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周报：将《论语》译成英文的歪果仁的古汉语水平有多少级？

初见保罗，是在2019年北京初秋的一个下午。

当时，76岁的保罗正坐在书房里，手里捧着由他主持翻译、刚问世没多久的《论语》。

秋日的阳光从窗外悄悄地溜进来，打在他的身上。一头蓬乱的灰白头发，额头爬满岁月的皱纹，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褐色的眼眸，深邃明亮。

围绕在他四周的，是他的翻译成就。《孔雀东南飞》《赵氏孤儿》《娇红记》《汉宫秋》《窦娥冤》《白蛇传》……他的中译英译作，整整齐齐地立在倚墙的书架上。

然而，他一生的成就并不止于此。

保罗全名保罗•怀特（Paul White），翻译家，英国约克郡人，曾在伦敦大学学院主修中文。几十年后，保罗已全然忘记，自己当初为何选择学习汉语，这样一门在那个年代略微有些“冷门”的语言，但他对此并不后悔，“我很高兴这么做了”。

打那起，他与中国、与中国文化的缘分如命中注定一般，割舍不断。

从“知之甚少”到“无所不知”

1984年，41岁的保罗来到北京，进入新华社工作。在这里，他开始了长达12年的审稿生涯。

尽管有中文的底子，但保罗坦承，一开始的改稿工作还是遇到了不少困难。因为“对中国知之甚少”，再加上汉语水平有限，他在改稿时，不得不时常向撰稿人求教中文原意。于是，提高中文水平成为了他闲暇时刻的重要功课。

“为了做好我的工作，我必须学好中文，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搞懂译文要表达的含义，才能把工作做到最好。”保罗说。

渐渐地，保罗的中文水平有了大幅的提升，改稿工作也进行的顺风顺水。

1996年，保罗调到外文出版社担任改稿专家。在这里，他负责修改润色大量重要的国家级文献资料和外宣信息，这一干就干到了退休。

在外文出版社，保罗平均每年完成译稿改稿近120万字。他不仅参与翻译和编辑了一系列介绍中国的白皮书，还修改润色过大量关于中国古代历史和哲学文化的书籍，如《中国通史纲要》《中国教育思想史》《孔子传》《庄子》《老子》《本草纲目》等。

当被问到究竟编辑了多少本书时，他笑着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不过，他也承认，对外传播这些书籍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中国从未缺席世界的发展，它为现代世界的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中国当代的成就有深刻的历史根源，根植其波澜壮阔的历史中，需要世界进一步探索。”他说。

从政治到经济，从环保到教育，从哲学到历史，从少数民族到中医药学……这些文字的背后都有这位英国老人的背影，在不知不觉中，他也成为了一个几乎无所不知的“中国通”。

（魏尧 摄）

“汉字需要用一辈子时间去学习”

在长期的文牍阅读和伏案工作中，保罗的汉语最终也达到了可以翻译小说的程度。

在他看来，作为一名翻译，文化和习语是两座绕不开的大山。“初次翻译时，另一种语言的习惯用法会让人费解。”保罗说，“但一旦习惯了，你就会知道这些习语的内在逻辑。”

对于套用自己国家的语言、习俗、背景和历史等进行的逐字翻译，在保罗看来是“讲不通的”。

着迷于中国古代文化，保罗翻译了一大批讲述中国传统文学故事的书籍，也让中国故事走进越来越多的海外读者的心中。

2007年，保罗被授予“中国政府友谊奖”——这是中国政府授予来华工作外国专家的国家级最高奖项。2017年，他又获得了中国出版业面向海外的最高奖项——中华图书特殊贡献奖。

如今，保罗的中文水平早已炉火纯青，大部头的中文书、晦涩难懂的古文都不在话下，但他仍然很谦虚，每天都在学习和阅读，因为在他看来，“汉字需要用一辈子时间去学习。”

“这里每天都不一样”

初到北京时，保罗原本只打算待一年。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还在。

作为一名外来客，保罗不仅被这片神秘的土地所深深地吸引，更是深刻的感受到了中国的变化。“在中国，每天能感受变化，这一点太令人着迷了。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只待一年就离开的原因之一。”他说。

“曾经的北京，到处都是沙尘，它们会从窗户进入任何地方。”回忆起上世纪80年代的北京，保罗还是一副记忆犹新的样子，“现在，北京的气候环境变得好多了，空气污染不再严重，好久都没闻到沙子的味道了。”

除了环境的变化，生活条件的改变也被他看在眼里。“我第一次来中国时，整个中国仅有17辆私家车。现在，那边就停着17辆私家车。”保罗指了指窗外。

“观察这些变化是件很有趣的事。”保罗告诉记者，他每年都回一趟英国，那里唯一改变的就是价格，“这里每天都不一样”。

（魏尧 摄）

采访临近结束，保罗再次拿起《论语》，用不是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向我们朗读了他最喜欢的句子：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那声音充满力量，萦绕在耳畔，久久不能离去……

如今，保罗参与翻译的《道德经》《孙子兵法》（中英双语•诵读版）也都已问世。期待未来，这位译笔生花的“中国通”向世界讲述更多有趣的中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