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笼》的精神气象
《红灯笼》的精神气象
——读陈力娇长篇小说《红灯笼》
听闻陈力娇的大名是源于先生的赞誉，先生在复旦求学期间和作家班的几位兄长同室而居，便常常在宿舍里听这些兄长们说文论道。有时宿舍摆下酒菜，师徒畅饮，把酒高歌，兄弟姊妹中就有陈力娇。先生提到这些时就告诉我说，陈力娇的作品，你该读一读。
就这样我拜读了她的短篇小说《青花瓷碗》(《小说月报》2012年3期转载)，读后为情节的不平常唏嘘感慨，甚觉超乎常理，细想又合乎人性人情。小说中丈夫的玩命嗜赌、丧失人性；女人的屈辱、挣扎和僭越；大汉的鲁莽、粗暴、还带有一丝仗义的亮点等等，都体现出陈力娇对沉重人生、对人性挖掘、对男女情爱等把握得到位与精湛。后来，有机缘见到她，简短的寒暄和第一印象中，感觉她随和亲切，既有大姐之大的风范，又有小女人的多情柔婉，更有男人般的开阔大气、宽厚仁义。外在之简素，不事雕琢；内在之丰盈，有生活，有斑斓，有见地。人和作品有时是互为表里互为印证的。
品读她的长篇小说《红灯笼》时(上海文艺出版社2019年8月出版)，一下子就被小说的开头，战土改满院子追打老婆的情节，和带有北方风味的语言特色所抓住。被抓住的心并不只是愉悦的体验，还有一种沉重和压抑，也勾起我回想年少时所听到和看到的北方土地上男人打老婆的情形。我走进了作品，也走进了那个特定的年代——上世纪60年代后期。
迫不及待地读完《红灯笼》正好是半夜十二点多，欣慰与折服之余，心里的沉重感如窗外的夜幕在蔓延，极想排遣舒缓一下这逼近心灵的感受。但夜幕中我没有找到寄托，辗转床侧时脑子里便搜出《兰亭序》中的句子：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我知道彼时我更需要一股清流一种博大来拥戴作品中的人物与他们的经历。
第二天我又读了篇末的作者后记，知道了陈力娇写完《红灯笼》后心情也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想，作品能让读者在阅读中产生和作者同样的感受，就是一种内心的共鸣和灵魂的走近。好的作品在于把虚拟的故事写得令人信服，把情节和氛围及思想导示给读者，一起同甘苦共欢乐乃最大的成功，并在一种神圣的能量中，在读者没有设防的前提下，已经把他们带入难以自拔的境地。
我们常说时代是一张大网，谁都逃脱不掉这张网的局限和束缚。所以主人公乔米朵才会如此逆来顺受，心有怨恨却只会挣扎而无力反抗无法逃脱；清华大学毕业的华晓旭看到心爱的女人李兰君，满屋子都是设计手枪的图纸，吓得自寻了短见，多么不能扛事的懦弱男人啊。
李兰君在特殊时期的艺术创造——研制新型无声手枪，本是为国防出力，但生不逢时，艺术灵感与特殊时期相悖，于是成了人们眼中的特殊的人物，因此身陷囹圄，难以逃身。
战小易一个八岁孩子的超常成熟，心念与常理悖逆，也是时代大网下扭曲成长的结果。还有战土改，人性完全扭曲的男人，他身上所体现出的封建男权的遗毒，葬送了老婆孩子最终也葬送了自己。
与这些人物相比，小说中有两个特殊的角色——星星狗和奶白狼，倒是它们身上所体现出的美好超越了人类的自身。两相比较，岂不令人汗颜，引人反省和思考，这种艺术的反衬手法大概也是作者想给人类的规劝和警示。
小说中还有两位爱和善的化身，冯化老爹和文英。冯化老爹是一位老猎人，在打猎的生涯里，在与狼或其它动物的相处中，悟到了诸多生死、善恶、和谐共生的生命道理，所以说起话来，犹如一位充满智慧的哲人，看似有点拔高，但也并不过分，符合“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艺术规律。
文英身上的善是最根本最朴素的做人本性，没有大起大落，只是最后在李兰君别世前的英勇表现，可谓夺目动心。和李兰君“机智对峙”的华章一样，都犹如精彩的电影镜头，在脑海里闪现环绕。这是艺术的张力，也是一种生活理想，给灰暗的底色加入一点希望的亮色。
小说选材广泛，描述的生活场景宽广，启悟意味深长，带给人某种回忆、反思和喟叹。故事还涉及到猎捕、狼性、戏曲、拆字知识等等，聪明的读者在阅读中也一定会读出其中的深味。文学创作从素材采集到作品降生，再到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深邃的思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部长篇洋洋洒洒二十多万字，像搭积木一样搭建起更加精工而又奇特的屋宇又谈何容易？而作者却铺陈、勾连、巧妙地建立起迷宫，使故事跌宕得奇诡，情节转合得让人难以猜测，足见作者深厚的功力和雅炼的心性。
小说的语言厚朴而有味道，如萧红莫言沈从文的语言，各自带着脚下泥土的气息，有些方言俚语的使用，贴合彼时彼地彼人，一时读懂了，了悟了，便不禁会心莞尔。为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一信念，增添了一抹强光与亮色。
作为女性作家，能够走出自我的圈子，把目光投向更广阔的时代和社会，可歌可赞，可喜可贺。如果没有深厚的生活阅历和沉淀，没有超越性别的气度和情怀，没有漫长时间的打磨和锤炼，是很难有所突围的。无疑作者做到了，并把这种大气、厚重、慈悲的情愫和可贵的品质赋予了她的作品，为读者称道，也建立了超凡可敬的精神气象。
作者：孟凡香，徐州高等师范学校，教授。
《红灯笼》作者：陈力娇，女，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和复旦大学中文系首期作家班。黑龙江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荣获第七、八、九届黑龙江省文艺奖，黑龙江省第八届十佳文艺工作者德艺双馨奖。已出版长篇小说《红灯笼》《草本爱情》，中短篇小说集《青花瓷碗》《非常邻里》《平民百姓》，小小说集《米桥的王国》《我们爱狼》《赢你一生》等。短篇小说《青花瓷碗》《草原》《南磨房》《紫河殇》等分别转载于《小说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