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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好句子 2018-02-07 17: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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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果园像一个生过孩子的少妇,宁静、幸福,而慵懒。我们还给葡萄喷一次波尔多液。

哦,下了果子,就不管了?人,总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吧。

十月,我们有别的农活。我们要去割稻子。葡萄,你愿意怎么长,就怎么长着吧。”

从这两段话中,不知你是否读出了一丝怪怪的味道。要是我告诉你,这是一个老男人叼着根儿烟(也没准是根鸡腿),蹲在凳子上写出来的,你可能更要蒙了。

其实我也不太敢确定。不过按汪曾祺的性格,当年写这篇文章之时,多半是这情形了。

汪曾祺是谁?当代著名作家。

图片来自网络

他生于1920年,逝于1997年,是江苏高邮人,也常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按照今天戏谑的说法,你也大可说他是“新中国第一个大沙雕”。那年代,只有他,写出了那些“沙雕指数满天星”的文章。

比如开篇那几句傻句子,就引自他的《葡萄月令》。

这篇散文全是口语化的句子,爷爷逗孙子一般的语气。两字一句,三字一句,哪有这种写法?一篇文章讲葡萄,从头年冬天说到第二年冬天,全是流水账,好不容易你看到个感叹句了,却见他写道——

“去吧,葡萄,让人们吃去吧!”

瞬间感到好像又被这老小子给耍了。这不就是“沙雕属性”的定义吗?完美贴合!

不过汪曾祺这种风趣不是他为了作文章而装出来的,而是本就根植在他的骨髓之中。

1939年,日军侵华,国家危亡,汪曾祺辗转来到昆明,考入西南联大,成为沈从文的弟子。沈从文肯教,汪曾祺肯学,这在他后来的文章《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中有所提及。那篇文章里,他谈起沈从文,充满了感激和庄重。

在昆明期间,沈从文干了什么呢?他写文章。写得非常刻苦,写不出也硬写,因为他“以此为职业”;流血也要写,“夜间写作,竟致晕倒,伏在自己的一摊鼻血里,第二天才被人发现”;他还狂改,“天头地脚页边,都是修改的字迹,蜘蛛网似的,这里牵出一条,那里牵出一条”……好一副要命的惨像!

《星斗》是篇悼文,汪曾祺用满怀悲情的笔触,回顾了老师沈从文和巴金等作家在那个黑暗的年代里是如何坚持创作、以笔墨撑起中华民族西南天的。但你歪头看看他自己,他又在干什么?

跑警报。这是汪曾祺那时干的事。

啥叫跑警报?就是日本飞机飞到昆明上方轰炸,百姓和西南联大学生听到防空警报就赶紧出城避难这么一件事。谈到轰炸,向来是和悲剧联系在一次的,可经汪曾祺的眼睛一照,那画风马上就变了。

他看见,他的姓马的同学,“早起看天,只要是万里无云,不管有无警报,他就背了一壶水,带点吃的,夹着一卷温飞卿或李商隐的诗,向郊外走去”。

他听见跑警报的路上有人唱歌,唱的是,“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放呀放放牛,妹那个在至花园那个梳那个梳梳头。哥那个在至高山那个招呀招招手,妹那个在至花园点那个点点头。”

他瞧见人们随意乱跑,毫不在乎,墓碑上面乱涂鸦,松树下头卖零食,捡几块碎瓷片还要凑两句歪诗。昆明方言和四川话颇像,读读这帮人写了什么?——人生几何(huo),恋爱三角(guo)!还挺押韵!

这哪里是逃命?明明是一群顽皮孩子趁春城好天气多出门玩儿去了吧?真是一点儿面子都不给鬼子呀。

不过也许也有人觉得他怪异,有些变态?那自然不是的。所谓“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他不过将其发挥到了极限。

如果侵略者来了,我们便整日忧心忡忡,侵略者的飞机一响,我们便屁滚尿流,就合逻辑了?

不,那只是一种无可奈何的现实而已!

恐惧并不能带来胜利,只有勇敢战斗才能。昆明百姓、联大师生这种“敌机尚未到达、待我洗个澡再跑”的作风,不就是对敌人最大的藐视,不就是对勇敢最好的诠释吗?而汪曾祺,正是这堆勇士中的佼佼者。

他的青年岁月是在昆明度过的,那段时间几乎正好装下整段抗日战争史。

在这些晦暗的日子里,他吃得可好呢!除了跑警报时乡亲卖的零食,同学顶着小日本儿飞机轰炸煮的莲子,还有“三姐”(沈从文夫人)亲烹的美食,雨季饱满的火炭梅,奇珍鸡枞菌、牛肝菌,猪头肉,黄焖鸡,土磁杯里的市酒……这个十足的吃货,不知前世修了什么福,愣是把一段异常困苦的时光过成了神仙日子!

四十多年后,他想起那个雨季的午后,就那个就着猪头肉喝酒的日子,情到深处,不饮而醉,随口便吟出一首雅致的小诗来——

莲花池外少行人,

野店苔痕一寸深。

浊酒一杯天过午,

木香花湿雨沉沉。

是的,他不止会写些孩子语气的“沙雕文章”,他是真正的语言大师!历史上排得上名的那种。

除却这些婉约小调,豪放之词他也信口吟来——

我从燕山向天山,

曾度苍茫戈壁滩。

万里西来终不悔,

待饮天池一杯水。

他去耶鲁大学和哈佛大学演讲,讲的也是“中国文学的语言问题”,征引古今,令人佩服。你要是也读过他这篇讲稿,就自然明白他写那些“满天星”文章,除却他本身是个好玩的人,更有其功力注入其中的原因了。

1945前后,汪曾祺在昆明,不单尽享了美食的滋润和名师的指导,以及参加一系列的沙雕活动,还结识了一生挚爱的伴侣,大家闺秀施松卿。

在那个年代,有高尚的人,伟大的师,但此流也并非圣人,不一定能抵得住所有的诱惑。

在那个年代,女人的“开化”好像反要为她添色,男人的才华也是真的可以当颜值用,以至于搞出了许多荒诞的闹剧。

但汪曾祺和施松卿却始终只挽着彼此的手,就那么干干净地走完了一生,仿佛一对神仙眷侣,红尘的俗与乱,与他们毫不相干。

等他们双双走远,我们这帮后人才看见,原来做一个“有趣的人”,真不容易啊!

你需要天性乐观,来给你无限勇气,以度过艰苦岁月。

你需要天才加勤奋,让你焕发事业的光彩,然后才能反过来驾驭它。

你还得请求上天,赐予你一个知心的爱人,来承载你的风趣,忠实于你的风趣,如此,你的风趣才有了营养,得以长盛不衰。

无怪乎王小波会说,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当真要一万个人里才能有一个上天宠儿能拥有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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