教育再去也不迟。”但机会究竟来得更快,2001年小提琴教育大家扎哈·布朗在日本横滨举办大师班,听了木岛的演奏,布朗欣然向她提出了去德国留学的建议,就这样,14岁的木岛动身前往科隆音乐大学,正式成为了哈扎·布朗的学生。

正是在布朗的大力引荐之下,木岛认识了俄罗斯著名指挥家罗斯托波维奇。2005年,罗斯托波维奇带着18岁的她在美国和欧洲多个乐团展开巡回演出。与罗斯托波维奇同台,对年轻的木岛来说意义非凡。演出赢得了欧美新闻媒体的一致好评,德国著名的报纸《法兰克福汇报》甚至给出了这样的评论:“罗斯托波维奇将木岛真优推向世界古典舞台,正如当年卡拉扬捧红了安妮-苏菲·穆特,马泽尔捧红了希拉里·哈恩。”罗斯托波维奇本人对木岛的评价更是不惜用上了最高级的表达,称之为“当下最优秀的年轻小提琴家”。

大师们的肯定与提掖固然重要,不过无论如何评价音乐与比赛的关系,一场接一场的国际音乐比赛也依旧是怀揣梦想的年轻音乐家在通往缪斯圣殿的路途上需要直面的“考验”。如同木岛自己坦言的那样,此前她在音乐上获得的种种机会,其实都是比赛带给她的。“在国外学习、参加比赛让我走出了国门,开了眼界,我看到国外不同的音乐教育方式,这让我受益匪浅。而在参加比赛的过程中,我认识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我们会在一起交流如何演奏,可以说成为了彼此的助力。”然而在小维尼亚夫斯基比赛之后的十多年中,她却再也没有在成绩上到达过当年的高度。木岛觉得赛场上的自己似乎是被某种外在于音乐的东西裹挟住了,脑子里满满的都是嘈杂的念头,因为太想要赢,“赢”这个似乎唾手可及的事情,反而变得有些飘忽起来。

“比赛获奖当然非常美妙,但它毕竟不是一件你能够掌控的事情。老实说我参加的比赛并不多,我不喜欢比赛的氛围。两年前在参加了一次音乐比赛之后,我就下决心不再参加任何比赛。我喜欢的是音乐,比赛并不是音乐的全部,除了比赛我还有其他很多事可以做。”木岛说。但其实她内心比谁都清楚,抗拒比赛的决定,很大程度上或许只是因为自己内心的软弱。2015年秋,木岛以全班最好成绩从科隆音乐学院研究生院毕业,所有的教授都给了最高分;同一时间,她收到了2016首届上海“艾萨克·斯特恩”国际小提琴比赛的通知。

此时的木岛真优29岁,已经达到了国际小提琴比赛的参赛年龄上限,她问自己到底要不要抓住这个机会,最后挑战一把,“我有个预感,如果这一次我选择继续逃避,或许就会永远这样逃避下去”。

比赛开始前的一个月,她带着自己的斯特拉底瓦里独自来到上海,没有社交,没有娱乐,24小时只和音乐在一起。“我对自己说,忘掉分数,忘掉排名,忘掉在场的所有人。这一次我的脑子里只有音乐和我自己。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在舞台上表现出最好的自己。”

根据赛制,初赛选手要完成两首帕格尼尼随想曲、伊萨伊及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以及莫扎特小提琴奏鸣曲;半决赛分成三大环节,钢琴三重奏、中国作品及奏鸣曲,以及与室内乐团合作莫扎特协奏曲(其中华彩乐段需自创);决赛则是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一首炫技曲和一首协奏曲。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在赛前准备好长达四小时左右的曲目量。数量之大,难度之高,为国际同类赛事所罕见。

“通过这次的比赛,我觉得自己真的成长了很多,这种成长不单单是技术上的,也是思想上的。再多的准备只有在舞台上传达出来才有意义。心里上的压力,以及比赛带来的很多分心的部分,只有战胜这些才能在比赛中成长,我很高兴我终于还是做到了。”

获奖之后的木岛真优似乎更加忙碌起来。看了她在上海比赛的录像,著名韩国小提琴家郑京和便向她发出了音乐活动的邀请,而她在美国、澳大利亚等许多国家都有演出邀约,计划已经排到了两三年后。而就在刚刚过去的2016年底,艾萨克·斯特恩国际小提琴比赛结束三个月之后,她受邀完成了自己在中国的赛后首秀,与赛事合作院团之一的广州交响乐团联手,在广州举办了一场音乐会。演出曲目与决赛最后一场的曲目一样,肖斯塔科维奇A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然而木岛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三个月间的变化。

“你为音乐会所做的演奏练习都是一次性的,之后你会把这些曲子放下,但为比赛练习是不一样的,你必须去细节化处理这首曲子所需的技巧和感受,你能够完全投入其中。”木岛解释。

“所以现在的你怎么看待比赛?”

“我人生的每一步转折,都伴随着这些比赛。比赛有好的一面也有不好的一面,关键是怎样从中得到成长。”木岛肯定地说。

庄东杰:渴望足够强大,比赛有何不可?

2012年布加勒斯特国际指挥大赛第三名,2013年马勒指挥大赛第二名,2013年索尔蒂指挥大赛首奖(第二名,第一名空缺),2015年成为马尔科国际指挥大赛新科状元——庄东杰在国际大赛中一路崛起的势头,简直可以用锐不可当来形容,很快他也将成为首位执棒维也纳爱乐乐团的华人指挥家,并与慕尼黑爱乐、奥斯陆爱乐等27个世界知名交响乐团展开合作。

而比赛这个议题,对于指挥家和演奏家的意义究竟还是不同的。哪怕抛开指挥家和演奏家的分野,且谈音乐家个人,木岛真优所经历过的这些困顿和彷徨,庄东杰也全都不曾有过。他半开玩笑地说,说分享音乐道路的话,自己恐怕不是一个具有参考性的对象。

1982年出生的庄东杰,今年35岁。作为一个指挥,这依然是太过青春的年纪。也许是因为没有了语言上的隔阂,比起木岛的安静,庄东杰给人的感觉显然要“张扬”且“自信”很多,说话的时候,他几乎是习惯性地给每个实词都加上重音,这让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一种想要一锤定音的宣告的味道。在我看来,庄东杰属于热衷表达也擅长表达的那一类人,生来就该吃艺术这碗饭,就像他曾经在采访中对媒体记者说过的那样,“我的个性比较需要舞台,需要人家来分享我的七情六欲。特别不甘自己一个人在心中想一些事,特别希望对别人的生活中也造成一些影响”。

庄东杰有一个被称为“台湾法国号之父”的父亲和一个在艺术大学教书的母亲。外公张昆地是台湾知名的合唱团指挥,舅舅张正杰则是宝岛颇有建树的大提琴家。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庄东杰就展露出自己傲人的音乐天分。借用他的父亲,台湾著名圆号演奏家庄思远的话,庄东杰常常可以听见他听不到的乐团声音,他能从CD里听出某个团员演奏时拉错的音。

庄东杰

“和木岛不一样,从小到大我参加过许多比赛,而且我很少输。所以我从来不会不喜欢比赛,相反我特别享受。”讲完这个开头,庄东杰狡黠地笑了一下,开始抖出自己的那个包袱,“在我看来比赛其实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很多人说,你要用平常心去比赛。没有这种事,只要是比就不可能有平常心,没有人会抱着输掉的念头参加比赛。音乐是不应该比赛的,音乐的本质是分享人生故事,是一门需要经过实践沉淀的一辈子的学问。说这条人生故事比那条人生故事分数高,没有这种事,人生故事是不能拿来比的。但另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你现在看到的最有名的音乐家,比如阿格里希、阿巴多、卡拉扬、祖宾梅塔、巴伦博伊姆,他们都是因为赢过比赛才能在古典音乐领域绽放。没有比赛,我不可能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没有比赛我也不可能在今天来到世界顶级交响乐团之一的上海交响乐团,”他顿了顿,“比赛看起来不那么好,但大家都是比赛出来的。所以我认为比较重要的一点不是应不应该比赛或者我用什么心态去比赛,是把注意力放到比赛以外的人生,比如你为什么学习音乐,究竟是什么东西带给你快乐。当你对站在舞台上分享你的音乐人生的渴望足够大的时候,也许比赛带给你的可能的挫折感也就算不上什么了。”庄东杰说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是如此渴望执棒世界顶级交响乐团,所以他抓住一切可能的机遇,不停地参加各种国际比赛。“参加国际大赛是与欧美各大交响乐团合作的最好机会,而且透过比赛可以让更多观众认识你,获奖更是推销自己的最好方式。”庄东杰说得非常坦率,无论你承认与否,比赛终归是一条通往音乐事业的终南捷径,“有这样一个目标,我觉得即便比输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很清楚我的目的在哪里”。

然而即便是这样宣告着的庄东杰,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确定了自己内心最本真的愿望。音乐道路开启的最初,庄东杰并没有选择,“我爸爸吹什么我就学什么”。从小学到初中,他念的一直都是音乐班,15岁时轻松摘得台湾音乐比赛法国号冠军,并一举登上台湾音乐厅的演出舞台。

得来仿佛不费功夫的背后,是一种不知其所以然的懵懂。他的音乐家父母深知这行的不易,建议他也可以去美国改读一般高中,接触一下音乐之外的人生。庄东杰想了想,也就毫无留恋地去了。高中毕业,他以数学满分的成绩考上了美国名校普渡大学的统计系。

“中间大概有整整七年时间,我做着与音乐完全无关的事情。但现在看来,这也许是我做过的最重要也最正确的决定之一。我觉得偶尔离开自己的世界到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去看看其实是很重要的,用西方人的话说,人偶尔要穿到别人的鞋子里,去感受一下别人的路,不一样的视界带来的是非常不一样的启发。”但庄东杰毕竟是“一个圆号老师与大提琴老师的儿子”,他用“刻写在DNA上的喜爱”来形容自己同音乐的牵绊。“基本上你会成为怎样的人,也许出生的时候已经注定了。至少在我的人生里就是这样。我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音乐,我不想一辈子都坐在办公室里度过。所以最后我就回来了。”

“父母怎么看?”

“他们当然支持,他们自己就是音乐家啊。”庄东杰哈哈一笑。

那时的庄东杰24岁。虽然立志重返音乐的怀抱,但是对任何一种乐器,他想成为世界名家恐怕都太晚了,只有指挥和作曲可以大器晚成。“其实高中的时候我就发现作曲家最伟大的作品都落在交响曲上。我吹圆号,弹钢琴的时候所反复练习的那些奏鸣曲某种意义上只是作曲家的实验,成果就被他们展现在完整的交响曲创作中间。认清这一点之后,我就一心想做指挥了。”

虽然整整七年没有碰过音乐,但毕竟有着自幼便打下的扎实音乐基础,2006年庄东杰从美国回到台湾,跟随台湾指挥界元老廖年赋学习,进步神速,很快便找到了感觉。2007年他重返美国,求学于辛辛那提音乐学院,短短两年就获得指挥硕士学位,之后又考上寇蒂斯音乐学院。后来他又前往德国魏玛李斯特音乐学院攻读博士学位。凭着诚实表达乐曲的作风,他成为该校自1872年创校以来,第一位summa cum laude二场最高分毕业的学生。

指挥教育家马克·吉普森曾这样告诉庄东杰,作为指挥必须去偶像化,指挥不是神,他跟作曲家之间的联结点无所谓对或错,只有诚实不诚实,你必须把你认为的作曲家意念,很诚实地展现出来。

“我赢得比赛的唯一原因,是我的音乐传到评审心里的时候,是有说服力的。马尔科大赛决赛曲目是德国作曲家勃拉姆斯的交响曲,我一个亚洲人却能击败另外两位来自德国的指挥家,这就证明了音乐确实没有国界,国家、民族、种族、宗教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因为音乐是超越隔阂的艺术。勃拉姆斯用音符留下他内心喜怒哀乐的痕迹,我揣测他的心情、追随他的脚步,并重新建造我们之间的音乐桥梁。我浸沉在音乐中,顺着乐曲走,记得一切记得的东西,最后我的这座桥梁获得了评审的认可。”

庄东杰真正下定决心将音乐作为自己一生的事业,也正是在马尔科青年指挥家大赛夺魁之后。大赛的冠军奖品,除却20000欧元现金的奖励,他还被获准跟随大赛评委会主席、指挥大师奥拉莫学习三年,以及与包括与维也纳爱乐乐团、瑞典斯德哥尔摩爱乐乐团、挪威奥斯陆爱乐乐团、德国慕尼黑爱乐乐团、丹麦国立交响乐团在内的28支欧洲顶级乐团合作巡演。签下大提琴家马友友、竖琴家莎宾梅耶等国际知名音乐家的施密德经纪公司也向他递来了橄榄枝。“在这个时点,我终于肯定地相信,我也许真的可以以此谋生。”

一边是非常年轻的指挥家,一边是几乎每个成员都比你老资格的世界顶尖乐团,我问庄东杰在这样看起来很不均衡的情势下,他一个“少年将军”靠什么来驾驭那群久驭沙场的老兵?

“年轻指挥确实是非常的困难,因为它是少数几个你没有什么经验却一上来就要人家全部都听你的职业。这真的非常非常难。你要非常了解你的音乐,站上去的时候,你对于自己心中的音乐的驾驭力有多少,就会直截地反映在你对这个乐团的驾驭力有多少。如果交响乐团发现你对你心中的音乐驾驭力有百分之百的话,他就会被你百分之百地驾驭。而交响乐团本身是国家或者文化的产物。我到法国到西班牙,这次到上海,你会明显地感受到当地的风土民情就在他们的交响乐团里。有效沟通的关键就是必须改变自己。”

然后他明朗地笑了起来。“在这里我就感觉非常顺畅,我也感觉得到他们把我当自己人。尤其是大家排练《春节序曲》的时候,忽然就心连心了,感觉特别得心应手。”

(本文将刊于2017年第3期《上海采风》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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