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洋情话 中国趣味

□符二

“明末清初，天下鼎沸，流贼蜂起，剑光马尘，民不聊生。英豪俊伟之士出其间，扬前名之遗烈，添新清之奎光，亦甚多矣。”

“燕山美人，名刘凤台者。于众多桃媚柳娇之丽人中，新月之眉纤而且匀，初花之唇红而又包……”

以上所录二段文字，既非出自金庸、古龙等武侠大师手笔，亦非摘自施耐庵、冯梦龙等古典作家之通俗小说。其作者乃东瀛人士，日本明治时期颇负盛名的作家幸田露伴。

幸田露伴这部名为《炉边情话》的文史随笔，一共收录了作者颇具代表性的三部经典之作：根据中国古典诗词故事演绎而成的十三篇《幽情记》，描写明朝建国初期宫廷内部惊心动魄之政治斗争的《命运》，以及演绎日本历史文士、歌者才媛悲欢离合的《连环记》。这组文史随笔写得潇洒至极，形式又极灵活自由。如果不是对中国古典文学深有研习，或者对汉学文化不具备相当高深之造诣，是断然不能有这样的笔法与功力的。事实上，幸田君本人自幼学习汉文，深谙中国古典文学，汉文典籍造诣颇深。对中国文化的熟谙使得他满腹经纶，汉语独特的魅力又造就了他文笔的洗练。

从《炉边情话》一书中可以看到，幸田君对中国古代的忠臣烈士、孝义廉洁、逐臣孤子、风花雪月、悲欢离合一类的题材钻研颇深，他还对中国古代戏曲耳熟能详，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一组文史随笔看似写得随意，实则包含着作者深厚的文学见解和高远的审美情怀。从对赵孟頫、钱谦益、李师师、柳如是等才子淑女的情感世界探演可以看出，他有一种不屈从于世俗成说的襟怀，以及一种对世事洞烛幽微的睿智。

这部书，较之当下流行的快餐文化，或许显得有些“小众”。其小众在于，作家行文毫无讨巧媚俗读者之嫌。幸田是一位学者型作家，他自身学识渊博，修养甚高，因此这些文章笔法高深，行文古雅，颇显大家风度。幸田先生虽为学者，但行为又绝不古板，例如文章之开篇，有时精巧构思(《如楼船断桥》)，有时做足铺垫(如《狂涛艳魂》)，有时甚至用到了中国起兴之古法(如《一枝花》)，有时作者又开宗明义直奔主题(如《泥人》、《幽梦》)，这些手法令文章摇曳多姿，显示出作家高妙的技巧。

这部书其实最适合中国读者阅读。而中国读者中，又最适合文人雅士细细品味。这算是一本不折不扣的“闲书”，毫无说教之嫌，但又意趣盎然。随手翻翻，慢慢品味，自有一番乐趣，定能获益匪浅。说得再远一些，如果还能逢上漫天大雪之夜，人正清寂无聊，这个时候不妨烧好围炉，温一壶酒，一面自斟自酌，一面细细阅读。门外风雪放肆，而屋内之人安之若素。套用白居易诗中一句：“晚来天欲雪，围炉读情话。”酒香书香，不亦快哉，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慢读译丛”第一辑：《格拉斯米尔日记》、《山海经》、《炉边情话》，花城出版社2011年出版)

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