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子大全

句子大全 > 句子大全

生命的坎坷 ——贾平凹与肖云儒的对话

句子大全 2015-03-06 18:48:42
相关推荐

——贾平凹与肖云儒的对话

肖云儒:你在很多文章里边,谈到自己个子不高,包括我们两个人的笔墨来往也提到。我记得有一次,你给我写过一个序《对视》,第一句话就是,我和老肖在长安城里都是不能站着照相。我们的个子矮,因为我在这方面,有一种心里上的弱势。

贾平凹:个子低吧,这种压力,这种给你产生这种自卑的东西啊,确实,一生都带着,不知道你怎么感觉,我也是。我特别有一种感受,到这个,我有一年到绍兴去鲁迅的照片,鲁迅不是很高,马一浮更低一点。我在这个,我见了一些好多人吧,个子都不高,当时我很高兴,这个地方我以后常来。这个地方,到那儿我就觉得起码没有那么多压力,和这个冯骥才在一块,老开会见冯骥才的时候,冯骥才还一米九几,两米吧。两人一站照相,就像漫画一样,好多人就说,以后见冯骥才就不要和他握手,远远打个招呼就对了。所以我有时还对我孩子也讲,我说个子要是很高的话,我这一生恐怕是另外一种人生。

肖云儒:另外一种人生是怎么样?

贾平凹:那我或许是干别的啥事儿去了。

肖云儒:我是看一个资料,说你在还是文革你没有上大学的时候,你在家乡一面墙上写了天生我材必有用,那是偶然呢,还是那个时候有一种天意地预感呢?

贾平凹:我父亲打成反革命以后,我记得最清楚的一幕,就是我从地里回去,别人说你父亲回来了,被两个民兵背着枪把他押回来了,从学习班押回来了,我就回去,回去我父亲已经在床上躺下了,睡着了。我也见他,他就拉着我手就哭,这是我一生见过我父亲哭过那一次。我父亲第一句话就是,我把我娃害了。就是他把孩子耽误了,因为当时反革命分子帽子一戴上,你这个家族彻底就没戏了,什么也没有了。他原来寄希望,叫我按部就班上大学,干什么东西,后来也没有,大学也停课了。他又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那肯定是一切都完了,一切都完了。在那个时候自己还是老不服,心不甘,这几代人都心不甘,总觉得,但是你又看不到任何前景,然后就是又是胡乱地看一些书,找一些书看,因为我父亲在我家里楼上放了好多书,就把那个书全部。你想想就那几十本书不停地翻,然后就在墙上胡画一些东西吧,画一些东西,也是给自己鼓劲。

(贾平凹和肖云儒)

肖云儒:柳青书的,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你上大学是你人生一个重要的拐点,你当时很自觉地抓住了机遇。

贾平凹:这还不是自觉抓,这当时实际情况是这样,文化革命中大学都停止了嘛,1971年就准备恢复,我当时在水库工地上劳动,劳动呢,那个工地离我家还有个十多里路吧。我父亲有一天回来,从那个学校回来,学校回来他戴的那个白袖筒,就是黑五类。他回来的时候要求他必须戴,他一进门就把这个去掉了,出门的时候才给戴上。他就回来,回来跟我说现在国家要上大学了,要快招生,大学招生了。招生吧就是,条件是自愿报名,但是那个最多是见个领导,或者到那儿去,给人家提一包点心,拿上一斤白糖,拿上一斤挂面,或者一瓶酒,就是只要一样就可以了,就可以了。但是当时我家里还没有这些东西,没有这些东西,必须要给人家大队的支部书记要报名,然后我从水库上回来,给人家砍了一背篓柴火,因为我那儿没有煤,就是烧的是山上砍的柴火,然后又背了十多里路,给人家砍回来,给人家背去,报名嘛。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我记得冬天,天特别冷,快黄昏的时候,我把那一背篓柴火就背到人家院子里,门一推开以后,院子里进那个风,冷风,把那树叶子扫得哗啦哗啦在那响,然后他上房的那个支书,老两口在上房,我一推门,那个支书老婆就说,她都认识我,虽然不是一个村子,她说你有啥事儿,我说我找一下支书,按农村辈分我把人家叫爷呢,我就进去把柴背篓放下以后,我就进去,我说是我跟你说个事儿吧,他说啥事儿,我说我想上学,听说学校,大学现在要招生,想上学跟你来报个名。他那个时候也糊里糊涂的,他糊里糊涂,他说上学,那你能去你就去。我说那我去报名了。就这样报名了,那个时候他也不知道,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啥情况,到后来大家都知道能上大学的时候,里面出现了很多就把自己的亲属,自己的儿女就送去了,根本就没有我的想。

肖云儒:我记得你在西大上学的时候,你写过一篇文章,你说,我在西大学生中间有这个自卑感,有两个好处,一个人家打篮球你在旁边坐地,坐在旁边静观默察,我看你们打,我观战你们。第二就是孤独使你走向内心。其实你后来来到西安这二十多年以后,从你的作品,还是从你的为人,到后来也担任了很多社会职务,除了写作以外,你内心其实有另一面,就是曲水为强,强的一面,从水里边水落石出的东西,有另一面。我印象非常深啊,我们是1979年认识的,就是你在出版社六平米的那个小房子,我去过你那儿一次,在那个墙上,你在镜子上贴着一个“眼睛瞅着奥林匹克”。

贾平凹:当时为什么在那个镜子上写“奥林匹克”,画个眼睛呢,因为当时正演那个排球女将呢,电视剧排球女将,排球女将里面有一句话,就是这个当时写的日本排球,就是目标是,想要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就是那样,后来我就把那句话激励自己。年轻时候,爱在墙上写一些激励自己的话。因为这个,个子低啊身体不好啊没有社会地位啊,没有什么背景这类人到社会上,他是表面上很柔弱,但实际上这种人内心都顽强的很。

肖云儒: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们在背后当时议论过你,说平凹是个蔫怪。蔫呢符合你,就是曲水为强,示弱于人。怪就是创新,总走跟别人不一样的路子。

贾平凹:我估计这个遗传基因上吧,他也有关中人那些东西,也有楚文化那些东西。

肖云儒:我们两人认识有35年,大概是1978年认识,我就想起了最早我们接触,我还参与了《二月杏》,你记得吧,《二月杏》写了个地质队,我现在具体情节都不记得了。发表以后,就在西大开会,西大开会批评你嘛。

贾平凹:我记得有一次,最严重的一次,就是那一个月里面,几月份,全国有七家杂志都写批判我文章,其中就包括《二月杏》。这个《商州初录》是我老家的,当时还是纪委,纪委宣传部组织人来批评我,说是写了商洛的落后面貌。我记得最清楚就是,当时出现以后,我父亲就到西安来,我父亲那个时候已经平反了,已经落实政策了,已经落实了,又回到学校教书去了。他知道这个以后,他就到西安来了,他平常不准我喝酒,那一次还专门拿了一瓶酒。他是害怕啥,他得到消息害怕,因为他在吃过政治方面亏,打过反革命,他是害怕我犯了错误以后,以后啥也做不成了,他也害怕,他来看我来了,就是安慰我,我们父子俩就喝了一瓶酒,就是当时大家都很紧张,也确实是一生中,确实不停地,从我一搞创作,不停地有人肯定你,认可你,也不停地有人批评你,否定你,这都是一种人生宝贵的东西。他是这两个方面,不停地促使你说你好,你是人来疯,越来越想给人家表现好。说你不好,你不服气,就是我偏要再弄个好的让你看。

肖云儒:而且你身上这个劲特别叫我佩服,就是你说我不行,非要弄得好。

贾平凹:我这个性格里边,软人。软人,他经常就有这种性格,因为那一年在见一个艺术家,陕西胡武功,也是很有造诣的一个摄影家。他跟别人说一句话,别人跟我传达过来说,老贾就是说我,老贾这人,一辈子没说过一句硬话,一辈子都是没说过硬话,但是一辈子也没干过一件软事。

肖云儒:我们现在说,说这个第二个大坎,就是《废都》。《废都》这个作品评论我们不说啦。就是这个《废都》,这个批评开始以后,来势更猛了。

贾平凹:《废都》来的时候,还不是说纯粹地从这个文学方面,后来涉及到超出文学之外的一些东西。这种压力确实大,而且几乎你走到哪儿,整个社会都在说这个事情,都在说这个事情。

肖云儒:这也怪你写得太好了。

贾平凹:那倒不是。当时自己也没想到那么多,因为当时也是我身体最不好的时候,我记得我当时到医院住院去了,住院去以后,我当时有个干部病房,我是化名去的,那里面都住些老干部,老同志,去以后吧,那些每个病房几乎都有《废都》,大家整天都在议论,后来大家都知道我在那儿,一天也不安生,后来我就不住了。那一段一直,尤其那几年,那确实给你压力特别大,有好多更令人不能忘怀的一些,不能释怀的一些事情,我就不在这儿谈了。总的来说,确实压力特别大。从那以后,自己就业不想啥东西了。

肖云儒:就是一心就是搞小说。

贾平凹:一心搞小说。好处,带来好处就是从此一头扎那儿,再不理别的啥事情。文坛的是是非非,文坛上任何争争斗斗,文坛任何事情都不介入。

肖云儒:你不知道,你肯定《废都》大评这些,评《废都》的书你都有。批判《废都》的书你有没有?

贾平凹:有,当时在市面上我买到11本吧。

肖云儒:那你比我还多。我给你带来了三本,你要是缺你拿去。

贾平凹:我一共收集了11本,收集了11本。

肖云儒:你看,《废都滋味》。

贾平凹:这个有。

肖云儒:《文坛西北风》。

贾平凹:这个没有。

肖云儒:其实《废都》的批评,现在拉长这个焦距来看,实际上变成非常典型的事件,它是这个社会精神走向成熟的表现。

贾平凹:我觉得是一生中遇到这些人,也是很幸运的事情,他不停地从正反两个方面,正反两个方面拍打着你,你才成事。就像你做一个陶器一样,经常不是拿两个这样拍打,这样才能拍好,你要是一面拍,这边就歪了。

老友肖云儒——平凹是秦川牛加昭陵骏

谈坎坷 我的河要流 得纳一切溪水

记者:肖老师,您跟贾老师相识三十多年,肯定有过很多次交流、对话,那么这次在《大家》中的对话,跟以往有什么不同?

肖云儒:我跟平凹相识三十多年,这次对话跟以往完全不一样,过去我们除了私人友谊主要就是谈创作,谈他的作品和书,但这次我们在《大家》里谈的是人生,而且主要是人生中的坎坷,所以对话一开始切入的就是对平凹的三次批评,以往是没有这样集中谈过的。

第一次对平凹的批评,就是他上世纪80年代初的作品《二月杏》,认为他丑化了商洛当地地质工作者形象,平凹当时是比较紧张的。这次《大家》中对话的时候,我说平凹其实这对你有好处,因为那时他还是一个才写出《满月儿》的青年作家,清纯入世,他突然了解到文学的辐射面是很宽的,社会对文学作品会有各种反应,一个作家要学会接纳各种声音,他从个人写作进入了社会效应这个角度。

第二次批评就是对《废都》,我给《废都》写过一篇评论,叫“非史之史,无律之律”。这部小说里写的是泼烦的文人日常生活,不是历史,但是平凹抓住了那一段的历史情绪,就是颓丧,这段颓丧的情绪又被放到一个颓废之都里。

第三次就是博士李建军跟平凹的论争,我这次也谈的很公正,我说不能说建军没有道理,但他超出了文艺评论的范围。平凹的作品把生活复杂、泼烦的一面都反映出来,让读者自己去梳理,这对于后人研究这一段历史的文献价值更大。

平凹这个人是很好强的,向来不肯在嘴上服软,但是在《废都》受到批评后,1996年底他给我的一封信中,他说“我要感谢你,感谢你的肯定和你的批评,连同所有看过我作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读者,我都要感谢,因为正反意见对我的写作都有益。我的河要流,得纳一切溪水。”所以平凹的内心是很强大很包容的。

谈性格 猛志固常在 悠然见南山

记者:这三次人生坎坷,对贾老师的人生和文学创作又有什么样的影响?

肖云儒:这次我们谈坎坷,又从坎坷中梳理出了平凹人生和创作的根本特点,就是“弱水为强”。商洛的山水,是支撑他人生很强大的一块土地,后来又加上汉唐气象,两者的结合,使平凹既能“猛志固常在”,同时又能“悠然见南山”。我觉得平凹的性格可以用两个陕西的符号来寓意,一个是秦川牛,很勤奋、很踏实,不停地写,同时他又是昭陵骏,是奔跑的、强悍的。

谈影响 引领开创不同“风向”

记者:贾老师是陕西文坛甚至中国文坛旗帜性的人物,您觉得他对陕西文学、中国文学的“风向”有什么样的影响?

肖云儒:平凹已经被默认为中国文学的第一梯队,他引领了什么风气,我认为首先是他冲出了陕西文学“正面强攻”的思维,引领了“巧取豪夺”的风气。陕西文学几十年前柳青、杜鹏程是长篇小说的领军人物,大家也都写史诗,这是正面强攻。是平凹走了孙犁、沈从文、汪曾祺的路子,写了灵山秀水,《满月儿》里山村的笑声,获得了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这使得陕西文学格局多元化。

第二,他开创了陕西文学描绘历史事件和生活现实的新层面,突破性地到达了捕捉时代情绪的层面。比如《浮躁》就抓住了改革开放初期最典型的一个情绪;《高兴》,讲的是农民工进城的情绪,高兴中又有辛酸苦恼。

第三,平凹是陕西描绘灵智现实的第一人,比如《秦腔》里的水生半人半神,他的很多作品中都有这样一个人物,平凹写形象和心象,还写灵象。

第四是平凹善于用符号象征来结构长篇小说,我觉得这是他的独创。比如《秦腔》,用戏比喻这块土地,写秦腔的衰落,寓意农耕文明在衰落;《带灯》寓意每个人都像萤火虫一样,不能给黑暗带来很多光明,但如果人人都能照亮自己,这个社会就光明了。

第五,平凹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后,较早越过五·四现、当代小说传统,直接民族小说传统的作家。现、当代小说是五·四以后才有的,而且多沿袭西方路子,但平凹是沿袭了民族小说的传统,比如《聊斋》中的神神怪怪,《红楼梦》中琐碎泼烦的日常生活,而且他的语言多么民族化,这是他的几个独创,在中国文学史上都站得住。

素材来源于云儒文化,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阅读剩余内容
网友评论
相关内容
拓展阅读
最近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