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爱情往事 “我来提亲 我要嫁给你儿子！”
原创 为肉吃狂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奶奶总是大口喝酒不怕喝醉，因为会有人背她回家；奶奶总是在赌场潇洒，因为有人说“我挣钱你花”；所以奶奶从不需要在意自己总说脏话是不是太难听，因为那个人不会对她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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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有个大学同学去我老家旅游，我带着她在老家住了两天，回县城的汽车上，她问了我一路关于奶奶的事情，似乎打算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故事。
不知是不是武侠片看的太多，每一个见过我奶奶的朋友和朋友妈，都无一例外对这个大口抽烟大口喝酒的小老太太充满了好奇。
要我说，奶奶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特别幸运罢了。
每回我一闹小脾气，我妈飞来就是一脚，“闹什么闹，脾气像谁不好像你奶奶，你能跟你奶奶一样有福吗？”
为了证实自己是个有福的人，我专门上网查了查有福之人的特点，都说耳垂又大又厚就特别有福，回老家时便特意留意了奶奶的耳朵，嚯，如来佛！
奶奶一向是不吝啬吹嘘的，见我对她的大耳朵如此佩服，便头一仰，更骄傲地说:“这算啥？你奶奶我生日是六月八，早晨八时八点八分，你外老太（曾祖父）记得清清楚楚。”
与我一同接受过九年义务洗礼的同学总数落我太迷信，我总是在心里置之一笑: 你们懂啥？你们有我这样的奶奶吗？
“人生总是会遇到挫折。”这句话也是有反例的。
奶奶出生在贫穷与饥饿的年代，而她打小就没挨过饿。
她是家里的老幺，上头有三个大她十来岁的哥哥，还有一个出了名贤惠能干的姐姐。在这样一个劳动力众多的家里当老幺，奶奶的童年很幸福。
奶奶很小就在村里出了名，这个名到现在还仍在保持。小时候每回跟奶奶一起出门，遇到的人都喊她“广姥”，那时我以为这是奶奶的名字，后来才知道不是。
究竟为何叫广姥，众说纷纭，大约不是个美称，奶奶死活也不愿意告诉我们这个绰号的由头。
奶奶是上过学的，放了学就骑在父亲的肩上去村尾看牌九、麻将，赢了钱再绕到村口打点酒，晚上喜滋滋陪父亲喝上几杯，再拿着大蒲扇去村口的大柳树下听娘给村里的小伙伴们讲故事。
而那个时候，我的爷爷刚埋好了闹饥荒时饿死的弟弟妹妹，白天给别人放牛，晚上去自家地里锄草，一天两顿，顿顿是白水红薯。
决定嫁给爷爷，不像是精明且有些势力的奶奶会做出的的选择。
结过六次婚的大姑有一回也学奶奶嫁了个穷小子，奶奶愣是让那位姑父在家门口跪了三天，在发财以前，他就没见过奶奶的笑脸。后来他在城里发了财，也有了“小三”，跟大姑离婚后，奶奶依依不舍，眼泪汪汪地认下他做干儿子。
一向“离婚从此是路人”的大姑也就这么和自己的前夫成了兄妹。
不过有一说一，看着曾经嚣张的“小三”在奶奶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确实是蛮过瘾。
奶奶嫁给爷爷的过程，也是颇为前卫且嚣张。
奶奶小学毕业的时候，门门功课考零蛋，还好有赌博、喝酒和讲故事的本领傍身，奶奶便退了学，继续进修她擅长的专业。
作为村头一恶霸，逃工分、谎报工时这种基本操作怎么能少。
奶奶打小就没干过活，在生产大队也是个拖后腿的存在，索性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时奶奶和村长家的女儿成了结拜姐妹，在村头村尾都横着走。
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两个能把“水浒”读成“水许”的小老太太，当年究竟是在哪儿学会的拜把子这么一招。
俩姐妹越瞅对方越顺眼，恨不得下半辈子都绑在一起过。可这女娃娃长到十六七就得嫁人不是，眼睁睁的好姐妹嫁到了外村。为了缓解心痛之情，奶奶久违的去大队找点活干。
不去大队不知道，嚯！好家伙，我们大队还有这等美男子？
什么姐妹分别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眼前的帅哥可是实打实的帅啊！那段日子真是奶奶打出生起最勤劳的一段日子，早起去大队把鸡喂，中午的馍馍分外香，晚上嘬几口小酒想着帅哥入睡。
直到记工分的日子到了，奶奶才发现，光顾着看帅哥了，这周围一圈的人怎么自己都不认识，还是自己的老同学提醒了她：“广姥，你来我们三队干啥？”
好不容易干了几天活，还跑错了大队，奶奶越想越觉得委屈，索性就耍起了无赖，要去三队的队长家讨个说法。
一进门，怒气冲冲的奶奶眼睛里突然射出兴奋的粉色光芒。
“你来我家干啥？”
“我来提亲。”
“啥？”
“我来提亲，我白白给你们大队干了那么多天的活，不让我嫁给你儿子我就去镇上告你去！”
留下狠话，奶奶利利落落转身，挥挥衣袖，不留下一片云彩。
女方先提亲，媒婆还是女方自己。奶奶就是那个年代的破封建急先锋。
印象里奶奶总是矮矮胖胖的，爷爷总是高高瘦瘦的，即使奶奶跟我强调了无数遍她年轻的时候弱柳扶风，迷倒村头一片。我从不上当。
“丑老太婆！” 她的拜把子姐妹每回来串门都这么叫她。
“我奶奶年轻的时候好看不？”
“除了你爷爷，还有谁瞎？”
“滚滚滚，滚蛋，别在这骗娃！” 奶奶气势汹汹地端着酒走过来，反手就是一拳打在了干奶奶的肩上。
这俩人一个生了两儿一女，一个生了两女一儿，简直是天生的亲家。
可奇了怪了，大约是两姐妹把两家人之间的缘分花光了，两家的子女互相之间谁也看不上谁，定了婚又退，结了婚又离，都继承了奶奶自由恋爱的衣钵。
奶奶抽烟是在生完大姑后开始的。
1977年冬天，奶奶的母亲伺候完女儿的月子回了家，第二天，她上吊的消息传来。
究竟是个什么原因，没人知道。
后来学了历史，知道那是个特殊的年份，我也曾试着向奶奶打听太太（曾祖母）的身世，一向话多的奶奶也突然懒得跟我废话。
“她是个爱在村口大柳树下讲故事的老奶奶。”提起太太，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奶奶大概是遗传了太太会讲故事的基因，我和弟弟从小最爱听奶奶讲故事。可是听奶奶讲故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奶奶的早晨要么在补觉，要么在和干奶奶喝酒，总是在午饭后甩下一句:“我去上班了！” 便直奔赌场。
傍晚准时散场归来，若是手上带着烤鸭，一准是手气好赢了钱。奶奶买烤鸭，总是有三个鸭腿。
“我们仨吃！不带他们！” 每回有好吃的，奶奶总是这样对我和弟弟说。
爷爷买烤鸭，总是有四个鸭腿。
“那两个是留给你奶奶的。” 每回有好吃的，爷爷总是这样对我和弟弟说。
奶奶总是吃了晚饭没多久便又要出门，总是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有一回，奶奶第二天也没回来。
“陶陶，昨个儿夜里你奶奶赌钱被抓了。”
我同桌他爹，是警察。
“陶陶，我爸说你奶奶可厉害了，一桌子人就她跑的最快，我爸他们追了三个山头才追上你奶奶……”
上了年纪仍不减的体力，使奶奶在镇上的派出所和小学都很有名。
“这有啥，我奶奶以前有个外号叫‘空中飞人’！”
苍天作证，我真的没撒谎。
这外号还是我从外婆那里听来的。我妈嫁过来之前，外婆和奶奶是住在一条街上的邻居，有一回夜里，奶奶在二楼打麻将打的正欢，一楼已被警察团团围住。
四十出头的奶奶愣是从二楼阳台翻出去，从这家阳台翻到那家，一直翻到自己家。
那天夜里，站在阳台下围观的警察鼓掌的手都被拍红了。
小小的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武功高强的人爱喝酒，还是喝酒有助于武力值的增长呢？
奶奶爱喝酒，对酒也只停留在爱。三杯倒说的就是奶奶。
“我不管！我今天就要你陪我喝酒！”
奶奶总是喜欢用脏话对爷爷撒娇。
爷爷是个对酒没什么兴趣的人，偶尔被奶奶缠的急了，也拿出酒杯陪奶奶喝几杯。
爷爷总是越喝越来劲，奶奶总是越喝脸越红。
每回听到家里洋溢的芬芳之声，大家就知道奶奶又醉了。
在那个女人要给男人端洗脚水的年代里，奶奶就没自己洗过脚。
奶奶不漂亮，脾气也是顶差的，嫁给了自己心上人，心上人比亲爹对自己都好。奶奶是既觉得幸福却又总觉得不踏实。
“你干啥对我这么好？”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正在给奶奶洗脚的爷爷抬起头，弯弯的眼睛里住着奶奶的样子。
这份好，从1975年延续到2020年，45年间，从未改变。
我想过，在那个年代，不打骂妻子就已经算得上一个不错的男人了，若是出于责任，爷爷实在是没必要对奶奶那样无微不至。
爷爷应该也是喜欢奶奶的吧。
爷爷喜欢奶奶，喜欢听奶奶说那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喜欢听奶奶嘴里蹦出的各式各样不带重复的脏话。喜欢看到奶奶，喜欢看到奶奶因为孙子偷吃了她的鸭腿而气出的眼泪；喜欢看到奶奶，看到这个年近七十的女人脸上露出的孩子般的笑容。
奶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特别幸运，幸运的一辈子都有人保护，保护她。
所以奶奶总是大口喝酒不怕喝醉，因为会有人背她回家；奶奶总是在赌场潇洒，因为有人说“我挣钱你花”；所以奶奶从不需要在意自己总说脏话是不是太难听，因为那个人不会对她生气。
都说时间会磨平一个人的棱角，可年近七十的奶奶正像一头小刺猬，向前冲刺呢！
原标题：《“我来提亲，我要嫁给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