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童话讽刺德国的诗人海涅

作者：何 路

“在凄凉的十一月

日子变得更阴郁，

风吹树叶纷纷落，

我旅行到德国去。“

翻开《海涅诗选》，这首《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第一章篇首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海因里希·海涅（Heinrich Heine）本是德国人，后来流亡到法国，此刻本是回国，即回乡，他却说是去德国旅行，其情其景，让人不觉深感悲哀。

十一月也吧，冬天也吧，在诗人的眼里或者是感觉里却是凄凉的。这样的开头便为全诗奠定了基调，这首诗必然是一首悲情的诗。和当初逃亡时相比，日子也更加让人感觉阴暗郁闷。这种感觉，更注定往后去德国，必将会有阴郁的时光相伴。

风吹也吧，这是冬天特有的现象。树叶落地也很平常，同样是冬天的常态。而风吹树叶，纷纷落下的情态，却更显阴郁。与其说是冬天的树被风吹得落叶，不如说诗人海涅此刻的心正被冬之风吹得如落叶般，心神不定。

这与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却又多么不同！贺知章看到的故乡只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儿童相见不相识”，海涅回家乡却是日子阴郁，落叶纷纷。

贺知章从自己的国度回乡，等于是从邻居家回自己家，国土还是那片国土，并未曾远离，自然是欢快的，有儿童“笑问客从何处来”；海涅的回乡，却是从一个自己已经住了好久的异国回到祖国，然而一切似乎又是陌生的。因此诗人干脆用“旅行”这个词来代替对回国回乡的称谓。

或许海涅的诗与台湾诗人郑愁予、洛夫、余光中等可有一比。不过，他们只是乡愁而已，与自己的祖国也仅一水之隔，乡愁的背后却是为祖国欢喜，依然不会像海涅那样，感觉到自己的祖国是病态的。没错，诗的开头便已暗示，当时海涅心目中的德国，非仅仅到了冬天，更是病态的。只有病态的冬天才会如此老态龙钟。

请看诗人进一步会有什么样的感觉：

“当我来到边界上，

我觉得我的胸怀里

跳动得更为强烈，

泪水也开始往下滴。”

真是“近乡情更怯”，才到边界，心就跳得这么厉害，还泪水涟涟。这种对家乡的特别感觉，如同与热恋的情人久别重逢，其情何切！可是，后来诗人一定会发现，这个“情人”早已面目全非。眼泪，既是一种思念，也是一种悲哀。这种泪水，又是多么有讽刺意义啊！

更让诗人“溢血”的感觉是：

“听到德国的语言，

我有了奇异的感觉；

我觉得我的心脏

好像在舒适地溢血。”

读到此刻，我想起自己远离家乡当兵几年后，探亲回家乡，听到乡情浓郁的语言，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我的感觉，最多与贺知章相似，那时离家才几年。然而，诗人海涅的感觉却是“舒适”之后忧伤。这种忧伤，在整首长诗里无处不流露。

好诗总是要带着情感去读的。读者读的时候，将自己的情感融进去，才能够非但理解诗人的情怀，更读出许多诗中不曾有的人生况味。这也正是，不同的读者读同一首诗，收获是不同的。读者的人生阅历，无不影响着他读诗的快感。也因此，诗词鉴赏方面的辞典才非常盛行。

有时候，一个人读一首诗没有感觉，读了别人的鉴赏便有了感觉。这便是诗词鉴赏的功德。可是，有时候，有的读者读了鉴赏类的文章，依然对原诗没有感觉。这有两种情情况，要么鉴赏者鉴赏得还不到位，要么读者的情感准备还没有到位。

这首于1844年1月写于巴黎的《德国，一个冬天的童话》，不仅仅是诗人海涅的代作，更是马克思恩格斯最欣赏的，也是被当作政治斗争工具，在《挺进报》转载最多的诗。海涅正是因为深入接触了马克思恩格斯两位伟大的导师，当时的年轻人，才开始写更多政治诗。或者可以说，因为写了这首长篇政治讽刺诗，同时更加赢得了马克思恩格斯及更多进步人士的友谊。

海涅不仅仅这首长诗写得好，他的散文，他的每一首诗都写得非常精彩。他写童真、亲情、友情和爱情的诗更是情感丰富。

请看他在诗作《善人》中是如何写一穷一富兄妹俩的：

“两个亲爱的兄妹，

妹妹穷，哥哥阔。

‘给我一片面包吧。’

穷人向着阔人说。“

可是，富人要请贵客，结果穷人妹妹被饿死，富人哥哥也被“死神的镰刀”割掉。富人死后，他的金银财宝被捐给多种场所。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现实中正是有这种人，往往见死不救。死后却有那么多财产。真正的慈善对穷人是没有选择的。类似的讽刺诗，宛如一个个冬天的童话一样，在海涅的诗中比比皆是。

海涅作为同时代德国作家中唯一誉享世界的文学家，被称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最后一位代表”。他的诗纷纷被青年德意志作家模仿，甚至又被称为”青年德意志之父”。 1972年，德国以19世纪大诗人海涅命名，由海涅的出生地杜塞尔多夫市设立了海涅奖。

海涅虽然只在人世停留过58个青春，离开人世也已超过163年，然而他的诗却不仅仅依然在德国、法国，在全世界各地都闪闪发光。我相信，海涅的诗必将永恒闪烁于世界诗坛。

2020.8.29晚上23:28分 中国·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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