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新生命诞生记：“不能说不”的志愿者和互助的孕妈

W大武汉紧急救援车队志愿者。  受访者提供

3月23日，武汉宝宝米乐（注：乳名）38天了。

2月15日凌晨5时36分，米乐诞生在武汉市妇幼保健院。那天，因疫情笼罩封城的武汉下了一场雪。

米乐出生前，受疫情影响，母亲谢黎（化名）有1个多月的时间没去做产检，她害怕去医院的路上交叉感染，但又担心，不能定时产检看不到宝宝的健康状况。

武汉“封城”后，这种焦虑和不安笼罩在和谢黎一样的武汉临产孕妇心头。幸运的是，1月25日起，一群志愿者组建的“武汉留守孕妈群”，为武汉留守孕妈提供帮助，有志愿者自发组建爱心车队，成为新生命的“摆渡人”。志愿者、产妇、新生儿，从求助到新生命的顺利诞生，环环相扣。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从海豚志愿者提供的数据了解到，“武汉孕妈群”、“临产群”和“产后群”三个微信群，总计有1300余名孕妈。

据《人民日报》报道，从1月23日武汉关闭离汉通道到3月11日，防控疫情的40多天里，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安全迎来了3200多个小生命，占疫情期间武汉市新生儿总数的30%。

志愿者们说，大家因为疫情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形成一种互帮互助的氛围，尽管有时会担心、也会有害怕，“但相比之前动荡不安，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现在大家焦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婴儿的啼哭，让所有为生命接力的人收获一份喜悦和力量。”

凌晨5时许，李文建准备出车接孕妇。  澎湃新闻记者 廖艳  图 

焦虑的产妇

1月25日，封城的第二天，“武汉留守孕妈群”在海豚志愿者的协助下建群。

为了针对产妇的不同需求，志愿者团队细分了三个微信社群：“武汉孕妈群”、“临产群”和“产后群”，三个微信群总计有1300名左右的孕妈。

海豚志愿者介绍，“临产群”专门服务于待产期在1个月之内的孕妇，群内24小时有专人值班响应，此外群内提供志愿车队，在接到产妇即将生产要用车的需求时，会安排24小时待命的志愿者车队接送。

“你们知道这届孕妇都焦虑到什么程度吗？”海豚志愿者说，在与孕妈交流期间，她能明显的感受到孕妈身上所承受的看不见的压力和动荡不安的情绪。

疫情发生之前，有些新手妈妈会定期去医院产检，一旦“见红”，有生的迹象，医院就会安排住院。

但疫情发生后，各家医院关于武汉孕妇就医的信息频繁发生变动，标准不一。有些妇幼保健院，孕期36周以后可以做孕期产检B超，基本只收加急，如果孕妇要做大排畸，需提前关注公众号预约或者很早到现场门诊排队预约，此外疑似或者确诊孕妇需要到发热门诊走基本流程，看情况决定是否做核酸检测和收治。

不能定期做产检成了留守孕妈们看不见的压力，体内细微的变化会牵扯到宝宝的健康问题。

2月13日，26岁的谢黎在家中突然感受不到宝宝踢肚子的动作。

平时踢的话，肚子都会一鼓一鼓的。“左腿要踢一下，右腿也要踢一下。”她意识到，当天起床后没有感受到熟悉的胎动。

“宝宝会不会缺氧？最后一次做产检是在36周的时候，之后就没做了，宝宝现在怎么样？”

谢黎家住武汉市黄陂区，自1月23日武汉封城后，时隔近1个月没做产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做胎心监测，看看宝宝有没有缺氧。”

当天下午2点左右，谢黎还是忍不住，决定从家中步行前往附近的黄陂区人民医院，谢黎挺着即将生产的大肚子，“特别累”。

步行1万多步后，谢黎走到了医院。负责产检的医生告诉她，宝宝一切正常，不要着急，出现了破水、见红的状况再去医院。

做完产检，谢黎在步行回家的路上，逐渐感受到“心情稍微平和一点。”

在临产群里，这群有着同样经历的孕妈通过网络聚集在一起，她们会因为焦虑，问一些常识性的问题。“宝宝出生后到底会不会用屁股打嗝？”“宝宝什么时候能穿裤子……”

海豚志愿者只能耐心去安抚孕妈的情绪。

直到有一天，海豚志愿者在长达20天的闭门之后，外出了一趟。在路上，她下意识的会离人很远，所有要触碰的公共设施，都存疑，回家之后觉得自己身上都是病菌，要赶紧去洗澡。

从那趟出门开始，海豚志愿者感受到孕妈们战战兢兢的心态，“不仅担心自己，更担心肚子里的孩子。”

“不能说不”的志愿者车队

家住青山区的孕妇田心（化名）预产期在2月28号，武汉封城后，交通不便，她开始为生产发愁。

社区可以为待产的产妇安排车辆送去医院，但用车时间限定在早上8点到晚上5点30分，田心有些紧张，如果待产时间在夜间，用车怎么办 ？

2月中旬，田心在网上浏览产妇相关信息后，加入了“武汉留守孕妈群”，进群之后，她发现群里有志愿者可以为产妇免费提供用车服务。

在向车队志愿者报备预产期、生产医院等基本信息后，田心在家中安心等待预产期的到来。

谢黎也在“武汉留守孕妈群”里加了车队志愿者李文健的微信。

46岁的李文健，是爱心车队——“W大武汉紧急救援队”当中年龄最大的志愿者，黑色棒球帽沿下，两鬓已经发白。

应车队群主“懿哥”的要求，车队的师傅需24小时内随叫随到，不能说不，不管远近。

1月25日，“武汉留守孕妈群”的海豚志愿者找到懿哥，在志愿者的讲述中，懿哥注意到疫情当中，孕妇大部分都很恐慌，“怕自己感染，也怕感染自己的孩子。”

当志愿者提出希望懿哥提供为临产孕妇用车的需求时，次日，懿哥紧急召集王震、李文建和另一位志愿者组建爱心车队“W大武汉紧急救援队”。

懿哥比李文建小14岁，1988年出生的她，性格率真、大大咧咧。但工作起来，懿哥态度严谨认真。

刚开始，不少人对车队能否保障孕妇的安全提出质疑。懿哥对驾驶员提出要求，其一，必须要换过一次驾驶证，即拥有超过六年的驾龄。其二，车队必须要随时保持干净和消毒状态，除了接孕妇，不能再有其他的志愿任务，“车里只能坐孕妇，连司机的家人都不能坐。”懿哥说，这项严格的规定是为了保障孕妇的安全和健康。

此外，每辆车都会配一把额温枪，上车之前，司机需先量体温，把数据给上车的孕妇和家属看，之后要求孕妇和陪护的家属量体温，在确保双方都无发热的状态下上车。

懿哥的父亲杨师傅曾送过一位疑似感染新冠肺炎的产妇。

上车前，产妇的体温已测量，无异常，乘车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但送到医院做CT检测，医生告知产妇为疑似新冠肺炎患者。

由于杨师傅并不知情，同在医院的车队志愿者朱伟得知这一情况后，立马打电话将情况告诉了懿哥，懿哥也赶紧提醒妈妈做好防护。

杨师傅刚站在家门口，懿哥的妈妈第一时间把门锁上，隔着门跟父亲说“你不能进来，孕妇是疑似病例。”懿哥回忆，当天，她让父亲杨师傅自己走到隔离点，自行隔离。

“我们没有办法预判。”经过这次经历后，懿哥把防护标准尽可能提高，确保车队里的司机都是健康安全的。从1月26日开始接送，将近40天的时间里，“W大武汉紧急救援车队”没有一位司机感染。

连续27天和衣睡觉

2月14日晚上，谢黎11点多才入睡，在入睡前，谢黎本能的感觉自己快要生了。

凌晨2点20分，谢黎感受到自己已经破水，为了不让水流得过快，她按照“武汉留守孕妈群”里群成员的建议，把臀部抬高，换上夜用卫生巾。

凌晨2点30分，谢黎打电话给李文健。

产妇头胎、宫缩频率在五分钟一次，已经落红。电话里，产妇的信息在李文健看来，意味着产妇即将生产。

凌晨3点，李文健的车来了。谢黎拿上提前准备好的助产包，和丈夫、婆婆一起坐上了李文健的车。车内位置较长，谢黎躺下，李文健建议谢黎，不要紧张，可以把臀部抬高，防止破水时，羊水流的太快。

为了减轻孕妇临产前的阵痛，李文健在行驶过程中，车速会以限速的最高速度行驶。在保持平稳的情况下，李文健把车程时间尽量控制在半小时以内。

谢黎到了武汉市妇幼保健院，因为疫情，生产前的检查环节必不可少。先做血检与CT，之后再送去产房。

深夜医院的产房外，谢黎发现，有三四位孕妇正在焦急的等待。她们大多情况相似，都已见红，有生产迹象，一旁陪同的丈夫拿着检查单问医生“什么时候轮到我们？”

70%的孕妇基本都是在夜间同一个时间段开始有生产迹象，连续接产27个晚上，懿哥开始摸索出待产孕妇的规律。

一到晚上11点左右，懿哥会自然保持清醒。为了能够在凌晨醒来，尽快送临产的产妇去医院，懿哥27天从晚上11点到次日早上六七点几乎不脱衣睡觉。

凌晨时分，在“武汉留守孕妈”群里，24小时值班的志愿者正实时关注着产妇的求助信息，一旦有孕妇在群里发言破水、见红、宫缩持续时间这些信息，群里的志愿者会格外留意。

2月15日凌晨5时36分，谢黎的孩子顺利出生。窗外，许久未下雪的武汉飘起了雪花。谢黎认为下雪是好兆头，给孩子的乳名取名为米乐，希望他吃饱了就会开心，一种简简单单的快乐。

互助的孕妈们

3月2号早上8点，志愿者李文健把产妇田心顺利送到湖北省妇幼保健院，对于志愿者工作刚刚结束，而产妇还面临痛苦的生产过程。

田心在产房里经历了漫长的12个小时。从当天早上8点到晚上8点左右，田心最终顺产诞下了一位男孩，重6斤5两。

回想整个生产过程，田心因为身体剧烈的疼痛，哭了好几场。“生的时候，痛的直掉眼泪，我以为生完第二天就可以自由活动，结果因为缝了针，麻醉打在腰上，腰也特别痛，整个人都没有一个地方是好的。”

但生下来的那一瞬间，宝宝咿呀大哭，让她感觉“特别爽”。

田心把自己顺利生产的消息告诉“武汉留守孕妈群”的群友后，当天群里持续为她送上祝福。

在“武汉留守孕妈群”中，一群孕妈们互相支持、分享喜悦。当群里有孕妈分享新生命诞生的好消息时，群里的志愿者和孕妈们会刷屏祝福。

一位“群宠”孕妈此前因为衣原体感染后发烧，在家中治疗，好几天没在群里说话。群里的孕妈们牵挂她的情况，由于群里不好公开讨论，怕影响其他孕妈心情，她们只能私信问志愿者，“她去哪里了？她情况怎么样？”

等到“群宠”孕妈在群里告诉大家顺利生产的消息后，群友们祝福的信息从当天下午持续刷屏到第二天上午。

孕妈们互相刷屏祝福的行为，让海豚志愿者感受到一种生命力。大家因为疫情，紧密的联结在一起，形成一种互帮互助的氛围，尽管有时会担心、也会有害怕，“但相比之前动荡不安，大家像无头苍蝇一样，现在大家焦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了。”海豚志愿者说。

海豚志愿者希望，疫情结束后，孕妈群也不会解散。(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