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伟一：彩笔新题断肠句

联合国每年要热热闹闹地开一次全体代表大会，简称“联大”（General Assembly）。“联大”从每年的十月开到十二月圣诞节前。或吹打弹唱，或愤怒申讨，历时两个多月，代表们尽兴而散。联大期间经常是上面开大会，下面开小会，多情的男女代表们窃窃私语，眉目传情，借此机会成全多少好事。开完每年定期的联大，有的代表们引意犹未尽，这就需要召开特别联大。很遗憾，这些会议大多是空谈，会议通过的决议非但不能立竿见影，而且经常是一纸空文。即便按照联合国的规定，联大决议也并没有法定约束力。

不过联合国的一些机构有时也做实事。比如，6月27日，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在北京昆仑饭店首发《中国人类发展报告》。报告的中心内容是中国环境恶劣，主要数据是（一）人均可耕地0.1公顷，不到世界平均水平的一半；（二）人均森林覆盖率为0.1公顷，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更可怕的是，敌人没有一天天的烂下去，我们也没有一天天的好起来，其具体表现为（一）我国过去十年中土壤侵蚀增加了20%到30%；（二）土壤盐碱化达八千至一亿公顷；（三）沿海地区50%的湿地被破坏；（三）1950年以来10%的湖面消失；以及（四）30个地方的地表水下降超过100平方公里。

过去几十年来，中国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但也有巨大代价，以牺牲子孙的利益或财富为代价，也以牺牲我们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吾人有一种倾向，是看重经济增长，把国民生产总值提到一个极端重要的高度。但许多问题国民生产总值是反应不出来的。比如，你生产了十只杯子，却毛手毛脚地打碎了其中的三、四只杯子。国民生产总值并不减去你打碎的杯子，而环境污染和生态恶化正是我们所打碎的杯子。英文中有“质量生活”（quality life）的说法，联合国又抓住机遇，推出两个衡量发展的新指数。“人文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icator）包含的要素是：预期寿命、教育水平和国民生产总值。和健康风险指数（human risk indicator）所包含的要素是：空气污染、水污染、营养水平和健康服务。

报告是瑞典环境研究所的几位瑞典专家撰写的。十七世纪的瑞典曾经是欧洲最强大的王国，一度侵入俄国，连彼得大帝也避其锋芒。但今天的瑞典不同，面积只是历史上的一小部分（历史上瑞典包括今天的瑞典、挪威和丹麦）。今天的瑞典在世界上不谋求霸权，也没有实力谋求霸权，对我们并没有狼子野心。自己也承认，这在西方也是个大问题。所以，可以审慎的相信，瑞典环境研究所对中国也并没有什么恶意。瑞典专家真心实意地希望中国从此走向繁荣富强，尽管他们对我们的前景并不乐观。

提出问题后就需要解决问题。我想，今天中国的环保问题首先是认清形势，认清形势的严峻性。记得小时候经常听到这么一个故事：某财主快被洪水淹死了，但却死活不肯扔掉他手里沉重的钱袋。环保也是一样，空气污染加堵车，这种情况下开上自己的私家车有什么意思？（除非是要想恋人或情人显摆）。今天，欧洲许多国家正将不开私家车当作一种时尚，当作一种先进文化，而我们正把发展私家车作为一种时尚和先进文化的标志。你想悲哀不悲哀？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如果明明有半杯水，但有人硬说杯中没有水，这就需要有人出来说话，说明杯中确有半杯水。同样是半杯水，有人硬说杯中盛满水，那就更需要有人指出只有半杯水。

许多问题我们自己不说，别人会说，而且有的时候弄得很被动，甚至很恶心。记得两年前，北京的一些小学里可以见到日本政府赠送的可回收物垃圾箱。箱上写明日本政府赠送的字样。这不是骂我们吗？这点环保的道理还用日本人来教育我们吗？而且还是从娃娃抓起。不过，当时北京街头确实很少见到可回收物垃圾箱。现在好了，北京街头到处可以见到中国制造的垃圾箱。为什么要等呢？我们以后能不能不等？我总觉得这些事情由我们自己来做比较好。

诉讼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以告污染的厂家，告当地政府不作为，因为当地政府没有给我们一个清凉世界。法院不受理也没有关系，因为主要目的是引起大家的注意。这并不是要与谁为难。你看，即便政府败诉，即便政府需要赔钱，那也是纳税人的钱，就是大家的钱。政府自己哪里来的钱？说到底，此类诉讼还是起个教育作用。虽然这种教育不像急风暴雨似的运动，但更加理性，更加持之以恒，更加刻骨铭心。

有比较才有鉴别。我们天天公布空气指数，但市民还是不得要领，不知道问题有多严重。联合国的数据比较触目惊心，就是因为报告将数目做了比较。如若不然，我们弄出来的一些数据怕是与联合国大会的决议没有什么两样，起不到教育人民和保护环境的作用。

2002年8月6日09: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