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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我说有人监视我 父母听后笑我多疑 不料几天后就酿成悲剧

好句子 2020-12-10 08: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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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2018年3月1日。

“我不叫许磊。”那个略显老态的男人暴躁地走上台阶。这里是哈尔滨的一个小镇,《恶梦》里的许磊最后被什么组织送到了这里,化名张肖奇,过着半死不活的独居生活。谢齐林不知道他给对方做了什么贡献,又跟其达成了什么具体的协议。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找到他了。他能帮自己一个忙。

“你叫许磊。”谢齐林开门见山,“你有一个叫做小可的女儿。”

他愣住了,最后一个台阶只迈出一半脚,回头看着谢齐林,眼神里充满了更多的敌意。

“你想干什么?”

“只想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譬如什么?”

“譬如,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2

桃源农庄里,乔姗正在反复询问一个永恒的问题:

“下一个该谁了?”

“反正不是我。”徐鹏抖着腿,“我只是打酱油的。”

“酱油少年徐小鹏。”钱子雯戏谑,“估计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家伙。”

“我才不是。”

大家的心情都还不错,在经历了《深渊》的黑暗之后,可能是因为故事听多了,也算是百毒不侵了吧?

“肖冰来吧。”张怀满提议,“总是‘不够子时诡话’‘这故事不够子时诡话’的。现在我最期待的就是你了,肖兄?”

肖冰笑了几声:“别这么当真吗。不过,我倒是想要讲了。”“

“那来呀!”徐鹏吆喝。

“在这之前。”陈铭局长指了指门外,“等老板娘回来吧,她在上厕所。”

五分钟后,徐老太回来了,推着轮椅的轮子,问大家:“哎呀,还没开始呢?”

“等您啊。”肖冰欢快地说,开始了下面实在是谈不上欢快的故事讲述。

3

你们知道什么是《鼠王》吗?鼠王是一种现象,多只老鼠的尾巴缠绕在一起,或者只是简单的打结……你们肯定都没有亲眼见过鼠王,我想这是肯定的,因为人类历史以来,记录在册的目睹也不过只有几十次。我嘛?我不止见过鼠王,还……嗯,不啰嗦了,直接开讲。

故事发生在2003年,我在老家读高一的时候。别看我现在成天冒险冒险,一副不务正业的样子,在学生时代,也算是一个品学皆优的家伙。

程瑶是我的同桌,十足的美人胚子。同时也是一个“怪胎”。她性格孤僻,没有一个朋友,同性朋友,异性朋友,一律没有……有些怪胎之所以为怪胎,仅仅是因为他们其貌不扬;而程瑶呢,她之所以为怪胎,原因的层次就比较深了。

“你上课为什么总是要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那天,我问她。刚刚的英语听力课,程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嘴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奇怪发音。还算挺轻,除了倒霉的我,没有任何人受到影响。

“抽动症。”程瑶有的没的说。那天回家,我上网查了查这三个字。嘿,还真有这个病。通过百度的详细解读,我感觉好多事都悄然明朗了——那时不时上咧的右嘴角,走在路上突然后退几步的怪异行径,和发声障碍。那不是怪胎,只是一种病。一种比较奇怪的精神疾病,仅此而已。

我对这个女孩产生了不少的怜悯之情。其实在内心深处,我一直是挺喜欢她的。谁不喜欢漂亮的人呢?对吧?在确认了她不是真的怪胎之后,我会时不时地主动跟她说话,她也并不抗拒的样子。一来二去,我便对她有了更加深层次的了解。

程瑶不是本地人,她在这个城市生活,所有且仅有的原因,是她的舅舅家住在这里。

“我爸妈不在了。”她毫无感情色彩地告诉我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是意外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灰头土脸地撇了撇嘴。

所以,人生底色尽是悲凉。我认为是父母的早亡造就了程瑶的性格,造就了她的抽动障碍,造就了她这个人。她是不幸的,相比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寄人篱下,没有真正的父爱母爱……不过,算上那晚被鼠王盯上的小女孩,我想正所谓幸福都雷同,而悲剧却会以千万种的形式降临于人世——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4

那个女孩我见过。毕竟是同一个小区的。每个周六早上,我都会瞅见她背着一个粉色竖笛包,蹦蹦跳跳地往少年宫走。她顶多五六岁吧?虽然不知道她的名字,但如此惨绝的死法,我愿意每晚都为她默哀一小会。

“鼠王?”程瑶问我,在事发的第三天早上。这几天,大家都在谈论这件事——在居民区的绿化带里,躺着一个小女孩,约莫是晚上九点,一个人从少年宫回来的路上遇袭的。致命伤在脖颈的位置。

这一带是有一些老鼠,耗子,也可以这么叫。但从来没见过它们集体行动,攻击人类的。众所周知,老鼠天性胆小,通常见着人是会跑的。只有你试图去捉它,它无处可逃的时候,才会咬你一口。所以说,发生在那女孩身上的事情有些“蹊跷”。她不像是那种会招惹老鼠的人。大家都说那是鼠王。

综上,虽然没有什么实锤的消息,有“鼠王”出没的谣言被小范围地传开了。同学们一有空就聚在一起,危言耸听一番,再开几个“看吧我胆子很大”的玩笑,像是在无谓地证明什么。

没有人跟程瑶说话,当然,我想她也是很好奇的,所以才会试着问我,用一种实在谈不上是问句的语调。她问对人了,我想说,介于种种原因,我可能是在座的,掌握内幕最多,也是最权威的人。不是妄加揣摩,更不是随意跟风。

我解释道,鼠王,就是一群尾巴后天缠在一起的老鼠,十分稀有的现象,历史上的记载寥寥无几,但确实存在。

她叹了一口气,脸上尽是些奇怪的,我参不透的表情:“它就在我们附近?”

“也不一定。”我说,“谣传罢。真的嘛,只确定了是老鼠而已。很多老鼠。”

“我听说,致命伤是在脖子……”

“对啊。有点惨,就像被拉断了一样,脖子前面一道,就像是月牙形状。”这可是独家信息。关于伤口的形状。我的爸爸是一名警察,昨天晚上,他绘声绘色地讲给我听。真的十分吓人,爸爸一直乐于给我讲这些东西,我也愿意听。

“是你的警察爸爸告诉你的?”

“对。”我回答,“独家信息。”

程瑶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继续说道:“那是一种很常见的灰鼠。就是在我们这儿下水道里常有的。大学的生物教授看了遗体上面残留的鼠毛……那教授分析说,是鼠王的可能性很大。”

“也是独家消息?”

“正是。”

后来想想,那或是我和程瑶有史以来说话时间最长的一次。不,或许比坦诚身份那次来得短些。就是上次,她告诉我她父母早亡的事,我跟她说我爸是警察……话说回来,我们住在一个不大的城镇里。那小女孩的事情确实造成了一定效应。

首先,大家的安全意识提高了。因为可能老鼠本就是一个不好的意象,许多纠缠在一起的老鼠,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天一黑下来,大人们几乎都不允许孩子出门。我觉得我16岁,应该不能算是一个孩子。但爸妈却不这么想。“晚上的吉他课别去了,拖延吧。”妈妈如是说。这让我很不爽,不过也算是勉强接受了。经打听,其他同学这些天也没自在到哪里去。

另外,有人打起了不合时宜的“好主意”。就是我们小区的几个居民,反其道而行之,一天到晚地在小区的绿化,角落里晃悠,拿着捕捉动物专用的简易工具。他们想要抓住鼠王,如果其真的存在的话。这是很稀有的东西,或许能够卖一个好价钱。不管是谁想买。博物馆?还是变态收藏家,他们不管。

不过,要是他们真的可以擒获鼠王,也算是为民除害了。爸爸怀疑这些傻子拿的破网,连只凶悍点的流浪猫都抓不住……

他们确实没有抓住什么。一周后,疑似第二起事件发生了。那是周四,晚上九点半,当事人正是我们的一个同学——他的名字叫王正明,我跟他不熟,但也没仇。

所以,当我和其他同学一样,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毫不避讳地说了:事情发生在他从网吧回家的路上,为了抄近路,走进了案发小区。他说自己几乎忘掉了鼠王的事,毕竟,他家里也没人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在小区的最西边,一个偏僻的小道上,也是出去的必经之路,他看到它了。不,应该说是“它们”。

“它们连在一起,尾巴。”说到这里,王正明开始发抖,“起码有十几只啊,再具体我看不清楚,就像是一团什么东西似的,反正就这么朝我扭过来,它们就撞在这里。”他指着自己的左小腿,“就是这里。”

我颇敬畏地看着他的小腿。

“然后呢?你跑了。”

“废话,能跑多远多远,那东西追了我好久。我跑到有灯光的地方,才敢停下来。”

王正明的遭遇重复吊起了居民们的神经。有了他的证词,“鼠王出没”不再是一个谣言,或者是介于谣言和实锤之间的东西——算是彻底咬实了。这是一群攻击性很强的老鼠。它们杀死了一个孩子。抛开是不是鼠王不说,这事端是必要彻底解决和铲除的。

通过小区居委会持续的请愿,和王正明的助推,警察终于挑了一个晚上,派人在小区的各个角落进行地毯式搜索——之前只是检查了数个老鼠易藏身的角落,如今是彻底的搜索。结果还是一无所获。那天早上,我听爸爸跟同事打电话说,上面准备联合其他部门,把搜索范围扩大,试图找出这个夜半袭人的共生怪物。

也正是在那天,程瑶和我看到了一个用宠物绳牵着鼠王的男人。

5

“鼠王。”钱子雯说,“我也见过鼠王。”

“真的?”张怀满表示无法相信,“这么稀少的现象……”

“当然不是活的啦。我在德国的一个博物馆看到的,标本。”

“额,好吧。”徐老太笑了一笑,“那我们还是继续听肖冰的‘活鼠王’故事吧。”

“用宠物绳牵着鼠王的男人……说到这,真的好吓人。”徐鹏说,“难道鼠王是被蓄养,专门用来杀人的吗?”

6

这个,徐鹏你听下去就会知道了。

那天晚上,前面说了,因为扩大搜索范围的事,爸爸说他要晚回家。“大概八点半总归回来了。”这是原话。碰巧的是,那些天,妈妈随着单位去了外地,出差。我一个在家里面写作业,开始就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卧室上面的石英钟慢慢地趋向约定时间。爸爸还是没有一点消息。我开始试着打电话,手机无人接听。又给爸爸所在的分局里打,局里的同事说,他早在八点刚过就离岗了。

“再等等吧,肖冰,应该快的。”

“可是,万一他被鼠王……”

电话那头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只听那人捂住话筒,对着旁边的谁复述了我说的话,这下好了,整个派出所都被我给逗笑了。

“没事的,肖冰。”最后,他用略带讽刺的口吻告诉我,“你老爹强的很呢。”

说实话,当时的我无法理喻这些:难道他们根本没把鼠王的威胁放在心上?不是已经有一个女孩死了吗?从公安分局到家的路程不过20分钟,爸爸肯定是出什么事了,或许就在这个小区里,被灌木丛里飞窜出来的一团老鼠,给——

我想不下去了。带着未成年人特有的固执与担忧,在超时十五分钟的当间,换上外出的衣服——那些日子是春天,不过还是有些冷的,特别是晚上。我拿出厚外套,并在里面藏了一根铁质的双截棍。就是那种,哪里都有卖的,银色,可以把两截棍子拼起来的便携款。

如果我看到鼠王,我就抽出棍子,和它决一死战。当然这不是首要任务,首要的是找到爸爸,确保他没事。

入夜的小区人烟稀少,以前,在鼠王事件还没发生的时候,不管再晚,这些幽静的小道上总归会有一些归家的过路人。现在,整个小区就像是一座空城。至少我走了那么久,除了保安亭里的保安,没见着一个人。或许是居民尽量避免夜间出行,外面的路人也不敢再贸然横越这里的缘故。

每隔五分钟,我都要再试着给爸爸打一通电话。可惜,他还是不接。

我绕着小区的大圈走,屏气凝神,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走到最西边的,那条偏僻的小道,也是西出口的必经之路,我想起了王正明同学的遭遇。对呀,他就是在这里遭遇鼠王的。他捡回了一条命,因为跑得及时。

鼠王就在这附近,我听见自己如是说。手不自觉地握住了衣服里的双截棍。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路旁绿化带里窸窸窣窣的响动。就像是准备偷袭的忍者,又或是尾巴打结的一群老鼠,在穿越草丛,锁定新的猎物。

“谁?”我抽风似地问了一声,有点像是条件反射。忍者不会回我的话,鼠王就更不会了。它们只会把这视为挑衅,然后袭击我,把我啃得千疮百孔。我决定拼了,猛地抽出双截棍。

“肖冰?”就在我准备抡棍的时候,灌木丛里传来一声语调熟悉的叫唤。违和感满满,不得不说。

“程瑶?”

她从灌木里探出身来,头发上还顶着两小截树枝,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已经被灌木划得不成样子……嘴角又向右咧了一下,看着我,同时抹掉脸上沾染的一些泥巴:“你在这里干什么?”她问我。

“你在这里干嘛?”我反问。她杵在灌木堆里,迟钝地想了一会。

“我在找鼠王。”

“为什么……你先出来。”

程瑶跨了出来,然后在黑夜里凝视我,一动不动。“我出来了,然后呢?”她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我问她为什么要找鼠王。她说“只是想看看。”

天呐,怪胎。

“很危险的。动物只要嗜血后,就还会有进一步的动作。”我说,“应该等着警察找到它,这个点不要出门才对。”

“那你不也在外面吗?”

“我那是——”我说了爸爸的事,他还没回家,所以我要出来找他。

“幼稚。”只听她轻轻说道。

“啊?”我一愣,“你说什……”

她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做出嘘的姿势。我屏住呼吸,有些莫名其妙。最后一口气含在嘴里,满是程瑶手上的味道。香香的,有点像是润肤露,更像是皮肤本身散发出来的。掺杂着些许泥土的干涩。

“我听到了什么。”她用鼻音说,慢慢地移开了手,“别出声,肖冰。”

我也听到了。声音是从左边的绿化带深处传过来的。那里有一小片樟树林。那声音短促而尖,不止一声,音轨凌乱地叠加在一起,如同暴乱的龃龉。因为距离的原因,声音不是很清晰,反而更能给人一种阴森的恐惧之感。

它肯定是从垃圾房附近过来的。垃圾房在小区的最东北角。那里几乎没有居民楼,只是茂密的绿化和垃圾房。据妈妈说,小区将来会在那里扩建几栋小高层,铲除绿化,把垃圾房搬掉。

我们躲到了旁边一米多高的灌木里。程瑶紧紧扯着我的衣袖。当那一团东西猝然从林子里冲出来的一刹,我的心脏瞬间提起来了,说嗓子眼太俗气,事实是,我的喉咙真的有一种被什么堵住的感觉,呼吸困难。

老鼠。诶,对。我之前不是没有见过老鼠。三年前,我们家的厨房里就闯进过一只。身子又脏又肥;眼睛小小的,焦黄色,就像是两滴脱排油烟机里的厨余残垢。它被爸爸用簸箕铲出了门,我并不是很害怕,还一度认为,那只老鼠也是生命,未免有些残忍。如今,看到这一幕景象,我兀自收回了这些想法。

大概30米的距离,这十几只缠在一起的老鼠,像是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一般,径直朝我们躲藏的方位扑来。我几乎被吓傻了。这扑过来的哪是老鼠,……我敢说,它们中的任何一只,都起码有当年厨房里那只的两倍大。

它们没有得逞,是的没错——它们刚冲出没几米,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拽住了。那拉扯的力道不小,鼠王相继发出凄厉的嘶叫声,很不甘心的样子。紧接着,樟树林里就闪出了一个人影。他拉着一根绳子,悠闲地往树林外走了几步,最后杵在草丛中央,没有路灯照到的昏黑里。不一会儿,被牢牢牵住的鼠王开始就着绳子转圈,那个男人轻骂一声,把绳子从自己的身上解开……

我和程瑶不自觉地偎在一起,看着这家伙牵着鼠王,漫无目的地在这片绿化带里走动,像是在寻找什么潜在的猎物。而鼠王却早已锁定了我们,一有机会便朝这里猛扑,然后被长度有限的绳子勒住,发出不满的叫嚷。那个男人并未察觉出什么端倪。最后,他牵着它们退回了那片樟树林,消失不见,一如从未出现过那般。

7

我又给刚刚笑话我的办公室打去了电话。

“肖冰,你爸还没回来?”

“我要报案。”

对方顿了一下。我以为他又要笑了,差点急哭——程瑶定睛看着我打电话,我尽力让目光失焦。

“什么事?”

谢天谢地。我抓紧手机壳,克制着情绪,告诉他,刚刚,就在小区里,我们看到了一个用绳子牵着鼠王的男人:“我和一个同学,我们都看到了。”

“什么?”又是慢一拍的停顿,我仿佛看见这个家伙皱起了眉头,“牵着,鼠……什么?”

我又跟他解释了半天,在这小区绿化带中央的凉亭里面,和程瑶一起。她还没走,看样子,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这很严重,肖冰,你发誓你不是开玩笑的。”

“我发誓。”我想了想,“用生命发誓。”

“你们现在在哪里?”

我告诉他这个凉亭的位置。

“先回家,你们两个都是。还有,你爸还没回来?”

“没有……”

“回家,现在马上。”

“你们现在要去抓他吗?那个男人?”

“不。估计还抓不住,不过,肖冰,你们提供的可能是十分重要的东西。”

挂掉电话后,程瑶凑了上来。我大致转告了对方所说的。在这当间,我突然发现她的身子在抖。

“你能不能让我看看?”她问我。

“看什么?”

“鼠王的照片。如果你爸爸抓到那个男的,我想要看看鼠王的照片,近照。”

“为什么呢?”

她还在发抖,而且比刚刚更厉害了,在我问了为什么之后。

“只是,想要看看它长什么样子?”我试探地问道。

“是。就是想要看看,具体的样子。”

这样的回答,我无言以对。这时,我隐隐发觉,右肩膀的一个点有股火烧的感觉,整个人都开始莫名地焦躁起来。回过神来,程瑶站得挺挺的,似乎在等我的下文。

我跟她一样地发起抖来。不知道是被她传染的,还是跟那右肩的火烧感有关。

“你得给我一个更加信服的理由才行,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竭力克制住发抖,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架势——灼烧感越来越强,那个点似乎还会移动,在我的手臂上下。就像是一束肮脏的目光,扫视着。

“月牙。”她说。

“月牙?”

“那女孩脖子上的伤口,你说是月牙形状的一条。”

我想起来了,确实,是爸爸告诉我的。他经常会跟我分享这类事情,措辞毫不避讳。

“也是这个形状的。”程瑶一个哽咽,像是差点哭出来,“我爸妈的脖子上,致命伤,也是这个形状的。”

我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她像是跟我刚刚的“刻薄”态度怄气一般,扭头就走,疾步冲出凉亭,消失在绿化带的尽头。这时,右肩的灼烧感陡然增强,就像是到达了某种燃点,然后便更快地消失,我的身体恢复了正常。

右边的灌木丛动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我的幻觉。我当时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程瑶,她想要一张被擒获后鼠王的照片,她说她爸妈死的时候,脖子上也有那形似月牙的致命伤……

我恍惚地起身,捂着右肩膀的那个点,往家里走去。

咦,还真的有点烫。

我终于警觉起来。回看那凉亭旁的一圈灌木——不管刚刚藏有什么,现在肯定已经不在那里了……我的脖子僵着,迟迟没法移动。直到爸爸的一通电话,爆炸般的来电铃声,把我喊回了现实。

8

“那一夜之后,我连续两天没有睡着。”肖冰说,桃源农庄子夜过后的房间里,诡异气氛正酣,“因为亲眼见到了可怕的东西。”

“所以,问一个不是那么可怕的问题啊。”乔姗问,“你爸到底去干什么了?”

“确实,也是必要解答的问题。”陈铭应和道,“如果答不上来,故事就是假的了。”

“还别说,陈局,我是真的不知道。”

“啊?”

“但也不代表故事就是假的。”肖冰轻舞着双手,一副辩驳的姿势,“相反,只有虚构的情节,才会过分地追求合理性不是吗?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我们会被蒙在鼓里,被一些简单却致命的东西……爸爸含糊其辞,不想告诉我他迟迟不归家的原因。我也没法追问,就这样……”

“那你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吗?被……蒙在鼓里?”

“我现在知道了。”他说,“但跟这个故事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是有关系的。”钱子雯莞尔一笑,鼓起两块肥嘟嘟的苹果肌,“比起只听有关系的东西,我想大家更想把故事听得全面一些。你们说是不是呢?”

9

那好吧。为了不影响故事的进度,我会在故事结束之后说的。谁想听记得提醒我一下。

这不像是一个很棒的终局。我的意思是,以故事的角度来说,它没有让人血脉膨胀的高潮情节——就在我和程瑶目睹“鼠男”的第二天下午,爸爸和同事就根据我们提供的信息,成功锁定了犯罪嫌疑人:陈建兵,男,33岁,曾是当地的农民,在一场声势浩大的拆迁之后,他分得了这里的一栋公寓,和数目可观的拆迁款。

爸爸跟我讲,这家伙本来就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不好好干活的那种。在碰到拆迁,得到不少好处之后,就更是整天待在家里,好吃懒做,单身,也没有一个正经的对象,倒是对一些雕虫小技的玩意儿很是感兴趣。

“他制造了鼠王。”爸爸说,“像是从电视里知道了这个玩意儿,便动起了极端的脑筋……”真的是十分极端了。陈建兵独自住在小高层的一楼,房间常年不清理,厨房和客厅里一直有老鼠出没。一个月前,他开始捕捉它们,捉住之后就全部集中在一个饲养笼里。等积攒到13只的时候,他觉得应该足够了,便自己调了一些麻醉剂,在那些老鼠昏迷的状态下,把它们的尾巴全都绑在一起,绑成一个个牢固的死结。

没错,陈建兵的雕虫小技,就是针对一些化学试剂的摆弄。有些人是真的有所专长,却从来不会把之用在正道上……就这样,他成功制造了一个鼠王,然后便开始训练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共生怪物。

“一开始,他先是用足够的食物,让这群老鼠信任,听从自己,有一些简单的指令。肖冰你他妈信不信,它们竟还真听他的。”

爸爸停了一下,等我的评论。我没有评论,他便继续讲了下去:“就在两周前,姓陈的开始给老鼠持续注射兴奋剂——这也是老鼠异常具有攻击性的原因。”

我猝不及防地忆起昨晚,从团从樟树林里冲出来的脏秽……扭曲着,肉肉的,发出撕叫……

“肖冰?”

我哆嗦了一下:“陈建兵认罪了吗?”

“只能认了,不是吗?”爸爸说,“他承认是自己制造的怪物害了那个女孩,可怜的孩子……对,他还提到了你们的同学——就是与鼠王打上照面的那个,叫什……王正明,对,王正明,他说他故意松开绳子,让鼠王朝那男孩扑过去,在明知道可能造成伤亡的情况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动机是什么?”我问。

“不明确。”爸爸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我一直不喜欢他用茶水漱口时的声音,让我有些恶心。结合现在的话题,我只能竭力地忍住干呕,听他继续说,“动机不明确。这人是一个反社会分子。最夸张的你知道吗,认罪后,他好像还乐在其中,沾沾自喜的样子。”

我终于呕了出来。

“真的是变态。”

“是啊,肖冰,这世道,变态多的是,越来越多了。”

“有没有鼠王的照片?”

爸爸没有反应过来:“啥?”

“我想看看鼠王的照片。”

“额。”爸爸想了一会,我知道像这样,额,就是说,讲在兴头上,一般我提要求,他是很难拒绝我的,“我手机里有一张。”

那是当年的非智能手机,国产的。同事给他发的彩信。我看着那惨光下的鼠王,感觉胃有点不太舒服。

“死了?”

“陈建兵干的。在我们敲门的时候,他就这样做了。”

我有的没的“哇”了一声。心里还挂着程瑶离奇的委托。她转身离去,搞得我总觉得自己欠她的,不知道为什么:“能给我打印出来吗?”

“算了。妈妈看见会吓死的。”

“我不给她……”

爸爸目光严厉地瞪了我一眼。我知道没戏了。

就这样,造成不小轰动的鼠王事件就此完结,对于那些局外人来说。始作俑者是一个好吃懒做的反社会分子,他凭空做出鼠王,满是一股魔幻现实的味道……他们喜欢这样的奇闻异事,够刺激,也够谈资。

但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别人我不知道。但对于我和程瑶来说,邪典的序幕才刚刚开启……第二天上学,不出所料,同学们都在激烈地讨论,讨论陈建兵,和它的鼠王。程瑶还是跟往常那样,就像是一座教室里的孤岛,趴在桌子上,嘴里咯咯地发出声音,右脸向上咧着,一副难受的样子。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她立刻就直起腰来,余光里,她好像十分焦灼。我不紧不慢——或许有些过慢地卸下书包。“不欠她的,没事。”我一再告诫自己,侧过头去,跟她说了事实:我看到了那张照片,但却没能拿到手。

“给我形容一下。”程瑶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就是……十几只缠在一起的老鼠啊。”

“多大?”

“大概,就……”我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吧?”

“都是这么大?”

“嗯。你到底想要了解什么?”

程瑶捂住嘴,像是在思考,完全不顾我的注视。

“那就不是。”她喃喃自语,脑袋拖泥带水地摇着,“但它还在外面,它……”

我莫名地有些害怕:“你在说什么?”

她不再呓语,定定地看向我。问我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他妈的废话。”

就这样,程瑶利用上午的四个课间,和一节无关紧要的副课,低声,又快速地给我讲述了她的故事。虽说语速极快,声音也不是很清晰,还经常被打断……我甚至可以完全复刻程瑶当年的样子,每一个音调,每一个细节,没有纰漏地转述给你们听。是啊,我记得太清楚了。不管是当时的情况,还是那段可怖的往事本身。接下来我要讲的这段,与其说是可怖,不如说是无解……超越常人心理承受极限的意象,或许这样形容最为合适。

10

程瑶说,那双眼睛里散发出来的东西……不知该如何形容才好。与其说是动物,它更像是人。与其说是人,它更像是什么别的东西——与它对视,一秒,只消一秒,不管你之前有多么热爱这个世界,那之后,你便只能体会到它的黑暗,和肮脏。

那是一栋不大的单层公寓。程家三口人于1990年3月乔迁至此。因为房子的前主人家中变故,急于抛售,程瑶的父母便低价买进了。在此之前,他们住在一处简陋的合租房里。这回,终于攒了点积蓄,也买下了合适划算的房产,这家人,连同三岁的孩子,似乎都感到由衷的高兴。

话说回来,这个家也不大,一个正方的客厅,一间比客厅略小的卧室,还有厨房,阳台,和厕所。厕所有两个。这是一栋60平的住宅少有的奢侈。大厕所设在客厅尽头,中规中矩的样子,而小厕所的地理位置却十分玩味——在卧室的一扇大立柜门里,有点像是视觉假象。

因为旁边正好有一排大立柜,前主人,那个似乎欠了挺多钱的男人,很有艺术细胞,把厕所门也做成大立柜的样子,这样,这就像是一个隐藏的房间,哪个前来拜访的人会兀自想到,这清一色的大立柜里面,会有一个深入式的小厕所呢?

你们能想象的吧?场景?

这栋房子里住着其他东西。十分不好的东西。年幼的程瑶总是有一种无法言说,道也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过了这么多年,在03年5月,阳光明媚的教室里,她仍能向我生动地描绘:空气里似乎有粘稠的东西,什么东西脏脏的。

那天,5岁的程瑶从睡梦中惊醒,姿势狼狈地躺在小床上,左侧的大床,爸妈正酣睡……很小,她就和他们分床睡了。也早早地习惯了熄灯。惊醒后,程瑶发觉空气竟黏糊糊的,粘稠到了一定的程度。她透不过气来,鼻子奇酸,甚至能辨出空气的形状——就像是无数只软乎乎的手。

“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在地理老师讲到月亮与潮汐的关系时,程瑶借着老师抬高的嗓音,过分清晰地说了一句,“泪腺也被黏糊糊的空气堵住了。”

源头在卧室的厕所里。程瑶发现,只消她看向那藏有厕所的大立柜门,那种感觉就会到达极限。空气躁动,恶臭,粘稠,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门后有什么东西。

一个足够脏的东西。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门自己开了,岔开一道缝。

“它长什么样子?”

“你觉得呢?”

“额……”

“有些类似老鼠,不过是一个比老鼠大得多的东西……”

11

“你们最抵触的意象是什么。”肖冰暂停故事,转而问道。

“蜈蚣。”乔姗说,“那些小脚让我想死。”

徐鹏清了清嗓子:“我也害怕虫子,不过,比起蜈蚣,更害怕毛虫之类的,软软的,那种。”

“那有谁害怕老鼠的吗?”肖冰追问。

“我。”

“你?”

“对,我。”

“我大陈局竟然,害怕……”钱子雯摆出一副过于浮夸的表情,“害怕老鼠?”

“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陈铭说,“这故事,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啊,肖兄其实。”

“哈。”肖冰把矛头指向他,“那陈局,在你心里,妖魔化的老鼠是什么样的?”

“额,真的要我说?”

“有吗?”

“我觉得应该……很丑吧?有角?”

“有角?”徐老太学着年轻人的口吻说,“那不是成搞笑的了?”

“确实。”肖冰叹了口气,“程瑶肯定没有在胡诌。毕竟,我想,世界上,还鲜有想象力这么丰富的人吧?程瑶肯定不算其一。她说的那些噩梦,都是真实的,没错。”

12

它长着一张难以区分别类的脸,对于老鼠来说,过于扁圆了;对于其他面部较平的动物,譬如人,又难免过于紧凑和小。有点像是被谁扣了一个锤子,打扁的感觉——那是自然长成的脸,不容置疑。

“它的头顶跟我的小床头柜水平平行,大概40厘米不到的样子。”程瑶这么说它的身高。40厘米,大概就跟两本平装书竖着叠起来差不多……程瑶与它的第一次照面,隔着厕所的门缝,和一个小床头柜。门缝很快地关上了,留下了一张难以言状的脸,在程瑶的脑海之中,记忆里再也无法磨灭。

“它喜欢我。”程瑶平静地跟我说,“那只腥红眼睛的大老鼠喜欢我。”

那一夜惊魂之后,她试着向父母诉说自己所见的怪东西。他们没有完全听懂,只是买了一些老鼠药,放在小厕所里。它不会吃的,冥冥中,程瑶总觉得,它不用吃东西。它的食粮就是年幼的自己。

之后,程瑶的生活,就坠入了那张脸的监视之下。它始终在看她,这种情况可能早就开始了,从她感觉到不自在,空气异样,粘稠的时候。那是被注视的感觉,被脏东西注视的感觉。她不断地跟父母求助,而那对夫妻一开始觉得女儿太多疑了,后来越来越觉得女儿在胡闹,最后实在不耐烦了,便大动肝火。程瑶不得不自己承受这些。

事情在半年后开始有了变化起来。那东西似乎不再满足于暗处的窥视,每晚,两个大人入睡后,它就站在厕所门里,打开一条小缝,看着床上的程瑶,也让程瑶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程瑶开始惧怕上床,频繁失眠。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还会被几声怪响吵醒——是厕所门里的东西,在喘着粗气,不知道干些什么。当时的程瑶,只觉得死一般的厌恶与恐惧。

“那不是地狱,是地狱下面的阴沟。”

1993年4月22号,程瑶记得那个日子,十分清楚。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浴室里冲澡,想着白天的事情——在小学班级里,一个顽皮的男生挑衅,她失去了控制,拿起铅笔,扎伤了对方的脸,差几厘米就戳瞎了他的眼睛。男生的家长找上门来,与她的父母吵了一架。最后,把讨说法的人送走之后,程瑶又被爸爸严厉地训斥了一番。

她知道自己如此暴躁冲动的究竟原因:那双腥红的豆眼,夜晚厕所门缝里的东西,如果再这么下去,程瑶觉得自己一定会死,便沉下心,第无数次,也是解释最清楚的一次,跟爸妈说明了境况。

他们还是没有相信,扬言要带自己去看心理医生。

淋浴室里,程瑶近乎崩溃,嚎啕地哭了出来,幼小的心灵已经被蹂躏得不成样子。他恨那个男生,恨爸爸,妈妈,恨那个大老鼠样子的东西。

“我要除掉所有人。”她狠狠地喃喃道。

这时,她才注意到它——就站在淋浴房外面,贴着玻璃,好像已经站了很久了。整张脸挤在玻璃拉门上面,因为热水的水雾,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那双红眼睛就像是两束X光,融化了两点水雾,模糊不清的嘴角咧着,神情就跟人一样,真的,只有人才会把嘴角咧出这样的弧度。而它做起来却毫不费力。

“我开始尖叫。”程瑶哭了,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然后,妈妈就进来了……”

惨剧发生。隔着不断产生的水雾,淋浴室外朦胧一片,从里面看的话。妈妈发出骇然尖叫,白色的卫生间,底色上溅出了一层层的红色。爸爸闻声赶来,很快也被逮住了——程瑶不断尖叫,不知道尖叫了多久,她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尖叫持续了一个小时,没有断过一秒。淋浴头还开着,水雾还是不断升腾,爸妈就躺在外面,她看不清,但知道他们死了……尖叫声让邻居报了警,警察赶到,6岁的小程瑶停止叫喊,昏死在警察的怀中。

“我害了他们。”程瑶把头埋在课桌里,呜咽着说,“我说了我要除掉所有人,他们,他们就死了……”

事后,程瑶一度失语,跨越半个中国,搬到这里跟舅舅家一起住,直到一年后才慢慢地开始说话,留下了创伤的后遗症——抽动障碍。除了我,她没跟任何人,包括警察,说起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的。”她说,午饭时间,我帮她也领了一盒饭,“你相信吗?”

“我……最后警察怎么结案的?”

“不知道。估计是猴子之类的吧?我老家那里经常会有野生猴子闯进民宅——”她精神恍惚地打开饭盒,“月牙形状的伤口,很整齐的,就在我爸我妈的脖子上。你如果相信我,肖冰,你爸爸他们抓错人了。不是那什么鼠王,不是的。是它回来了,它来找我了。如果你看过那个死女孩的照片,你会发现她很像我。”

我咽了口唾沫。

“它找到这里了,肖冰。那东西找到这里了。它想要我。从一开始就是。”

“所以你……”

“所以我想要先找到它。”她吃一口排骨,又全部吐了出来,一声干呕,“前几个礼拜,我一到晚上,写完作业,就在那一带游荡,都没能找到它……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承认呢?不是他干的,不是吗?

“你不相信我,是吧?”

我没有马上回答,不是我不相信——只是,回想起那晚凉亭里的灼热光线,灌木丛里的东西,结合刚刚程瑶讲述的,我只觉得害怕,一时半会说不上话来。不管那究竟是什么,在那天晚上,它已经重新盯上了程瑶。同时,也一并盯上了我。

13

第二起命案发生在陈建兵归案的六天之后。这震惊了所有人。

死者9岁,性别女。和第一名死者就读于同一所小学——这成不了什么关键的话题,毕竟像这么小的城镇,从南到北也就两座小学,一所昂贵的民办,大部分孩子都在另一所公办二小上学……那个女孩是在跟男友分开后,独自溜回家的途中遇袭的。全身沾满了脏脏的鼠毛。

我是普通人里最早知道此事的人之一,谁叫我的爸爸是警察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把我当做一个同事对待的,情报方面。

“今天神了。”爸爸的口头禅,妈妈瞪了他一眼,在饭桌上,他显得十分疲惫,“又有个孩子被老鼠咬了,真……”我咯噔一下。在妈妈面前不好详细询问。饭后,我火速地写完作业,来到了爸爸喝茶抽烟的阳台上。

“跟我说说!!”

于是,爸爸跟我讲了死者遇袭的前因后果,就是我刚刚说的那段,没错。听罢,我后背发凉,脑子里尽是些阴谋论。结合一周前程瑶跟我坦白的那些过去,真的是,很多蹊跷而诡异的地方。

六天前,程瑶和我坦白的当晚,放学的时候,我又跟她说了自己在凉亭里的感觉,那肩上灼热的一点,犹如被什么极恐之物注视、死盯。程瑶听后沉下脸来——那时,她并没有感觉到有第三者的存在。

“那应该就是它。”公车站后面的树荫里,程瑶的脸色越来越差,“它又盯上我了。”说着,她紧张兮兮地扭过头,一番左顾右盼,“天呐……”真的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你中午说,你前几个礼拜都在小区里找……那个东西?”

“是的。”

“你找它干什么,怕它找不到你吗?”

“它迟早会找到我的,就像现在这样。”程瑶说这话的语气很不自然,至少在我听来,“它喜欢我。”

一辆公车转了过来,不是我们要乘的那班。程瑶顿了顿,继续说:“我得先发制人,我受够了被它监视的日子。我再也不要了。”她的嘴角开始歪,身子一颤颤的,是又有点发作了。

我的脑中突然闪现出一组画面——一只可憎的小怪物,为了折磨一个女孩,用十年的时间,穿越了半个中国,终于找到她,并继续开始……

“肖冰?”

“嗯?”

“我该怎办?”

我也不知道。她却问得像我一定知道似的。

“它会对你下手吗?”我又问。

“不会。”公车来了,我们一起坐了上去,坐在两个相隔甚远的位置上。她先下车。临别时,她特意走过来,要命地说了一句,承接上车前的话,“但它可能会对你下手,我不知道,对不起,肖冰,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这些天,我除了上学之外,真的,都没敢出门。确实有道理啊,既然那东西喜欢程瑶,它看见我和程瑶在一起,我就约等于半死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又让我怎么跟一个腥红眼睛的怪老鼠解释呢?

在上学的时候,程瑶变得异常严肃,不跟我说一句话,又回到了高一刚开学时的状态。我被这阵势吓到了,也不敢主动搭话——她说她会想办法解决的,到底是……

“我找到它的线索了。”在从爸爸口中得知第二件命案的几个小时前,放学之际,程瑶冷不丁地跟我说了一句,便拎着书包走了。

找到线索了?什么线索?我没有追问,看着她走出教室的背影,愣了一会。

然后,回到家里,爸爸就跟我讲了,那个早恋女孩的死。前面还有几点没说,太跳跃了哈,原谅我想到哪说哪。她死在这座小区里,又是这样。死亡时间是凌晨一点,看来跟男友玩的不错,小屁孩……

“这次,又是鼠王吗?”

“或许是。”爸爸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跟前一次一样,我是说各个方面——死法,鼠毛,伤口,还有脖子上的致命伤……我们结案结错了,肖冰,错了。都怪陈建兵那个屎人。”

今天下午,在爸爸和同事的“疯狂逼问”下,陈建兵说出了真相。同时,从陈建兵最后的阐述里,大家都意识到了事情意外的严峻性。

包括我。

14

“所以说,是比鼠王可怕得多的……真正的,怪物?”徐老太唏嘘道。

“好可怕,我是说,那段在浴室里的描写。”徐鹏说,“我决定明天不洗澡了,先。”

“事情蹊跷啊,肖兄。”钱子雯喃喃,“到底是鼠王呢?还是程瑶口中的小怪物?她会不会有妄想症,干脆就是胡话吧?”

“继续讲下去吧,肖冰。”乔姗催促道,肖冰点点头。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抱歉,”肖冰的额头拂过一丝紧张,“我得接这个电话。”

“接吧,看在你故事讲得好的份上。”陈铭打趣道。

“谢谢。”肖冰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能腿有些麻,踉跄着就蹦出去了。

“啥国家大事啊,还要跑出去接。”张怀满苦笑道。

大家以为要等很久,不出两分钟,肖冰就回来了,脸色有些不好。

“是出什么事了吗?”乔姗问。肖冰摇摇头。

“那就再讲吧。”

“好的,陈局。刚刚说到……对,第二个死者是一个九岁的女孩,她死在……”

“这里说过了。肖兄。”钱子雯提醒,“你还好吧?讲真的。”

“只是我走神了,抱歉。”

15

是要说到陈建兵的坦白了吧?好的。

你们想象过,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把屎盆子往自己的身上扣吗?陈建兵的事让我彻底开了眼。正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些人不是往自己身上扣了屎盆——他们本身就是屎盆,散发着三滥恶臭。

他脑子有病,我是说陈建兵。那种不能确诊的病。他最终向警察坦白,自己只是想要引起人们的注意,这会让他很开心,不论以什么方式……听到这里,我不禁开始唏嘘,他肯定也是一个可怜人,可怜到觉得自己像一坨屎,需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讨得存在。

“你的那个同学,叫王,什么,王正……”

“王正明。”

“是的,王正明。那一次确实是他和他的鼠王。陈建兵看到王正明走在小道上,便放开了绳子,那群被兴奋剂刺激的大耗子就扑过去了……它们只是内分泌紊乱了,扑人,就像是一些宠物狗那样。那个家伙,陈建兵,他甚至坦言,自己希望那孩子死。从头到脚的变态,肖冰,接下来才是重点,你听好了。”

爸爸继续说,陈建兵制造鼠王的“灵感”,并不是在什么电视节目上看来的。他亲眼见到了鼠王,就在几个礼拜前。准确地说,他亲眼见到了鼠王,案发当晚,看着它们对竖笛女孩下手了。

“他亲眼见到……”我无脑重复。

“那才是真正害人的东西。”爸爸把那燃尽的烟头掐了,在此之前,我几乎都没注意到他在抽烟,烟味像是把我给忘了,或者说,是我把它忘了才对……爸爸叹了口气,表情沉重,又掺杂着些许浮躁,让我联想到一块漂流在海面上的厚木板,“哎,我们打算封锁消息。”

“封锁!”

“对,尽量缩小恐慌的范围。没办法了。”

一阵不尴不尬的沉默。我硬着头皮发问:“陈建兵有没有说,他看到的鼠王是怎么样的?”

“有。”爸爸挠挠鬓角,向我转述陈建兵的所见:它们缠在一起,移动速度很快,大概有把八九只的样子。攻击时发出“叽叽”的声音,老鼠的专利动静。具体的也说不上来,一再靠近可不是个明智之举。

“那些老鼠有多大?”

“就一般老鼠那么大,怎么了?能有多大?”爸爸诧异地看着我,好像我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确实如此,“陈建兵说,没有他那些打兴奋剂后暴食的老鼠大,应该也就这么,这么……”爸爸拿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

“确定?”

“确定啊,怎么?”

我回想起程瑶所说的——“它的头顶跟我的小床头柜水平平行,大概40厘米不到的样子。”

所以,那个把人脖子咬出月牙状伤口的东西,到底是一群巴掌大的连体老鼠,还是程瑶口中的生物呢?“没有他那些打兴奋剂后暴食的老鼠大”,我倒是见过那些老鼠,还没有它们大?那可真的只有巴掌大小了——若程瑶所说的恐怖之事属实,那鼠王里面,必要有一个来自过去的怪物,也就是害死程瑶父母的那个“它”……

所以,到底是陈建兵在说谎,还是程瑶在说谎呢?两者必有其一,究竟是谁呢?我想不出前者还有什么说谎的理由,是的。然而后者也没有说谎的理由啊,同时,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说真话的理由。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决定跟程瑶谈谈,找时机,尽早地。

16

程瑶歪起了嘴角,在听完我的转述之后。我知道那其实是“皱眉”,一个意思,只是人与人的表达方式不尽相同。

这天是周六,我觉得事态严重,便直接把她给叫出来了。我们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在大润发底楼的肯德基见面——我几乎是穿着睡衣就前去赴约,一到周末,我都不怎么修边幅。程瑶穿得比较正式,一件亮黑色的短夹克,打底衫,和一条带格子的米色长裙。

我们坐到一对最角落的位置上,方便谈话。坐定后,想想好不容易来了,便去前面买了两块原味鸡,和两杯可乐。程瑶本来吃得挺香,随着我讲述的推进,她也慢慢地停了嘴,歪起嘴角,久久不恢复原状。

“那个女孩的脖子上,也是……那个……”

“是,月牙状的致命伤。警方想要尽可能地阻止消息扩散,所以其他人估计还不知道。”我顿了顿,看着程瑶一副逐渐铁青的脸,问,“前两天你说的线索,到底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的,我一个人应付得来,不需要让你也牵扯进来。”

“到底是什么!”我破口而出,语气比自己想象得要狠上许多,“我得知道。”

“为什么?”

“我觉得你可能在骗我。”

程瑶没有马上回话,她的表情鱼龙混杂,让人无法摸透。

“我没骗你。”她沙哑着辩称。

几个老头坐到了我们旁边的位置上,大声喧哗着,叫其中一个人去买薯条。

“没骗我吗?”我反问,“陈建兵的坦白,你猜怎么着?他目睹了竖笛女孩被鼠王下了黑手。那不是你说的那个东西,就是一群老鼠。那家伙说它们的个头还没有他自己蓄养的大呢,巴掌不到,怎么可能是一个跟床头柜那么高的怪物?”

“啊?”程瑶瞪大眼睛,看着我,“那分明就是一样的月牙,伤口,不是吗?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是鼠王也没错,那东西可能就混在它们里面,和它们缠在一起……它也有尾巴的……”

“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但都这种时候了,陈建兵没理由在这种小事上说谎——那八九只老鼠个头一样,都不大,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像你说的,程瑶……”

“不可能。”她咬着牙回我,“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凉亭外、外面的……”

她指的是那右肩难耐的灼烧感,“终究只是,感觉而已。也可能是我太紧张了……”我之前没有考虑到这点,是啊,如果程瑶说的都是胡话,那被注视的灼烧感又算什么呢?它可是切切实实地发生在我的身上,直到现在,还残存着一丝恶心的感觉。

“你自己跟我说的。”程瑶狠狠地瞪着我,“你自己跟我说的……”她不断地重复这句话,渐渐地,让我有了一种“颜面扫地”的感觉。我不知道你们的16岁会不会这样,我只说我自己——16岁的少年,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显然是没有准备好的。就譬如现在,我感觉这事儿一塌糊涂,横竖碰壁,乱七八糟,便有一股怒气冲上心头。

“你喜欢我吧?”我略带攻击性地问。

“什么?”她吓了一跳,像是我说中了。

“所以你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对吧?借着一系列离奇的惨剧,编造出一段过去,一段,恕我直言,很恶心,亏你想得出来,的过去。”我也意识到这段话过了,但还是没有停下来,“编造出这一切,神经兮兮的,你只是想——”

话没说完,我只感觉脸上一阵刺骨的凉。一条条丝滑的水蛇顺着我的脖子蹿到了衣领里边。我一个哆嗦——是程瑶,她拿自己的可乐泼了我。

“你离我远一点。”她哭了,“你怎么能这样?我信任你,才会……”

直到她离开很久,我还坐在那里,没有顾及脸上的可乐渍。旁边几个老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我。我隐约觉得自己做错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让自己深度后悔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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