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斯斯与帆：不和虚情假意的你说话丨文周专访
印象中翻看斯斯与帆最早期的宣传照，帆帆还留着温顺的长发，看起来就像个甜美的高中生。而这一次，当我们约了她们进行采访和拍摄时，寸头，长裤，白衬衫，背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琴包的帆帆直接出现在了我们面前。气场却是柔软而内敛的。
采访的过程，也并没有如我预想的那样因为他们的“不爱说话”而进行得艰难，甚至在整个妆发的过程中，两个人几乎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或者意见。
*这是《文艺生活周刊》与 「当时照相馆」合作的N0.2 期人物专访
“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
斯斯和帆帆看起来就像我们都很熟悉的那种班里的女同学，坐在靠墙或者靠窗的角落里，内向，沉默，平凡，却会在某次班级联欢会上惊艳或者颠覆所有人，然后再次归于平凡。
她们也确实是学生时代就在一起唱歌的。在湖南常德这个小城市，斯斯与帆帆的相识，比我们想象中要稀松平常很多。那座以米粉而闻名、“小到连咖啡馆都没几家”的城市里，两人就读于同一所高中，帆帆是小一级的学妹，因为进了斯斯创立的音乐社团而认识。
聊起对彼此的第一印象——
斯斯：（帆帆）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很有意思；
帆帆：（斯斯）很酷，因为她创立了那个社团，那时候大家都想去她的社团。
做独立音乐，经济回报始终是一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当时刚来北京，初来乍到，跟别人不是特别熟，也不敢去随便挖别人的乐手，需要付出的东西又特别多，排练费啊，交通费啊，时间成本啊什么的，也没办法给别人承诺说，我们是要一起做一个怎样的乐队，能赚多少钱之类的……”
彼时还在上大三的帆帆，读服装设计专业，因为害怕花钱也几乎不出门。
“后来在一起搭档，主要还是因为找不到乐手。但是我确定如果找帆帆的话，她一定会去做。”
说到这儿，斯斯突然转过头去问帆帆：
“（当时）你想做吗？”
“想啊。”帆帆毫不迟疑。
“做音乐就是类似于生活的调剂吧，就是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情。”所有的嘴硬和装不在意，都拧不过斯斯后来的这句感慨。
这个大学上到一半退学、“北漂”在livehouse做过调音师的“叛逆少女”，幸运又仿似顺理成章地和家乡的学妹并肩站在了一起，找到了那个注定要一起做音乐的人。
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孩
或许是巧合，斯斯和帆帆从小就都学习了民乐。
斯斯的父母都是音乐老师，从小就受家庭影响接触了音乐。父亲的严厉跟斯斯的叛逆教学相长：“弹了半年钢琴，后来被爸爸凶太厉害了，就去拉二胡了。”
帆帆则很小的时候被母亲带去学乐器——
“我妈说我是自己选的古筝。”
“你妈骗你的。”斯斯扭回头同情地对帆帆说。
“也许是吧，但我确实记不得了。”帆帆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聊起学乐器的经历，帆帆笑称斯斯的手“极短”，俩人开始很认真地比起手的大小来。
文周：这就是正常女生的手啊！
斯斯：不是正常女生的手，我跟小华（经纪人）个子一样高，手的长度少她一个钢镚儿。我们看那种职业吉他手弹琴好好看啊（帅气地比划起来），然后有一次我从镜子里看我自己的手…… （全体大笑）
帆帆：你攥一下。
斯斯：（举手）就是哆啦A梦！
大家都笑了。
斯斯学吉他是初中时候，从对着guitar pro app扒陈绮贞的谱子开始的。和很多90后一样，那时候的陈绮贞、苏打绿、五月天也成了斯斯做社团和玩乐队的启蒙。
很多乐迷评价帆帆的声音类似于早期的陈绮贞，斯斯很不以为然：“我不觉得她像陈绮贞啊，其实她更像范晓萱一点。”
她们还出过一张EP唱片，叫《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孩》，为自己众筹出实体唱片和办演出。初次看起来，这个名字透着一股子坏劲儿，如同那些故作老成的人在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好像在说：你看吧你们就是这样的，早就知道。
和斯斯与帆见面，是《乐夏》第一季刚刚完结的五天后。
两个人看上去都没太睡好的样子，我们和经纪人赶紧去给她们买了咖啡和简餐，她们非常开心和感谢。
整个采访期间，斯斯就像帆帆的“新闻发言人”，滔滔不绝帮帆帆回答了好多问题。
而作为乐队里最耀眼的存在，帆帆不能说是健谈，但也比节目上沉默少言的样子要开朗许多了，尤其在表达自我观点方面。
娇小、白皙、大眼睛、寸头、两个耳洞、以及纹身——虽然故意装作若无其事，可是谁都知道，这样的帆帆放在哪里都会是人群中的视觉焦点。
可她本人并没表现出来任何不自然，会先跟我们打招呼，一边在化妆时回头打断斯斯的话，慢条斯理地讲述自己的观点；一边又在后期补采的时候，躲在微信群里一条语音都不发，字斟句酌地用打字的方式回答问题。
"果然我还是只能面对面喝着酒聊天会比较放松……" 帆帆自嘲道。
文周：帆帆为什么要剪头发？
帆帆：冲动，生气，因为会有人觉得我们装，在我们微博下面，说我们假装很紧张，假装很清纯。当没有什么黑料可以挖的时候，有些人就会臆想你会做什么，你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之类的。
一开始会很在意，我也会回复，很刚地讲道理，但后来发现没什么用，费口舌，现在就想开了。就他们爱说就说，我们爱听就听。
斯斯：现在是这么想的，但当时受影响还挺大的，因为我们没办法回击。但我们需要一个出口，把情绪消解掉。
帆的做法就是把头发剃了。
文周：算是一个特别勇敢的行为吗？
斯斯：（笑）其实评价一个人是不是勇敢这种话一定要别人来说，不能自己把头发剃了就说自己特别勇敢，这特别不对。
帆帆：头发剪了还能长，这也不是什么勇不勇敢的问题。
说到这里，帆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我们好像也拿不准了。
*插播花絮一则：外景拍摄时，斯斯对大面积的高草丛有很深的恐惧，一直不敢踏进去，后来被帆帆鼓励，闭着眼睛走了进去，但也只能一动不动浑身发抖地站在其中，拍摄一结束立刻弹了出来再也不想靠近草丛。
比这更离奇的，是两个人对未知道具的拒绝。掌镜摄影师玲玲准备了两个大红苹果，想让两个人拿着，意图隐喻成熟的果实之类的，但斯斯和帆帆好像都被某次拍摄的尴尬宣传照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坚决拒绝拿着这些不太懂的道具……
成长，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乐队签公司的时候，两个女孩不知道起什么样的名字，“想了一个月”，干脆就叫“斯斯与帆帆”，后来又去掉了一个“帆”、把“与”改成了繁体。
“为了看起来更高级，但这其实也没必要，干嘛非得繁体。”于是参加《乐夏》时，干脆把名字变回了“斯斯与帆”。
乐夏里面‘斯斯与帆’那几个字的logo就是帆帆现场现写的，“因为节目说非得要一个logo，那天要的太急了，就随便写了，我们也不想要很严谨工业化的东西，要有人味的感觉，所以用手写。现在也一直在用。"
出人意料的是，斯斯与帆对比赛和节目一类的事情，一直保持积极的态度，包括二人早期的组合“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孩”也是为了一个校园乐队比赛而成立的。
而参加《乐队的夏天》，也是他们主动通过自己的公司提交了乐队资料后，被“意外”选中的。
一直竭尽自己当时能做的最大努力，即便事后看来依旧有很多瑕疵，可命运好像在一直有惊无险地眷顾这两个女孩——
比如那次在节目上广为人知的尴尬亮相：大幕拉开，斯斯紧张到手抖无法顺利弹奏，全场鼓掌高喊加油；斯斯颤抖着重新开始，然后帆帆开口跪，一鸣惊人，赛后两个人哭成一团。
文周：当台下的观众都在给你们鼓劲儿的时候，感觉会好一点吗？
帆帆：（小声）更紧张了……
斯斯：（跟着大声笑）更紧张了哈哈哈……其实是一种无形的压迫，就是你在台上看到舞台那个幕升起来，然后下面所有人都在那里啪啪啪地鼓掌，然后大家都看到你很紧张了，于是又啪啪啪地鼓掌……觉得再演砸就不行了……回过头看，那种感觉很感动很温暖，但是当时的反应一定是：不可以再错了！
帆帆：当时整个人是懵的，我后来看节目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在鼓掌，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我看到她的手在抖，心里就想：完了完了完了……
斯斯：对，就包括在节目上看台下的观众，他们表情都让你，嗯......就是他们都不了解你，你也都不了解他们，就那种的四目相对会让人觉得不舒服，会尴尬，所以我们会选择把眼睛闭上，投入在自己的东西里面。
帆帆：我觉得没有诶，我觉得他们（观众）都很好，不管是什么乐队都特别捧场，对我们还挺包容的。我偶尔也会看他们。
斯斯：嗯？他们（观众）什么表情？
帆帆：就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你上来会做什么，但他们（观众）会对我们特别包容，对我们有一种期待，就是有一种很新奇的表情（笑）。
文周：就是第一场的时候吗？
帆帆：对。
斯斯：后来呢？有没有观察他们（观众）？
帆帆：后来？你说哪一次？和刺猬那次吗？还是复活赛那次呢？我觉得都很好啊，复活赛那次刚开始也很好啊，我们演完了以后就比较平静（笑）。
这当然不是她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唱《马马嘟嘟骑》，网上搜搜就有她们在不二酒馆唱这首歌的现场live版本，但在这么大的舞台表演确实是第一次。
文周：现在会担心《马马嘟嘟骑》跟斯斯与帆划等号吗？就是会让听众形成刻板印象，觉得你们只有一首成名曲之类的。
斯斯：会担心，但固化印象其实就是因为不了解，并不是因为他们只有那一首歌好，所以没关系，做下去就行了。
帆帆：我们之前也是觉得要尽快抹掉这些印象，但是成长嘛，就是一定要接受自己，没什么不可以接受的。
文周：你们的合作是怎么分工的呢？
帆帆：之前斯斯做得会比较多一些，我现在参与感会强一点，甚至性格都会有一点改变，三年前我都很少说话，但是现在好像都习惯了必需要说话这件事情。
斯斯：因为不说话就会被人家猜测，创作这个事情也是一样，所以就写吧。碎片化时间创作，就跟背单词一样的。我们不算职业乐手，就是无业游民，动机用碎片化时间去整理，制作必需投入整块的时间。
文周：现在你们还在听台团么？
斯斯：我知道现在台团都特别好，可是现在没有再去听了，可能到了一定年龄歌单就会停止更新。上次和皇后皮箱主唱聊现在的台湾乐团，很多都会很认真地做视频、做MV来传播自己的音乐，这个我觉得特别厉害，所以他们可以在大陆的演出这么成功是有原因的。
文周：为什么不再听了呢？
斯斯：主要是因为工作关系听的歌太多了，会觉得有点疲倦，快餐式的听歌，也不知道好不好这样。另外现在很多歌曲，风格都大同小异，有时候听到第一句也会知道第二句是什么，所以很少会有很喜欢的乐队或者音乐了，就可能集中在某个音乐人的一两首作品上面。
文周：那最近一两年有没有特别吸引你们的乐团？
斯斯：当然还是没有逃脱草东没有派对的制裁，还有一个很年轻的乐队叫“微酸的偷窥狂”，是以前在网吧通宵玩英雄联盟的时候会上的一个叫作“看见音乐”的网站上面听到的，音乐都比较demo，但很有力气，特别好听。
比起难忘，她们应该更需要忘记
《马马嘟嘟骑》的成功改编，让张亚东在节目里大呼“有能量”，也成功给参加节目的很多乐队洗了脑，刺猬乐队的子健就是其中之一，节目里也爆出了子健排练间隙哼哼这歌的画面。
于是有了《亲爱的，我想做你女朋友》这次与刺猬的合作，以及草莓音乐节上的联合演出。
事实上，以“就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孩”身份在school演出时，就和子健认识了，后来在疆进酒，她们还给刺猬的演出暖过场，也是在那次，她们见到了石璐和一帆。
“其实和想象中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实在是很真实，非常照顾我们。通过这次合作我们也去掉了一些与以前相比别扭的情绪，是很难忘的经历。”
其实那次合作邀请是非常意外的事情，“就突然手机收到一个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帮唱”，然后整个合作过程都非常愉快顺利。
“刺猬非常有趣，就一直看着大哥大姐们互岔，然后排练之余一起去喝酒吃东西。”
而关于喝酒，石璐也提到过：“子健一点都没看错，他就说别看她们俩不说话，就只要给她们俩一点酒，就绝对可以了！”
斯斯和帆帆两人，确实是非常爱酒，她们还唱过一首《大醉》，唱的就是某次喝酒看演出的狂欢散场之后。
她们在很多状况下都会喝酒，喜欢精酿啤酒，喜欢去酒吧。
文周：特别想知道帆帆酒后的姿态。
斯斯抢答：帆哥蹲！
文周：有没有宿醉之后特别难忘的事儿？
斯斯：酒后的事情应该都是特别容易忘记，而不是难忘吧。
忘记，可能就是喝酒的目的。比起难忘，她们应该更需要忘记。
不是不说话，是不和你说话
文周：第一次做出比较成型的作品的时候心情是什么样子的？
斯斯：我现在写一首歌，从写词、写曲、编曲、混音到被人听到这个过程，要花费的精力非常多，一般一首歌从写出来到发成专辑，基本上已经听了上百遍上千遍上万遍，有一种一听就想吐的心情，然后再不停地演，就更想吐……
所以说，我推出了一张专辑，然后我特别喜欢它，不存在的。
文周：现在做音乐的初心变了吗？那种单纯“因为好玩”的心态。
斯斯：没变，尤其现在感觉更加强烈。从节目上退下来之后发现被曝光那么大其实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就是我开心的并不是所有人看着我，反而是和乐队一起在排练室的时候，一起在台上的时候，就转过头去看到朋友和你在一起弹琴，对你笑，就是那种四目相会的那一刻，是最开心的。
《乐夏》节目之前，在微博上互称着“斯妹”和“帆哥”的俩人，喜欢晒她们养的猫阿克曼，生活中除了排练和演出，合租在一块儿她们，闲的时候就一起吃饭、喝咖啡、弹琴、撸猫、玩游戏、喝酒，甚至“跑卡丁车”，自给自足过过“宅女”的小日子。
而最近的斯斯与帆，忙起来了，有事情做了，有回报了。“每天都在奔波于不同的乐队排练当中度过”，会有更多包括音乐节在内的演出，也在准备接下来的小型巡演。
文周：现在演出不会那么紧张了吧？
斯斯：会自在很多，因为我们有更多乐手了。以前大部分时间都是两个人表演，一把吉他自己都会犯困，会很拘束。主要还是因为以前无力承担更多乐手的费用。
演出音乐节就发现，有些歌迷一直在关注我们，会知道我们很多歌，紧张就变成了兴奋。已经没有被放在比赛里面的那种无奈的状态了。
采访接近尾声时，斯斯很开心地分享她们即将发布的名为《赤道》的新歌，说那是她们的第一首“对唱情歌”，但其实对唱的还是她们俩而已，并不好意思去邀请某神秘“dear boy”一起唱。
“不好意思”这个词还是会被她们提起，但她们也并不觉得她们在舞台上略显拘谨的台风是她们的弱点。
“就像新裤子一样，自然而然就好了，刻意把自己凹成rock star的样子反而更难受。”
也许就像《不和你说话》的第一句唱的：“我不和你说话，一开口都是花哨的谎话。”
如果你想跟斯斯与帆说话，就请大胆讲真话，如果你爱听斯斯与帆的歌，你大概率也是个纯真的人。
海龟先生在“乐夏理想主题赛”那一场的时候，主唱李红旗曾经说了一些肝胆相照的话：“摇滚乐有两点吸引我，一个是常识，一个是勇气。”
从这样的标准上看来，斯斯与帆，特别摇滚。
记者丨何脑斯、西匀
编辑丨西匀
摄影丨当时照相馆-何脑斯、胡慧玲
后期师丨胡慧玲 / 造型丨周桓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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