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拾趣】怀念儿时抽烟的岁月
在清凉江沿岸的东野庄村，香烟有着深远的历史和绵长的故事。
香烟，家乡称为烟卷。吸烟，家乡称为抽烟、来一袋、来一颗等等。小时候，总感觉抽烟是成熟男人的象征、是社会交往的润滑剂，大凡两个熟识的成人男子见面，第一件事就是互相掏烟、点烟。长大后才知道，吸烟有害身体健康，社会是不提倡、不鼓励的。
七、八岁的时候，我很向往抽烟。每当看到大人们夹着烟卷，深吸一口，微闭上双眼，让烟气在肚子里转一遭儿，然后慢慢地睁开眼睛，恋恋不舍地吐一个烟圈儿，那种神仙般的享受令我羡慕不已。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冀东南农村尚处于物资匮乏的时期，市场上销售的烟叶还是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有抽烟的资本。只有生活稍微宽裕、家庭中有点闲钱的人，才在集市上买几两烟叶，或用废纸卷着吸，或用大铜烟锅塞着吸。大人们买了烟叶就像小孩子买了糖块一样，总是不离身边，随时享用。
卷烟也是个技术活。用一条裁成长方形的纸条，搁上一小捏烟叶，然后蘸着有粘性的唾液，轻轻卷成一个斗型的形状，最后撕去粗头的赘纸，卷烟就制成了。说起卷烟，还有一个笑话：村东头有一个叫运城的小伙伴，他爹是个大烟鬼，家里没有纸卷烟，就偷用孩子的作业本，有一天晚上竟然把孩子的作业本都卷完了。第二天，老师检查作业，运城说作业写完了，就是作业本找不到了。老师认为运城在撒谎，就把家长叫来。运城他爹自知理亏，就帮着儿子打圆场，才算应付了老师这一关。谁知，运城回到家里，在猪圈里看到作业本被卷成烟的残片，拿着证据、哭着就去跟他娘说了。两口子打了一回架，最后气得他娘跑回娘家半月也不回来。运城他爹在老丈人家门口跪了半晌，挨了老丈母娘两个时辰的骂，总算才把老婆领回家来，却从此再也不敢用儿子的作业本卷烟了。
没有吸烟条件却爱吸烟的人只能靠捡烟头或者蹭烟满足烟瘾。村里有个外号叫三隔楞的本家叔叔，是个“气管炎”，平时身上屌蛋净光不装一分钱，却有抽烟的爱好，有了烟瘾就顺着马路乱转悠，捡个烟屁股，弹净了上面的泥土，用洋火点着，猛吸几口，当差点儿就烧着胡子的时候才不得已地扔掉。有时候捡到的烟屁股太小不能抽，他就多捡几个，重新组合卷成新烟享用。在人多的时候，看到别人吸烟，他馋得慌就开始琢磨蹭烟，他蹭烟有一套说辞：“爷们借点烟、爷们借点纸、爷们给点上”，因此他也成了村里无烟、无纸、无火的三无烟民。
我们这些小孩子看到大人们抽烟也挺馋，有时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抓出一小把烟叶，放到口袋里，然后招呼伙伴们找个墙角旮旯，把练习本撕成小条条，学着大人的作法卷起烟卷，仿着大人的样子享受起来。可是偷抽烟并不是每次都这么“幸运”，偷烟叶的小孩儿有时被大人发现后，免不了挨一顿“鞋底火烧”。由于父亲不抽烟，家里也没有烟叶，我只能跟着小伙伴们抽蹭烟，抽烟后回到家里也不敢与家人在一起坐着，生怕他们闻到我身上的烟味而受到教训。
偷不到大人的烟叶，却还想抽烟，就得用别的办法。干丝瓜杆儿，中间是通透气极强的丝丝，且易燃，截一段儿也像烟的形状，用手指夹住，点燃后深吸一口吐个圈团，也极有男人范儿，是个不错的替代品。还有一种替代烟叶就是洋姜的干叶子，洋姜基本不打农药，当烟叶比较安全，把叶子搓碎后，用纸卷起来抽，也挺有滋味。有时为了抽劲大的烟，就自制土烟。土烟制作也挺简单，在地上挖个小坑，把大把搓碎的洋姜叶儿放到里面埋起来，上面留个洞儿，洋姜叶点燃后，找一个带孔的鲜植物枝当烟杆，吸烟的时候，“烟杆”插到燃烧的“烟叶”里深吸一口，那个烟劲儿可真大，每抽一口都呛的咳嗦一大回，可是大家还是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抽。
那个年代，农村住的都是土房草屋，用柴禾生火做饭、用秸秆喂牲口，路边的杂草、树叶在农民眼都是维持生计的好东西，所以农村很怕着火。大人们只要看到几个小孩子在偷抽烟，必然会毫不客气地去阻止，然后再大旗鼓地去告发，我们这些小烟民们又会因“玩火罪”被父母“严刑酷打”。
到了八十年代末，农村生活稍有好转，村里的小卖铺开始卖几分到几毛钱一盒的香烟，记有那时候畅销的香烟有“红满天”、“大前门”等牌子。家中来了客人，自然要买稍微高档一些“过滤嘴”作为招待之用，家乡称“过滤嘴”叫“带把的”。
这时候小伙伴们抽烟也上了一个档次，积攒了几分钱的零花钱，打着替大人买烟的幌子，在村里的小货点里花五分钱买一包最便宜的 “铁牛”。在夜幕降临时，或者农村放映电影的时候，集结几个小伙伴，躲在一个角落里偷偷里“享受”，但是遇到大人们就得赶快地一哄而散。记得有一次，村里的四保和小伙伴们在一块儿偷抽烟，被大人发现后，当时跑也来不及了，就把烟顺手塞到棉袄袖子里，大人再三盘问没抓到证据，也就不了了之地走开了，没想到袄袖子里的香烟引燃了大棉袄，被烧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洞，没法再穿了。第二天，寒风刺骨，四保冻着没有办法，只好穿着他姐姐的旧红棉袄上学去，一时间成为小伙伴间经久难散的笑料。
如今多年过去了，那些儿时玩耍、偷偷抽烟的伙伴们都已经年近不惑，有人成了每天两包不够的铁杆烟民，有人偶而抽一袋去乏解闷。而我却对香烟一点也不“感冒”，因为父亲不抽烟，我也是最终也没有学会抽烟。参加工作当了教师后，由于有言传身教的使命也不敢抽烟。后来进入行政部门工作，办公室里到处都张贴着“无烟室”的约束牌，也没有机会抽烟，如今终于养成了不抽烟的好习惯。
每次回乡下老家，遇到发小们时，他们总是热情地递给我一支香烟，我接到手里却才想起自己不会抽烟，推辞几句，发小们却埋怨我“架子大、忘了老伙计”，当推说自己不会抽烟时，他们就会说我“小的时候你抽着带劲着呢！怎么现在就不会了？”和发小们喝酒的时候，每次酒酣或微醉的时候，我都会要烟抽，这个时候我最惬意、最畅快，仿佛又见到那个偷抽烟的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拘无束、无牵无挂、无争无索的童年。
前年的春天，一个儿时非常要好的烟友不幸因车祸去世，我买了几盒当地最好的香烟，点燃后插在他的坟头，世事的无奈、生命的脆弱、光阴的流淌都化作袅袅的烟气在田间飞舞，此景、此情，怎不催人泪下？
如今，尽管我不是烟民，家里却常备着上等的香烟，儿时的那些烟友们只要来城里办事，就会找个理由到我家中光临作客，他们在我家海阔天空地侃一回、神吃仙造地喝一回，最后还要把家中的香烟扫荡一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隔阂的本真，已经舍离不了这种只有发小才有的浓情厚意。
抽烟不是件好事情，但我永远都无法忘却儿时偷抽烟的快乐岁月……
来源：清凉江畔东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