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孔令伟 上海老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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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旧话之
饼干桶与石灰窑
孔令伟
上海人家从前有一件几乎家家都有的老物件：饼干桶，也叫饼干听，或饼干罐。偏重材质者，从洋铁皮听头的说法，就称之为听，着重功能嘛，存放物件的总不外是瓶、罐、缸、瓮，就称其为罐头。听、或罐，可大可小，可方可园，而被广泛称为饼干桶的，绝大多数是老早的泰康食品公司出品的金鸡牌饼干的铁皮包装，正方形的高桶，高是宽的一倍半，容量约为可以存放三四斤新鲜饼干的大小。因为上海的气候，一年四季的湿度很高，当年也没有空调。刚买来的饼干，没有吃光的话，放在桌上，几个小时以后就会吸纳了空气里的水份，变得潮济济、软沓沓的，失去了吃口松脆的感觉。上海话称之“还/回泞”了，不好吃了。
这样，桶装饼干的包装就是现成的保鲜容器，成了生活必需品了，而且是经久耐用的。很多人家还在使用的旧桶，印刷油漆已经是多处脱落了，锈迹斑斑的，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的，不过还是嘭嘭响的。这样的饼干桶，正方形的顶端，多数是一个宽大的圆形开口，配上一个严丝合缝的圆形盖子。盖上盖子，稍为用力按一下，会听到哔的一声，说明已经紧密盖上了，可以放心它会长时间地隔绝空气，保持里面的干燥。需要打开时，用力扳开盖子，马上就能听到整个铁皮桶砰的一声，证明了它可靠的密闭性能。
除了用来继续存放没有吃完的新鲜饼干，一般还可以用来存放各种容易受潮变质的食品食物。比如容易融化的糖果，炒熟的花生、瓜子，家中老人的滋补药材，以及比较珍贵的海鲜干货。到了饥荒年代，爆米花、爆年糕片、山芋干之类的低档食品，也可以登堂入室了。好像总有这样那样的需要，家里只要有了这一个物件，总是不会让它空置的。什么时候，以及是为什么会买下这个大桶饼干的，往往都是久远的、模糊的记忆，可是家里日常使用过的，里面通常储放一些什么东西，却依然是多年以后的清晰回忆，即使今天早已看不到它的影踪。
为了使防潮功能更加有效和持久，不少人家还会在这样的饼干桶里的底部铺上一层生石灰，块状的或者粉状的。从前上海人称生石灰为gang灰，我不知道这个字该怎么写？是钢，是刚，还是罡？或许是与缸炭一样的缸，虽然不是像炭那样放在缸里烧的，但是是放在像酒缸一样的容器里储运和零售的，这种存放石灰的陶缸在顶部有个层层软布包裹着的盖子，既要防止渗入潮气，又要防止盖子砸碎缸体。不管怎么说，这生石灰吸潮能力特别强大，当年上海人家也是普遍地使用的。
我不确定从前在上海，一般是到什么样的商店里去可以买到生石灰，我只记得在我们的弄堂后门，朝东不超过几十公尺的地方，就有一家石灰窑，位于白河路与定兴路的三岔路口的西南角上。藏在院子里的店招牌是某某营造公司，也就是一家专门供应生熟石灰、纸筋、草包、碎石、细沙、水泥之类建筑材料的小作坊，一直到五十年代，还在那里营业。只记得每逢下雨天气，他们的露天小石灰窑，由于雨水的冲刷，就会把附近的狭窄小路，搞得一地的灰水泥浆，来回必经此地的行人无不叫苦。但是，一旦平时有了需要，他们的供应又是很受欢迎的。逢年过节的，大扫除后谁家再想整洁一下环境的，就需要买点石灰粉刷粉刷墙壁；再者有谁想要改善一下憋屈的居住条件，稍为做点违章建筑的，就需要买一点涂涂嵌嵌的粘合材料。每当听说有住在远处的亲友赶来此地，就是为了买到这点东西，我们又感到很幸运很骄傲。就在高大上的国际饭店后背只有一百米的距离，还有这样的一处土里土气的小作坊，毕竟不大像样子，终于撑到大炼钢铁以后没有多少日子，它就消失了。不知道上海其他地方还有没有这样的石灰窑？
写于2020年9月5日
鸣谢：孔令伟先生赐稿分享！
原标题：《上海旧话之饼干桶与石灰窑（作者：孔令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