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极少见的弃妇诗 女子与故夫重逢 心酸呈现“人不如故”
我们读过的弃妇诗实在不少，从《诗经》开始，里面就已经有诸如《江有汜》、《日月》、《终风》等等，这些诗篇大多哀婉动人，让人很为女诗人的悲惨遭遇心酸，当然也有一些弃妇诗如《氓》，则是充满了愤懑与自立的话语，让人为之叫好。
时光流转，到了汉魏之时，也仍然少不了被抛弃的女子写下的诗篇，更有像曹植这般才高八斗的文人代以弃妇之名写下数首诗篇，但其中大多是慨叹被抛弃的悲惨命运，或期望丈夫回心转意之辞。
今天要说到的这一首诗，在这一类题材中却是极为少见，诗人讲述的是一位女子被夫家抛弃，之后女子在路上又与曾经的丈夫重逢，用两人对话的方式叙述离别后的种种。
古诗·无名氏·上山采蘼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新人虽言好，未若故人姝。 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 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 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开篇4句说诗中女子上山去采摘蘼芜回来之后，在下山的路上遇到了她曾经的丈夫。女子长跪于地，询问她的丈夫，新娶的女子如何，两人相处得又怎么样。
诗中所说蘼芜（音：迷无）是一种香草，叶子晒干之后可以装入囊中成之为香囊，《尔雅图赞·释草》说，蘼芜“不陨其实，自别以芳”，而用在这首诗中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女子持之以凸显自己尽管被弃，但始终高洁自适，不曾有一丝逾矩的行为。
之所以说女子没有“逾矩”，正是体现在第3句中，女子已经被夫家抛弃，如今再见到丈夫却仍然双膝跪地，而后上身挺直，以示庄重，并向丈夫问候，问他可过得好？问他新娶的妻子又怎么样？
简简单单一个“长跪”，没有失声痛哭，没有怨恨，对曾经的丈夫依然如曾经那般敬重。让人方才读了4句，却感觉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弥漫在心头。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位女子又怎么可以这么心大？曾经弃你如敝履的遭遇，你已经早就忘记了吗？
再接着往下读，原来从第5句开始，已是女子曾经的丈夫开始回答她的询问。他说，新妇虽然也很好，但是仍然比不上你的好。两个人的姿色容貌虽相差无几，但是她做事情没有你那么灵巧。
第5句至第8句是故夫将新妇与弃妇做了一个总的比较，言新妇虽姿色与她相当，但论心灵手巧肯定不如她。这几句话透露出很多的信息。首先我们能从故夫的4句话中知道，两人并没有那种抛弃与被抛弃之间的太多怨恨，这也是女子开头对故夫依然长跪的原因。
由此也可以推断出两人并非因为感情问题而分开，很有可能有其他不得已的苦衷。其中缘由，按照弃妇诗的各种情形来看，恶婆婆首当其冲名列第一，《孔雀东南飞》便是一例；女子不能生育也是一个非常可能的原因，曹植《弃妇诗》中“晚获为良实，愿君且安宁”算是鲜明事例。
至于其他原因，不外乎男子升迁或远调，自去他处逍遥快活也是有的，比如《诗经·江有汜》中女子便是一例；那风流多情的唐代大诗人元稹做越州刺史时，结识了才女刘采春。家中已有继室的元稹还是喜欢上了她，可惜几年之后升迁便将之抛诸脑后。
回到这首诗，无论是哪种原因，似乎都与两人的感情无关，多半还是外来因素逼迫得两人不得不分开。于是才有故夫在诗中说出“新人从门入，故人从閤去”这样的无奈长叹，那新人从大门进家，而故人却只能从小门黯然离去。
大概是两人久未相见，故夫心中也是有万千话语想要说与女子听，于是又开始叙说。自第11句开始，故夫说道，新妇善于织那缣布，而女子善于织素布。新妇每天能织缣布一匹，而女子每天能织素布五丈多。
缣（音：兼）布，是以双经双纬织就，并加染色的细绢布。而素，则是织成即可用的纯白色生帛，没有其他染色等工艺。按布帛的计量单位，一匹为四丈。
故夫在最后两句又作出了总结性的话语，若是拿缣布跟素布来比较的话，新妇确实还是比不上你啊。
很显然，故夫对于布匹的选择上，仍然倾向于更实用的素布，就像在对两任妻子的看法上，他仍然认为还是曾经的妻子好，至少要比家中的新妇好。
一句“新人不如故”道出了故夫多少的心酸，又让被抛弃的女子心中陡增多少的心酸！在开篇之时，女子以长跪礼待自己曾经的丈夫，我们可以知道她实际上对于他是没有任何怨恨的，并且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我想，她定然是在努力维持自己高洁自适的形象，永远也不希望他看到自己悲伤、抑郁、愤恨的模样。
可是她的心里有多么痛，我们却能清楚地看到。这样的女子，没有因为自己的失德被丈夫抛弃，却因为其他原因，让两个相爱的人不得不分开，让人读完这首诗总是不禁扼腕长叹，此真真是“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
好在，这对原本“死别”的两个人儿，如今总算是能够相遇，并将他们各自内心所想全都倾吐给对方，让彼此在未来的日子里也不至于有太多放不下的遗憾。女子对曾经的丈夫的态度一如既往，男子对自己曾经的妻子依然长情，虽看来让人欣慰，读完却是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果然，“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珍惜眼前人，才是我们从这首古诗中得到的最大收获。也无怪乎晚明诗评家，为人同样高洁自爱的许学夷，对这首诗的评价仅次于《古诗十九首》。现在看来，这首极少见的弃妇与故夫的对话诗，完全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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