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笔下的梅花图

▉陈辉 张渊慕

中国传统花鸟画题材中，梅花尤受文人画家的钟爱，“画梅需画梅骨气，人与梅花一样清”。从宋代墨梅大家杨无咎（名补之，字无咎）到元代的墨梅大家王冕，梅花已经完全融入了画家的人格。明人认为“古今画梅谁者高，前有补之后王老”，认为杨、王二人画梅已达高峰。然时到清盛期，“扬州八怪”使得画坛梅花再度盛开，呈现出一番新的梅花景象。

《梅花合裱图轴》李方膺（清）作（扬州博物馆藏）

“八怪”中的汪士慎画梅最多，因其梅花风格独特，时人称之为“汪梅”。古人画梅重嫩枝疏蕊，以表现神韵秀逸，讲究“中有窈窕姿倾城”，努力表现烟霞骨格，然汪士慎反前人而专画横枝老干，即古干着淡色，以淡墨润干，以浓墨点苔，以干墨圈梅，行草书笔意细勾花蕊花瓣，湿润苍劲、轻盈巧妙、冷傲孤芳，独标一格。汪士慎的梅，取法甚高，笔意幽秀，气清神腴，趣足多姿，不论繁简疏密，都有“空里疏香”和“风雪山林”之趣雅，极具文秀之气。今藏扬州博物馆的一幅汪士慎的《梅花通景屏》当为其精品，此通景屏由6幅组成，只见图中梅干盘曲多姿、纯以淡墨湿笔写之，浓郁的水分嫩含春泽，梅干上排列成串的焦墨苔点规律又富变化，古拙朴质，清新雅淡，抒发了画者清高孤傲的情怀。荣宝斋藏有的一幅汪士慎《墨梅图》亦很精彩，疏影斜出，冰清玉洁，主干曲折下垂，如佝偻老翁饱经风霜志不稍屈，辅枝轻盈舒展，如活泼侍童天真烂漫稚气可掬，枝花并不太繁，以疏朗清瘦见长，疏影潇洒冷香四溢。汪士慎一生孤清，安贫乐道，即使双目失明后仍笔耕不辍。金农对汪士慎的梅花十分欣赏，评述“巢林画繁枝，千花万蕊，管领冷香，俨然灞桥风雪中……”

《梅花通景》汪士慎（清）作（扬州博物馆藏）

“八怪”之李方膺最擅风竹，然其画梅同样独到。李方膺对绘画的爱好深受少年时代次兄李彩生的启蒙，更得益于比他年长12岁的丁有煜的影响。李方膺把作画视为生存方式，他画梅，以瘦硬称著，笔下的梅花或千花万蕊，或枯枝疏朵，梅树大多枝干虬曲，摇曳多姿，有时像悬瀑下泻，有时如龙腾蛇跃，有时又似垂杨飞絮，苍润遒劲中现拙拗质直，拙厚恣肆里见寓圆于方，充满抗争精神与仁爱意境，善于以题诗点破画境加深立意。他尤喜画狂风中的松竹，笔下风竹呈“金刚怒目，力士挥拳”之气势。李方膺的一首梅花题画诗亦可视为中国传统折枝花鸟画创作之要旨，诗曰：“写梅未必合时宜，莫怪花前落墨迟。触目横斜千万朵，赏心只有两三枝。”

《梅石图》李方膺（清）作（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世人皆知郑板桥平生以画竹兰为多，鲜见画梅之作，于是有人认为郑板桥不擅画梅是短板，藏拙不露。相传，当年郑板桥从兴化老家到苏州城东桃花巷东头卖画，有一退养姑苏的老尚书精通翰墨酷爱字画，于是以“梅花幽谷独自香”为题亲自登门奉白银50两让郑板桥画梅，郑推托后介绍巷西头落魄秀才吕子敬，吕秀才由此声名鹊起，求梅画者增多人气渐旺，遂放言苏州城里他说画梅第二没人敢为第一，话传到郑板桥那里时，板桥总是笑而不语。三年后，板桥离别去扬州，临行大家相送，吕子敬也来了。谈笑间，郑板桥神采飞扬铺纸挥毫，酣畅淋漓地画一幅《白雪红梅图》赠吕子敬。只见画面上只有梅花三四朵，然清晰别致，气韵非凡，秀才满脸羞愧道：“郑公画梅强我几十倍，之所以不画梅花，原来为的是给我留口饭吃啊。”

《梅竹图》郑燮（清）作（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传说归传说，但是郑板桥真的不画梅花吗？非也。在今北京故宫博物院就藏有郑板桥的一幅《梅竹图》，图中，梅花枝干苍劲，出枝上下翻舞，姿态曼妙，疏蕊散聚，蕾朵阵阵幽香，梅竹消瘦伶仃，相映成趣，画之右上方题道：“一生从未画梅花，不识孤山处士家。今日画梅兼画竹，岁寒心事满烟霞。”板桥不羁之个性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