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 ｜ 究竟什么样的教练算是好教练？
究竟什么样的教练算是好教练？没有冠军的教练就一定不是好教练吗？其实，成功的教练和失败的教练之间的本质差别，或许就在两个字——运气。
萨里最近在切尔西连续遇挫。他贯彻自己的设想，不仅遇到对手顽强阻击，还受到部下阳奉阴违。萨里在英超的困境，引起坊间热议。就像很多教练在职业生涯遭遇险阻的情形一样，外界要么质疑他们能力不行，要么讥笑他们已经“过气”，语气缓和一点，也会给他们扣上水土不服、不谙变通的帽子。萨里现象带出一个恒温的话题：怎样的教练算是好教练？他们又是怎样变质过期的？洋人爱说，只有两件事亘古不变：一是死亡，一是纳税。用在职业教练身上，只有一句话：没有不下课的教练。
萨里受质疑，某些场合还受怠慢，无它，因为没有光环。如果萨里如瓜迪奥拉功勋等身，切尔西的球员会迫不及待为他赴汤蹈火。可惜萨里出道至今还是白丁，球员往往把他扔进汤火。本季英超，和萨里同样经历的人不少：波切蒂诺和哈德斯菲尔德新教练西韦特出道以来无尺寸功名；另有7位同行只有低级联赛的荣誉；马尔科·席尔瓦、霍奇森和索尔斯克亚只有二三流联赛的锦标。
放眼欧洲主流联赛，多特蒙德的法夫尔、巴黎圣日耳曼的图赫尔和巴萨的巴尔韦德，都在得到豪门垂青前，功勋寥寥。在以冠军为唯一成功标志的年代，怎么评价这些人的能力和贡献？怎么给他们的职业生涯定位？贝尔萨走南闯北，冠军寥寥，拿了一堆亚军，但很多名帅奉他为师。他又该在足坛拥有怎样的地位？
拉涅利率领莱斯特城创造奇迹。
又有不少人，出道起就和奖杯为伍，拿了一个又一个。老一辈的如克鲁伊夫、萨基、希斯菲尔德、里皮和弗格森，比他们晚一辈的安切洛蒂、穆里尼奥和卡佩罗，以及新时代的代表瓜迪奥拉、阿莱格里、安切洛蒂和齐达内。他们的能力和贡献，一定比缺乏奖杯自证的人强吗？以拉涅利为例，补锅匠在30多年的执教生涯里，除了若干杯赛冠军和次级锦标，还有一大堆亚军作为他“万年老二”的标签，却在入行30周年之际捧了个大的，爆冷率莱斯特城夺得英超。真是拉涅利的能力使然吗？拿皇有句名言：我宁愿要一个幸运的将领，也不要一个能干的。这话道出了成功和失败的本质差别：运气。
不仅是拿皇格外高看幸运的将领，弗格森在签下新援前，也爱问一句：这人是不是赢家？他太知道赢家的内涵。一个人的成功，无论大小，离不开运气相助。弗格森自己就是极幸运的大赢家。他带阿伯丁结束格拉斯哥双雄垄断苏格兰足坛，随后南下带领曼联走出低谷，为俱乐部立下不世之功，幸运之神不离不弃，常伴左右。
最经典的一幕，莫过于1999年在诺坎普，曼联熬过了开场6分钟失球，此后多次险些再失，但最后捧杯的是曼联。弗格森再夺欧冠，仍是运气。在莫斯科的雨夜，特里罚中点球，就是切尔西开香槟。不仅特里罚丢了点球，范德萨还扑出了阿内尔卡的点球。两场决赛，数据都无法支持曼联是踢得更好的一方。相反，曼联多次逆境翻盘，真是鸿运当头，否则不会有“弗格森时间”的神话。曼联运气是好，但不可能靠运气一直走到领奖台。世界杯、欧洲杯和欧冠的淘汰赛，某些队（比如阿根廷）可以靠互射点球晋级一次甚至两次，但谁也做不到一路靠罚点球夺冠。
那一年卢日尼基的大雨，你还记得吗？
翻盘需要具备一定实力，曼联更多地靠意志和信念，是信念支撑他们拼搏到底，率先撞线。曼联的诸多传奇，建立在追求胜利矢志不渝、服从主帅不折不扣。这份服从，一方面是认同主教练业务能力，另一方面是对领袖的运气五体投地。萨里的打法遭球员暗中抵制，核心在于没有冠军头衔为其理念背书。没有冠军，又说明他的运气不够好，但不代表萨里一辈子运气不好。
在职业教练界立足，并在豪门成就一番事业，没有能力不行。但光有能力，运气不够，成功的代价要大得多，等待的时间会更漫长，甚至一事无成。弗格森带领曼联中兴之前，巴斯比也是有福之人。慕尼黑空难，巴斯比是寥寥几个幸存者之一，博比·查尔顿是另一个。大难不死，巴斯比和查尔顿又将曼联带回欧冠决赛。尤西比奥几乎压哨打进一球，但被弃门而出的斯特普尼扑出。曼联加时4比1圆梦。巴斯比有运气，更是红魔风格的先驱。
弗格森和巴斯比爵士。
曼联为英格兰首捧欧冠前，查尔顿已经为三狮捧回了世界杯。大英在决赛奠定胜局的一球，成了世纪悬疑。是西德的表现不如三狮吗？不是，因为那个巡边员来自苏联。4年后在墨西哥对西德，英格兰领先2球却被西德逆转。是英格兰的发挥不如西德？也不是。那场比赛的门将本该是班克斯，却因为食物中毒无法上场。
西德首夺世界杯，不仅是主教练赫贝格的运气，也是核心弗里茨·瓦尔特的运气。赫贝格躲过了柏林空袭；瓦尔特则躲过了随战俘被发配到西伯利亚的命运，在伯尔尼决赛当天又等来了最有利于自己发挥的大雨。决赛中，匈牙利有两次合法进球被边旗摇掉。
论水平，匈牙利远在西德之上。决赛前，匈牙利连续50多场国际赛不败，赫尔辛基奥运金牌得主，小组阶段曾8比3大胜西德。但你记得西德是冠军，不会有人追究匈牙利为什么大热倒灶。同理，人们也不会追究，为什么水平同样比西德高得多的荷兰，一代天骄为什么步匈牙利后尘？同一位主教练，全能足球的奠基人米歇尔斯，为什么在1974年距离世界杯只有一步之遥，却在14年后带荷兰再赴西德捧起欧洲杯？运气。苏联在决赛罚丢了点球。
继承香克利开创的事业，放在今天，可能是莫耶斯式悲剧。但接盘者有福，佩斯利的背景比莫耶斯还卑微。他退役后在利物浦的角色是理疗师，一步步走进香克利的教练班子。香克利将利物浦从谷底捞起，佩斯利接棒发扬光大，至今仍是单位时间内夺得顶级荣誉最多者。佩斯利执教时的种种运气，都不及他在战争期间逃过死神的魔爪。佩斯利随英军转战北非和欧洲，一次放哨时接到家书得知兄弟战死。难抑悲痛，他擅离岗位，一枚炮弹正好落在他刚才站岗的地方。你又如何能因为佩斯利大难不死，觉得他不过是一介搞按摩的，沾了前辈的光？
瓜迪奥拉是本世纪推动足球发展贡献最大的教练，改变了业界对传球的原始认知。但要不是运气好，欧冠半决赛最后时刻伊涅斯塔破门淘汰切尔西，谁会在乎他提倡的控球代替防守的理念？他不就是另一个萨里？有人说起克洛普如何输了6次决赛，语气颇带贬损，但在捧起世界杯之前，里皮输了3次欧冠决赛，2次意大利杯决赛。
运气这玩意，可大可小。细微处，可能是皮球是否越过门线，中柱弹进还是弹出，主力是否受伤或者红牌，裁判给不给面子高抬贵手。宏观一点，则是主教练能不能在合适的时刻，出现在合适的俱乐部，风格是否和俱乐部契合，以及球队是否具备合适的球员。
瓜迪奥拉的成就遭部分人腹诽，无非是说他有梅西助阵，天上掉下馅饼。但阿根廷并没有因为梅西横扫世界杯，马蒂诺在巴萨空手而回。弗格森、希斯菲尔德、里皮和卡佩罗，都在事业的关键时刻得到了最合适自己的机会。前提是，他们必须有才，否则馅饼会落在隔壁。同理，没有老天帮忙，同行衬托，出头否难，别说成为欧洲顶级教练。
不成功，或者不曾夺得主流冠军的教练毕竟是多数，绝大多数。
佳酿有期。2008年，对于职业教练是个极重要的年份，就像好酒一样。那一年，弗格森拿了执教生涯第二座欧冠，艾德沃卡特拿了欧联杯，阿拉贡内斯拿了欧洲杯。斯科拉里、瓜迪奥拉、穆里尼奥和克洛普分别在切尔西、巴萨、国际米兰和多特蒙德上任。教练界的新陈代谢开始了。
2008年，克洛普在多特蒙德上任。
此后十年，欧洲五大联赛及国内杯赛，加上欧冠、欧联，共产生140个冠军（不计超级杯），得主凡90位教练。持欧足联顶级教练证书的人在700人上下。换言之，8位教练才有1个拿冠军。这90人当中，锦标再次浓缩，瓜迪奥拉、穆里尼奥、阿莱格里、路易斯·恩里克、安切洛蒂和布兰克占了55个，克洛普、西蒙尼、齐达内和埃梅里等人又占了20个，即逾一半冠军落在十几人手里，放在上述700人当中，不过沧海一粟。而这些人又大多集中在一线豪门，有机会执教豪门，大概率有机会圆梦。
在那些无缘或极少获得冠军的群体中，不少人正在执教顶级俱乐部，波切蒂诺、萨里、索拉里、加图索和热内西奥都是纯粹的“白丁”，别说主流集体荣誉，哪怕是次级赛事的冠军也欠奉。至少，在目前为止，波切蒂诺们仍是这个群体中“不幸”的一族，除了索拉里还没到收割的时节，大部分人都错过了夺冠的机会。索拉里的前任洛佩特吉，只在国家队梯队拿过冠军，甚至没有机会在俱乐部接受锤炼就下课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业务能力也许还没到夺取主流锦标的水平，但所处的环境，也许不具备给他们成功的条件。但我们从他们带队的场面、培养人才的产出，能感受到他们的努力和进步。往往，换个环境，情况会大不相同。
埃梅里在西甲，只有杯赛夺冠的可能，换到大巴黎，有了联赛。大巴黎的实力远远超出法甲同侪，但实力超一流的球队换帅后拿不到冠军也是常事。埃梅里因为两次在欧冠遭巴萨和皇马淘汰，惹出很多质疑他水平的言论，但瓜迪奥拉带拜仁3年不曾进欧冠决赛，穆里尼奥带皇马3年不曾进欧冠决赛，无非说明，哪怕是长胜将军也有不如意的时候。佩斯利说起自己执教利物浦，曾开玩笑：“我也有歉收的季节，那一年咱们拿了亚军。”
温格在夺得2005足总杯后长达9年无冠，哪怕决赛对保级队也输。时机一来，他4年里拿了3次足总杯。这3次杯赛胜利，每次都有侥幸成分。不能因为3次捧杯有幸运成分，就怀疑温格的整体水平。哪怕和自己比，温格的运气也不算好。温格经历了欧洲三大杯决赛输光的挫折，尤以欧冠决赛被巴萨逆转最令人惋惜。阿森纳被罚下一人仍领先，可惜被埃托奥扳平，贝莱蒂反超。埃托奥的进球越位在先。
拉涅利和库珀是倒霉蛋的典型。库珀两进欧冠决赛，一次惨败皇马净吞三蛋，一次和拜仁耗到互射点球饮恨。巴伦西亚的实力比不得皇马拜仁，但我们只记得库珀输了两次决赛，忽略了巴伦西亚曾在小组阶段压倒拜仁、曼联出线，半决赛淘汰了巴萨和利兹联。拉涅利搞砸联赛和欧冠不只一次，他和库珀的区别，也许是熬够年头，终于在莱斯特城等来了运气。库珀却一直没有得到命运的垂青。他俩代表的群体，有的是性格上有缺陷，有的是打法不合潮流，也可能是具体场次的拿捏上做了错误的选择。但他们的业务能力，配得上一流俱乐部。
成功的教练在选择时机时，差不多都做出了幸运决定，弗格森曾有机会去热刺或阿森纳，但他认定曼联更能出成绩。阿森纳选择了温格而非克鲁伊夫，迎来黄金时期。但大部分教练没有选择的余地，机会来了，不管好坏，抢还来不及，哪里会看合适与否？
文|林良锋
实习编辑|廖竞文
美编|吴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