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实说 如何评价书法家孙晓云给“中央党校”题写的匾额？

中国书法圈，今年最燃的一件事，大概要属孙伯翔、孙晓云两位名书家，分别应邀给“中央党校”这样高级别的国家机关题写牌匾了。

话说今年八月份前后，继孙伯翔老先生受邀为“国家行政学院”、“中共中央党校”题写牌匾后，女书家孙晓云声气呼应，也应请为“中共中央党校报刊社”、“中共中央党校研究生院”书写出了牌匾，堂堂皇皇，好不气派。

中国文化，有过源远流长蔚为大观的牌匾文化，是社会重文的精髓。所谓堂有匾、山有铭、门有联，书法始终不可或缺，与之相映成趣。而近数十年来，这一文化传统实际是渐在消歇的。不要说国家机关的牌匾清一色打印字了，近些年来，很多城市都在集中清扫书写体牌匾，改挂统一的电脑体牌匾。

表面上美其名曰“好管理”，说深一点，实是对传统习惯、精致文化、书法艺术的摧毁，甚至可说是一种侮辱。

所以，此番国家机关、尤其是中央党校这等级别的机构，敦请“二孙”出面，重制匾额，代以手写书法，会引起全社会瞩目。

主要原因在于：这种做法，不仅是非常规的，在当代是罕见的特例；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它透露出一股强烈的信号，让人猜测，也让无数的人为之精神一振。

其一，泛泛而言，中国历代的名迹胜地、庄重场所，其匾额都必然是名家书法，这是一种回归正常的信号。中央党校这等重地，此番追古溯源的姿态，具有示范与榜样效应；

图：孙伯翔题

其二，所有人都知道，“中央党校”可不仅仅一个机构而已，它的地位及其背后所代表的深意，是中国人都心知肚明。今年换匾这波操作，岂会只是另张个木牌而已，就长远来看，它确实可看作上面有复兴老传统、重视旧文化、厚待书法艺术的决心。

再用一句话总结，这是文化自信的表现，而不用担心被批为“老头老太复辟”，更是一种重大政策转向的草灰蛇线。书法圈乃至民间大众沸腾，是有道理的，不是无缘无故的自嗨。

回到正题，具体到“二孙”尤其是孙晓云女士这字，作为爱瞧热闹多嘴碎的旁观者，我还是另有话说。

（图：孙晓云题匾）

就资格而论，请孙伯翔与孙晓云出马，自然没有问题。他们一位当今魏碑高峰，一位现下帖学翘楚，都是一时之选。且一男士一女女性，一年老望重，一正在壮年，这种搭配，也是相得益彰。

尤其是孙伯翔老先生，中国当代书法家的老成名宿，请其手笔为之谋，更是当之无愧的。他题写的这两套匾，碑体隶意，运笔稳健，结构严谨，敦实稳重，不枝不蔓，光明磊落，能引起观赏者的共鸣。所谓“名地荣峻”，也适合此等场合。

不好说多完美，细究缺憾也不会少，但大体上，确实可说是事得其人、人适其事、人尽其才、事尽其功的美事。当代书家题写要地胜所，有许多成功的案例，比如苏局仙的“霁霞阁”， 孙尔炽的武侯祠“大汉一人”，孙龙父的“瘦西湖”，王冬龄的个园“壶天自春”等等。

孙伯翔这个，我意也可算得上一例。流传久远，是可以期待的。

但是，请孙晓云题写这场合的牌匾，实话实说，我觉得并非很合适。后来所张挂出来的，事实上也并非相合，始终有一种方凿圆枘之感。

这当然不是孙晓云水平的问题。她是当下写帖高手、女书家中之翘楚，资质没有问题，已如上所述。孙晓云幼承家学，家世不凡，其外公就是艺术圈赫赫有名的书画篆刻大师朱复戡先生，书学教养与艺术熏陶非如今一般人可比。不仅字好，才识也了解，所著《书法有法》一书多年前就风行海内，是畅销书。

（图：民国大书画家朱复戡）

可问题在于，书法有风格，题字有场合。孙晓云的书法，有点先天受限，不好写大字，不适合题写匾额，更不宜放在这么庄重的场合。她用功之处，在致力帖学，主打“二王”，加之有“闺阁气”，是以风格上细腻飘逸、结字灵动、秀美典雅， 笔致极近“二王”，十分精美，可谓“高雅”。

这种字，乃当代流行书家字体，用功深厚，是属于清秀端庄一路，可也缺乏了大气、刚毅之质，很难让人生起庄重、朴厚、威严、肃然之感，而这正是传统匾额最需要的气息。

书法论用途，不是单字单篇写得好就行，它也需要一个整体的合拍。孙晓云的字，最要点在于与大字、与牌匾、与中央党校这场合不太融契。

这里面的道理，犹如纤小秀美的小姐姐，饰演雄烈英迈的英雄会不伦不类；用草书写庄重的文辞、拿魏碑写杨柳清风的词意会错谬相同，书法与文意、与环境之间，其实有着相生相克的关系。何以谓美，和谐为美；什么是丑，好东西放错地方也是丑。

论及匾额书法，其核心要求，当在于形式美与内容美的和谐，在于书法意境与场所意境的统一。比如中央党校这等地方，其牌匾最合适的字，是厚重的笔画，豪放的结构，遒劲的运笔，雄健的气势，如此才能天人合一。

而孙晓云其字，固然成绩不俗，是承法传法，用笔有笔法，结字有结法，用墨有墨法，布局有章法，字是好字，但也过于清秀端庄，和大气与庄重的环境搭配不起来。

她的字，闺阁气、帖学味那么重，个人风格似乎也欠缺，各位看官，你说她真能压得住中央党校这等国之重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