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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强生长的短篇小说(5)

句子大全 2012-04-10 06:5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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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猴毛才会变鸟变鱼,变山变水。我想孙悟空光说变是不行的,关键是他吹出的那口气,有了那口气,他随心所欲,想变什么都可以。人们通常愿意把那口气说成仙气,与写文章相比,我宁可把那口气理解为灵气。陌生化的语言是排斥陈言、熟言和成语的语言,是对汉语追根求源、新翻杨柳枝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语言。有了语言的陌生化,才有可能呈现陌生化的发现,实现创造的梦想。

我们要敢于承认小说是闲书,写小说的人是闲人。写小说的最好别说自己忙,忙人不适合写小说,闲人才能写小说。闲人是时间上有闲暇,还要有闲心和闲情逸致。好比走路,不能赶路,赶得行色匆匆,满头大汗,就不好了。信步走来,东看看,西看看,看见一朵花、一汪水、一只鸟、一片云等,都停下欣赏一番,这才是闲。小说中有一种笔法被有的人称为闲笔,但这个闲不是那个闲,它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不可等闲视之。

我不愿把小说中的这种笔法叫做闲笔,因为闲笔的说法不是很准确,不是很科学,容易让人产生误解。我试着给这种笔法起了一个名字。叫小说中综合形象的描写。

综合形象相对于小说中的主要形象而言,它是主要形象的铺垫、扶持、烘托和延伸。我们看到一些小说,特别是短篇小说,只是主要形象在那里走来走去,甚至一条道走到黑。这样的小说就会显得单调,沉闷,单薄。加入综合形象的因素呢,小说立马就会变得丰富,有趣,饱满,还会增加小说的立体感、纵深感和厚重感。

小说中综合形象的运用,类似于电影镜头中对于背景形象的交代。可以说每一个主要电影形象在活动时,都离不开背景形象的参与。比如电影《秋菊打官司》中有这样一个镜头,当秋菊挺着大肚子在集镇上走时,镜头顺便一扫,就把秋菊的背景形象尽收眼底。街面上有灰头土脸人来人往的人群;街边上有卖菜的、卖鸡蛋的、卖烧饼的、卖羊肉汤的、卖衣服的等各种摊位;一街两行有店铺的招牌和幌子;还有商贩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汽车的喇叭声。这样一来,画面就丰富了,也热闹了。设想一下,如果镜头只留秋菊一个人,把背景形象都剔除,画面就不好看,也不真实,就构不成电影艺术。

这是因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不是孤立的,相互之间有联系的。我们在小说中既写到被称为主角的主要形象,也不能忽略其次要的综合性形象,其目的是寻找和建立它们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既是物象与物象之间的联系,也是物象与环境、气氛、社会、时代等之间的联系。找到和建立它们之间的联系,小说中的主要形象才会立起来。

比起长篇小说和中篇小说的写作,短篇小说的写作更像是短途旅行。短途旅行目的性强,用时少,不怎么停留,沿途好像还没看到什么风景,往往就到站了。那么短篇小说有没有必要写进一些综合性的形象呢?我的体会是很有必要。我甚至认为,越是篇幅有限,容量有限,越不能忽略对综合形象的运用。在写作过程中,只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失时机地加进一些有趣味又有意味的综合形象,才会增加短篇小说的形象密度和信息量,才会使短篇小说纸短而情深意长。

我是在读沈从文的短篇小说时受到的启发,才想到综合形象这个词。沈从文非常善于运用综合形象,可以说他的每一篇小说里都有综合形象的描写。在短篇小说《丈夫》里,他一开始并不急于让丈夫出场,而是用一系列综合形象为丈夫的出场铺路搭桥。他用了四五个自然段,写了落雨,河中涨水,水涨船高,烟船妓船离岸极近。人在茶楼喝茶,从临河的一扇窗口,可以看到对岸的宝塔如烟雨红桃,还可以听到楼上客人和船上妓女的谈话,交易。于是有人下楼,从湿而发臭的过道走去,走到妓船上去了。上船花了钱,就可以和船上的大臀肥身年轻女人放肆取乐。沈从文写到的这些人,都没有具体的人名,每个人都是一种代指。这是综合形象的特点之一。沈从文在综合形象里写到天气、环境、场面还不够,他接着还写到了当地的风俗。从乡下来的妇人在船上服侍男人,说成是做生意,这种生意与别的工作同样,既不与道德冲突,也不影响健康,是极其平常的事。直到这时,作为小说的中心人物,丈夫才登场了。在船上,还有几句有关综合形象的描写,很是精彩。“到午时,各处船上都已有人烧饭了。柴湿烧不燃,使人流泪打嚏,柴烟平铺到水面如薄绸。听到河街馆子里大师傅用铲子敲打锅边的声音,听到临船上白菜落锅的声音。”

向沈从文学习,我差不多在每篇短篇小说里都有综合形象的描写。在《响器》里,人们听吹大笛时,“有人不甘心自我迷失,就仰起头往天上找。天空深远无比,太阳还在,风里带了一点苍凉的霜意。极高处还有一只孤鸟,眨眼间就不见了。应该说这个人死的时机不错,你看,庄稼收割了,粮食入仓了,大地沉静了,他就走了,死了,他的死是顺乎自然的。”

朋友们可能看出来了,综合形象的描写还有几个特点。首先,它描述的必须是形象,是拿形象说事儿,而不是空发议论。其次,它的描述必须简洁,有高度的概括性,像“古道西风瘦马”那样的密度和效果。再次,所有的综合形象都不能游离于文本,都是服务于文本的,与文章的主要形象有着内在的联系,是有效形象。

最后说说短篇小说的结尾。短篇小说的结尾很重要,一篇短篇小说的成败,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结尾如何。可以说,每个从事短篇小说写作的人都很重视它的结尾。以致用力太过,有了欧·亨利式的结尾之说。不能不承认,欧·亨利写出了不少经典性篇章,为世界的短篇小说创作做出了卓越贡献。可是,因他过分追求短篇小说结尾的力量和效果,使结尾形成了一个套路。有人为了表示对欧·亨利式结尾的反感和排斥,甚至提出不要短篇小说的结尾。我认为这种说法更过头,也不理智。你不要欧·亨利的结尾是可以的,但短篇小说不结尾是不可能的。树有根有梢,日有出有落,虎有头有尾,短篇小说怎么可能不结束呢,怎么可能没有结尾呢!除非你把一个短篇小说写了一个开头或写了一半放下了,只是一个半成品或未成品,还未构成一篇短篇小说。只要你承认一个短篇写完了,完成之处即是结尾。一篇小说的完成,米兰·昆德拉说成一件事情的终结,他认为:“只有在终结之时,过去才突然作为一个整体自我呈现,才具有一种鲜亮明澈的完成形式。”他说到的“突然”、“整体”、“自我呈现”、“完成形式”这几个词都很有意思,值得琢磨。

前面说过,一篇短篇小说的种子往往在短篇小说的结尾。种子生发之时,也为小说的前行指明了方向。写每一个短篇,我争取先望到结尾,找到方向,才开始动笔。也有这样的情况,小说前进着,前进着,觉得原来设想的结尾不够有力量,就得重新安排一个结尾。我在写短篇小说《鞋》时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小说行将结尾时,觉得美是美了,和谐是和谐了,但觉得不够分量,回味的余地也不够广阔,于是遥望再三,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新的结尾。新的结尾是一个后记,后记把小说素材的来源和真相兜底说了出来。林斤谰老师一下子就注意了这个结尾,在点评这篇小说时,他评道:“谁知正文后面,却有个人后记。这个后记看似外加,却才是真正的结尾。”又评道:“这篇《鞋》的后记,我认为当属翻尾,是比较成功的一例。前辈作家老舍曾比着长篇,说短篇更要锻炼技巧,这个结尾可作参考。”

林斤谰老师解释说,翻尾不是光明的尾巴,而是意象上的升华。短篇小说多有依靠结末一振,才上去一个台阶。林老说的是“升华”和“上台阶”,而王安忆的说法是“故事升级”。王安忆在课堂上分析了我的短篇小说《血劲》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的结论对我的短篇小说创作有指导性的意义。他说:“我觉得,故事最后要有升级,故事最怕没有升级。我们有好的故事,好的人物关系,好的情节,然后慢慢朝前走,走到哪儿去呢?走远,升级。”

我们为什么特别重视短篇小说结尾的“升华”或“升级”呢?因为从小说的意义上说,结尾是结束,又不是结束,结尾是回味的开始,是意义思索的开始。也是昆德拉说的:“所有伟大的作品(正因其伟大)都包含着某些未竟之处。”这个未意当是言犹未尽,情犹未尽,意犹未尽。小说承载的是不确定的信息,它的边缘时模糊的,意义是混沌的,不同的读者可能产生不同的联想。蒲松龄写《聊斋志异》时,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尾处,都有一个以“异史氏曰”的名义所作的揭示性总结性的点题。这样的点题规定了读者的思想,也遏制了读者的想象。现代小说不再做这样的事,小说的结尾多是开放性的,一个文本的结束看似关上了一扇门,却同时打开了多扇窗。

3月18日于北京和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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