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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丈夫患心理疾病 我不离不弃 听他对弟弟说的话我才知上当

好句子 2016-02-29 18:4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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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我要结婚了。”

官之岷对我说。他眼里跳着喜悦的光彩,藏也藏不住。

“婚期定在下月十五号,希望姚医生能到场。”

他递给我一张大红烫金的请帖。真奇怪,唯有在婚礼上,这颜色再艳也不嫌俗的。

他在我处接受治疗已超过五年,是我手中资历最老的病人之一,而他如今也不过二十五岁,正青春年少,理应寻求真爱,享受生活。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他看起来状况甚佳,想是过去的治疗效果令人满意,且人逢喜事精神爽,一个完美幸福的家庭比世上任何心理医师更能治愈人心。

“莫悦是个好女孩。”我感慨万千,“我祝福你们。”

他有些害羞。二十五岁的男孩,害羞起来仍会脸红。他浓黑的眼睛里挂上点儿湿意,说不出感谢的话,只一味握住我的手。也许只有我知道,他能走到这一步,有多么不容易。

心理医师并非通灵者,但我们善于共情。他所经历过、体会到的悲伤痛苦、愤怒挣扎,我或多或少都能感知得到。自他母亲亡故后,也许我是唯一知晓他内心的人。

怪不得他会来见我,在结束治疗之后。抛去医患这层关系,我们也算是朋友,或许比朋友关系更深切。他握住我的手,不必说话,我也能明白他此时心里激荡的喜悦。

我见过他的未婚妻,那女孩性格沉静内敛,待人接物都温柔可亲,同他真是再相配不过。

官氏家大业大,但一切资产商务,都由之岷那位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之岑继承。官之岷亦并非废物,他是一位出色的牙医,在公立牙科医院上班,有足够能力养活自己与妻儿。

我真心希望,过往的阴霾能离他远去,往后余生他都能在阳光下正常呼吸。

他终于离去,在门口对我深深鞠躬,开门走出去,奔向自己的新生命。

我真诚希望从我这扇门走出去的人再也不要走回来,但事实是,没有回头客我将减少一大笔收入。

我有种预感,上天不会放过官之岷。像他这样懦弱胆怯的青年,正是命运最爱欺负的品种。

哪怕少了官氏这一大财主,我也不愿看见他再出现在这间诊室了。

2

落雪的冬日午后,我去参加官之岷的婚礼。那张大红烫金的请帖喜气洋洋,似我这般,长年面对苦大仇深的病患,积累了一身怨气之人,也想去凑个热闹。

官之岷虽然并非官氏血脉,到底冠了官氏的姓。官家现任家长、官之岷的弟弟官之岑亲自来捧场,这排面不能说不盛大。

官氏一门政商通吃,乃本市名门望族,官之岑是商界新贵,单身未婚,长相潇洒俊朗,一表人才,说他是娱乐圈出身也不为过,正是一等一的金刚石王老五。他一现身,我身边已婚未婚的女性全被他吸去了目光,连对面那位带小孙子来赴宴的阿婆,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官之岷样貌不坏,白净清秀,但他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牙医,且身材略瘦小,站在高大俊美、气场十足的官老板身边,不知怎么就显得有些可怜。

我对这位官老板没什么好印象,甚至非常讨厌。当然,我这样一个小人物,也没什么机会同官氏继承人搭上话。官之岷曾吐露过,他小时候同官之岑的关系并不好。他虽然比官之岑大,却经常被官之岑骂野种,没少受他们一群富家子弟组成的狐朋狗党的欺负。官之岷会患心病,跟他悲惨的童年经历脱不了干系,或许这位官老板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官之岷生长于官家,却并非官氏亲生骨肉,乃官太太与前一任丈夫所生的拖油瓶。寄人篱下,且是在那样一个利益至上、人情淡薄的富贵之家,自然要多受些白眼,多尝些苦楚。官太太时常向我哭诉,连底下人都不拿官之岷当回事,更不要说官先生自己的嫡亲儿子。

他是官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儿子,遭人厌恶嫌弃,连他自己懦弱的母亲也不敢对他示好。他成长为一个内向阴郁、沉默寡言的少年。

他十八岁回国,也就是在那时,开始出现心理问题的病兆。

官太太向我描述他的症状说:“有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特别凶,特别暴躁,神态啊,说话方式,甚至声音都跟从前的之岷不一样了。他会用最难听的脏话骂人,咬人,冲人吐口水。”

而且,他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只要一离开其他人的视线,他就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为了让他活着,他们不得不用束缚带将他捆在床上,眼睁睁看他一天天消瘦,耗尽自己的生命。

当他发病,人们就远远躲开,站在安全的地方看他徒劳无用地挣扎嘶吼。

他们会在茶余饭后如何讨论他?如何嘲笑他?

他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人们在等待,等他自己咽气——等他终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最后他们会像清垃圾一样将他清出去。

官家老小再不拿官之岷当回事,一个小小的心理医生还是请得起的。官太太是我师父的老友,于我也有提携之恩。她在官之岷生命的最后关头找到了我,求我救救她的孩子。大约她对官之岷还有那么一点怜惜疼爱。

当时官之岷的状况差劲极了,并非我所擅长的领域能够解救。我帮忙找了家靠谱的疗养机构,让官之岷住了进去。等三个月后出院,他的病情基本稳定,在药物的辅助作用下,我对他开始进行漫长的心理治疗。

官之岷是一例典型的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患者,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双重人格。这类患者的有相当一部分幼年或少年期有不愉快的经历。为了逃避外界刺激,他从意识中创造出另一人格,替自己面对伤害,承受痛苦。

官之岷有一个性格乖戾阴郁、具有攻击性与自毁倾向的亚人格,这个亚人格称自己为程亚青,他知道主人格官之岷的存在。他说他就在旁边看着,当官之岷被人欺负羞辱,却无力还手的时候。

“早该让我接管这副躯体。”长着官之岷模样的程亚青冷笑着对我说,“我绝不会任人这样欺负我,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会加倍讨还回来。”

“那官之岷呢?如果你占据了他的身体,官之岷又该去往何处?”我问他。

他不耐烦,“你这医生当真聒噪无能,如果我能比官之岷更适应这具躯体,那还有他什么事儿?”

“你只是他得病之后的产物。”我微笑,“那么为何不是你消失呢?”

他听了,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医生,我想你是真的不明白。”他笑说,“不明白谁才是病态。”

程亚青是一个精神状态顽强的人格,与他抗争到最后,连我也搞不清楚,到底怎样的状态才更适合官之岷。我可以治疗他的心疾,却无法改变他的性格乃至命运。他是官家的弃子,注定了要一辈子活在官氏阴影之下。

如果让他彻底变成程亚青,是否对他来说,更适合在这样险恶的世界生存呢?

我永远不得而知。

在我的帮助之下,官之岷渐渐好转。他在医学院念书时,邂逅了他一生的挚爱,他的小师妹莫悦。她是一位甜美的天使,有了她的陪伴,官之岷脸上每天都有笑容。他爱她简直入了魔,认为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救赎。

他认为他有必要告知莫悦他过去的一切,但我阻止了他。对于莫悦这样的小姑娘来说,官之岷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阴暗。她或许可以接受完完整整的他,但一定需要时间。

当我坐在亲友席,看见官之岷牵起他新婚妻子的手,为她戴上婚戒那一刻他眼中喜极而泣的泪水,我认为过去五年,他同过往的阴霾抗争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的。

那一刻,我真的以为官之岷已经战胜了过去的自己,获得了新生。

3

因为与人有约,我跟官之岷打过招呼,提前离开了官之岷的婚宴。

他说改日再请我吃饭,想跟我多说几句话。这孩子真是很奇怪,大凡接触过心理治疗的人,都迫不及待同自己的心理医师划清界限。这种心理不是不能理解,跟一个知晓你内心秘密的人,怎样相处都不自然。

不巧,我正要去趟洗手间,却在走廊拐角处,偶遇了官之岑。他一身高级定制西装,领带夹上镶钻,一粒袖扣都价值不菲,抢尽了新郎风头。

跟他拉拉扯扯的那女人,赫然是官之岷的新婚妻子莫悦。她换了身短款婚纱,本应陪伴在新郎身边,此刻却在同另一个人纠缠。

他们之间显然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官之岑握住莫悦的小臂,面红耳赤,一脸怒容。相形之下,莫悦的脸色要苍白许多,只眼眶中泛着红,似乎刚刚哭过。莫悦一直在躲闪,而官之岑则显得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照这个情形来看,莫悦应当是受到了官之岑的纠缠。正犹豫是否要找人来帮忙,莫悦先瞅见了我,神态中流露出明显的惊慌,一把推开官之岑,踏着细巧的高跟鞋匆匆离开了。

官之岑随后注意到我,但我与他不熟,并不怕他看,也不愿与他多费口舌,正要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他却忽然叫住我:“姚云靖姚医生。”

他向我伸出手,我虽不屑,仍然把手递过去,同他握了几握。

“你就是我哥哥的心理医师?”他露出笑容,嘴角弧度堪称完美假笑典范。

我厌烦他的虚伪,不耐道:“抱歉,我需要去趟洗手间。”

他不放我走,立马抛出第二个问题,“请你告诉我,我哥哥的病是否已然痊愈?”

“既然你是他的亲人,他的状态你会不知道?”我忍不住讥诮,“这么多年都没把他当人看,何苦现在来假惺惺?”

他似没料到我话头尖锐,胆敢出言不逊,一时间表情僵住,无言以对。

“抱歉,姚医生。”他垂下头,这高大俊朗的男子,此刻神态竟看起来有几分凄凉,“我只想知道,莫悦同他在一起,会不会被他伤害?”

“莫悦已经是之岷的妻子,你的担心会不会显得太过多余?”我冷笑,“还是你官老板家大业大,想仗势欺人不成?”

他抿嘴苦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小时候的确有些调皮,对之岷的态度很恶劣,让他过得很不开心。但世上又有哪个孩子能心甘情愿接受赶走他母亲的女人做他后母,能毫无芥蒂地对待后母带来的小孩呢?我的行为是对之岷造成了伤害,所以我会尽可能弥补他。姚医生,你必须告诉我,他是否已经痊愈?”

他坦然的态度反而使我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若他当真是个傲慢恶劣的人,我还可以继续厌烦他,但他显然有富家子弟的良好教养,这就让我不知该怎么对待他。

我只能硬着头皮僵着脸回答他的问题:“之岷的病情现在非常稳定,可以说已经痊愈了。”

他听了,神情依然凄凉,眼底却有喜色。看得出他是真心为官之岷的病情缓解感到高兴。

他又同我握了一遍手,才放我去了卫生间。

坐进出租车里,我才有闲情去回想并分析方才的情景。愈想愈觉心惊,这三人之间,怕不是有什么复杂的男女纠葛?

世上唯男女之事不可解。我叹口气,放松身体,任自己打起了盹儿。

4

我丝毫未料想到,事情竟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官之岷婚礼后仅仅一周,我接到了来自官氏家族律师的电话。他告诉我,官之岷被指控犯有一项谋害他的新婚妻子莫悦。

我猜准了,命运果真对官之岷紧咬不松口。世间再滑稽悲惨的戏剧也比不过新婚一周后失去自己心爱的女人,亲手葬送自己的幸福。

连官氏家族律师都对他的案件不抱希望。他需要我,只不过是请我协助司法部门鉴定官之岷的精神状态,以确保他可以被关进精神病院。

我问律师:“官之岷的动机是什么?”

他在电话里不耐烦地回答:“还能有什么动机?他不过就是个神经病罢了。”

你看,我无法指望这位连神经病与精神病都分不清的律师,去理解官之岷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我始终不愿相信他会做这种事。官之岷是我的病人,若他是因为得了我认定已经痊愈的疾病,那么作为他的心理医师我难辞其咎。相信他是有心的,岂非砸我自己招牌?

我跟律师协商,要求去拘留所见官之岷一面。现在还不确定我是否会作为证人出庭,因此律师同意了这次会面。

我驱车前往城西拘留所,去见官之岷。

检察院还在搜集整理证据,不过立案判刑已是板上钉钉。他比上个月来我诊室复诊时看起来更消瘦,穿了件颜色晦暗的深蓝色监狱工服,愈发显得肩骨嶙峋,胸膛单薄,如一页残破的竹纸那般。他剪了个滑稽又丑陋的平头,下巴处贴着一块创可贴,右边脸颊处还有一处新的伤痕,不深,泛着鲜红血丝。

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冲我笑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遮住脸颊上的伤痕,“我刮胡子时不小心弄的。”他说,“我不太适应这里的刮胡刀。”

他虽然在笑,但面色苍白,双目枯涩无神,好似已经失了灵魂。

他不能适应的何止刮胡刀?他恐怕无法适应这里的一切事物。刑事拘留虽然只是短暂服刑,但已与牢狱里的生活无异。他曾受过伤害,如今与真正的暴力犯为伍,我想他无论如何都适应不来的。

我担心有人会欺负他。他向我保证,他住在单人牢房,狱警待他尚算友善。他没有受到任何不公待遇。

“之岷,”我叫他的名字,“你有没有发病?”

他摇摇头,说:“姚医生,你不必担心我。感谢你来探望我,可惜我没办法请你吃饭了。没办法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聊聊天,而不是以医生与病患的身份相见。”

我听了,心里像堵着一块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难受极了。

在这间阴冷潮湿、飘浮着霉味的会面室内,除了我与官之岷,还有一位懒懒散散靠墙站的狱警。我瞥了他一眼,见他心不在焉,便向官之岷凑近,低声问他:“之岷,你同我老实讲,你到底有没有?”

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十指不安地绞动着。

“是我干的。”他将下唇咬得发白。

“之岷!”我想扳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好使他清醒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发病?你怎么会这样对莫悦?我宁愿相信是程亚青干的?你不是爱她吗?!”

“我爱她。”他垂下眼帘,神态那样凄惶,看起来像是要哭了,“可她不爱我。她与我结婚,只不过是想要接近之岑。”

移情别恋,于天下形形色色的男女来说,仿佛吃饭饮水一样正常。我为不可计数的男男女女做过婚姻咨询,参与他们的婚变,对于人类薄情易变、自私自利之本性,了解得好似掌心纹路。

回想起官之岷与莫悦举行婚礼那日,莫悦与官之岑在走廊无人处的纠缠,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我靠进椅背里,深深叹一口气。男女之事当真无解,世上多少爱恨纠葛,哪怕善窥人心的心理医师,也无法尽数参透。

“我看见莫悦跟之岑在一起……我亲眼看见的。”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把脸埋进双手里,“我气极了,当天夜里就跟莫悦发生了争吵……她说她本来就不应该跟我在一起,她爱的是之岑……她要离开我,去之岑身边,我真的没办法原谅她的背叛……”

“之岷,你确定动手的人是你?不是在你无意识的情况下做的这些事吗?”我蹙着眉,口气凝重。

“是我……我清清楚楚记得当时的情况……”

他抬头看我一眼,“姚医生,害了莫悦的人是我,不是程亚青。你已经治好我了,不是吗?”

“之岷……”我几乎动了怒,“你可知你面临的是牢狱之灾?!如果你是在意识清醒情况下进行的,你要负全责!”

“姚医生,谢谢你。”

他站起来,举着一双戴手铐的手向我鞠躬,声音平淡得像已经死了。

“但我不想在精神病院度过下半生。”

探视时间到了,狱警走过来,带走了官之岷。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尽是愧疚。

“姚医生,对不起,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这是他当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5

官之岷这件案子,我理应撒手不管。他已经不是我的病人,他没有在发病时伤人,我对他不应负半分责任。那不过是我的工作,他也碰巧不过是一个走进我生活中的陌生人。

但我总是无法忘却,官之岷临走前看我那一眼,那里面有愧疚,也有深深的遗憾与不甘。

夜深时,回想起他看我的眼神,总使我忍不住震悚。

我可能有好一阵子无法平心静气去回忆他了。在拘留所会面室,得知他将接受自己悲惨的命运时,那种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憋闷感,一直在我心口徘徊不去。说不上为什么,只是难受极了。

我同他相识五年,就算是阿猫阿狗,也该有感情了。我的确在为他感到难过,感到悲伤。

他的案子一审结束,官氏的家族律师诚然精明能干,但官之岷一口咬定他当时是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同他所患精神疾病无关。司法鉴定部门要求我协助他们做一份关于他近来精神状况的评估报告,要我在二审时出庭做证人,也就是说,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都不能同官之岷见面了。

我该如何做这份报告?如果我按照自己的治疗记录,如实作证,证明官之岷的精神状况稳定,他完全是在清醒状态下干的,那无异于亲手将官之岷送上刑场。

如果我按照官氏家族律师要求的那样,证明官之岷患有严重精神疾病,不具备独立作案的条件,虽然可使他免于刑罚,但也会让他不得不在精神病院度过下半生——这是官之岷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正踌躇不定时,我接到了官之岑的电话。他约我谈谈,关于官之岷的案子。

官之岷说莫悦爱的人是官之岑,我倒要看看,这位官老板会说出怎样落井下石的话——他大约会要求我做出对官之岷不利的证词。

出乎我意料的是,官之岑要我救官之岷,提供一份合适的报告,尽我可能把他送进精神病院而并非死刑台。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直勾勾盯着他。

“因为他姓官,他是我哥哥。”官之岑表情平静。

“他与你并无血缘关系,而且,你不喜欢他。”我讶异道,“你应当恨他。”

他笑笑,面色却不大好。仔细一瞧,他比出现在官之岷婚礼上那位容光焕发的官老板要消瘦些,颧骨突出,下巴尖削,眼窝深陷进去,眼周有黑眼圈,目光也有些无精打采——距离那场婚礼也不过一个礼拜,看来莫悦也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我是不喜欢他,我也大可以恨他。”官之岑淡然道,“可莫悦若在世,一定不愿我这样做。而且我也说过,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他。”

“补偿他?用把他关进精神病院的方式?”我语气尖锐,“那你又何苦同莫悦纠缠不清,最后酿成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呢?”

他抬眼看我,忽然笑了,“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我,”他说,“不过没关系,你想救之岷就行了,在这一点上,我想我们可以达成一致。事后我会给你开一张数额足够你满意的支票,请姚医生笑纳。”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抓起手袋,愤然起身离开。

6

我简直着了魔一般,四处寻找能替官之岷翻案的证据。所有人都想葬送他下半辈子,只有我想要他好好活着。他已经被命运嘲弄得够呛,我不能让他带着一身失败与伤痛离开人世。

我找到了从前的同学,她在司法精神鉴定部门工作,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她才稍稍向我透露了一点内情。

“其实并非你所看见的那样。”她喝着我请客的咖啡,偷偷摸摸地告诉我,“一周前,我认识一位去过现场的鉴定组成员,据说现场有第三人存在的可能,不过证据并不明确。”

“官之岷一口咬定现场只有他一人,也许他当时头脑的确不怎么清醒。也许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未可知。”

她喝完咖啡,最后下了这么一句评语。

她没办法给我看警方的笔录跟案件陈词,只能大致叙述一下案件经过,跟官之岷告诉我的相差无几:官之岷撞破莫悦与官之岑,当天夜里22时左右,在官莫二人的新居发生争吵。官之岷恼羞成怒,悲剧酿成后,官之岷自己清洗了现场,等到早晨便去警局自首了。

如此残忍,又如此冷静,怎么想都不会是我记忆中胆怯懦弱的官之岷。如果他当时的人格转换为程亚青,那倒还说得通,可他把这个过程复述得如此详细,证明那一刻,意识分明是清醒的。

因此,更不排除,现场有除莫悦、官之岷以外的第三人存在的可能。

我脑中跳出了一个名字。

我立马跳起来,驱车去找那人。因为心中激荡,我把车开得飞快,差点闯了路口的红灯。

等我到了官宅,他也正巧要外出,与我碰了个照面。

“姚云靖,这么巧?”他惊讶极了,竟忘记称呼我为医师。

“莫悦死的那日,你也在现场吧?”

我劈头盖脸地把问题抛给他。他脸上的神色一下子灰败下来,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丝笑,说:“来,姚小姐,陪我去见之岷。”

“我不能见被告人。我下次开庭要作证人的。”我没好气。

“不碍事。”官之岑仰头笑了,“不会有下次开庭了。”

这一下,我更是如坠云雾中。官家的势力再大,扣下个把对老板不利的证据尚可,哪里能阻止开庭审理?

官之岑绝不开口同我解释。我无法,只能陪他再去见官之岷。这两兄弟虽然并无血缘关系,脾气倒是一样的倔。

我与官之岑并排坐下,对面是官之岷,中间依然隔了一张破旧的木桌子。

官之岷的头发长了些,脸孔依然苍白无血色。

官之岑深深叹了口气。我能听出他叹息里的疲倦。

“我让你考虑的事,你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官之岷皱眉,“我不想去精神病院,你知道,谁也逼不了我。”

官之岑有些激动,“我不会让你在那里待一辈子的!你知道!最多一年,或者两年!我就能让你出来!”

“之岑。弟弟。”

官之岷苦笑着摇头,“是我干的。”

官之岑闭嘴了。他情绪激动,脸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喘着粗气,半天平复不下来。

他捏紧手指,慢慢闭上眼睛。他似乎长期失眠,一闭上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神态就显得疲倦且憔悴。

我始终弄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鬼,见官之岑不愿再说话,我便开口,想问官之岷几句生活近况,但这一个也神情凄惨,心不在焉。

探视时间结束,狱警打开门,站在门边,是一个无声的催促。我先起身,走到门边,回头看时,只见官之岑飞快地伸出手,抓住了官之岷被手铐束缚住的手腕,没有挽留,只是轻轻握了一下,便松开了。

我与官之岑一起离开了拘留所。

坐进官之岑的车后座,我还在想,也许之岷与之岑的关系,没有我意料中那样坏。

“之岷将面临一生的牢狱之灾。”我轻轻说了一句。

官之岑从后视镜里看我。他眉眼间神色抑郁,却依然笑出了声。

“我会补偿他的。”他说。

接着,官之岑做了一件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惊世骇俗的事。

他把车开到最近的警局,然后自首了。

7

官氏家族律师提供的策略原本万无一失——只要官之岷一人顶罪,再拿他的精神疾病史做文章,争取一个接受强制医疗的判刑。以官家的财势,把一个病人从精神病院搞出来不算难事,且官之岷原本就不是官氏血亲,官家的名声不会有半点损失。

万万没想到,官之岷出于愧疚,一口咬定自己是在清醒状态下做的。

更加没想到,官之岑官老板居然毫无预兆地自首了。

他做出的供词与官之岷的截然相反。是他跑到哥嫂二人公寓里去,同旧情未了的莫悦相纠缠,是一时失手才酿成悲剧。而官之岷为了替他顶罪做了后来的事情。

官氏家族律师再精明能干,也顶不住证据确凿,主犯供认不讳。

官之岷被判无罪释放,而官之岑则住进了拘留所。官氏的长辈与股东能做的,也不过求一个减刑。

我陪官之岷去了终审法庭。

因是失手,官之岑最后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律师还可以继续上诉求减刑,不过那就是以后的事了。

官之岑在小小的被告席,穿着丑陋的囚衣,依然显得脊背挺拔。被法警带离法庭时,他的目光在庭下巡睃了好一会儿,直到与我的目光撞上。他先点头致意,然后冲我的方向恍惚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他眼里看的是我,还是我身边的官之岷。

从法院里走出来。外面是阳光灿烂的冬日午后,空气凛冽又清新,把法庭上的凝重氛围一扫而光。

官之岷约我去附近的小公园里走一走。我欣然同意,我想他一定有许多话想跟我说,像在我那间小小的诊室里那样,我预备着他对我敞开心扉。

我们绕着一片结冰的人工湖慢慢走。我静静听官之岷讲。

“其实不是我撞破了之岑与莫悦,而是莫悦撞破了我与之岑。”

“她吓坏了,当然也气极了。之岑追出去解释,同她在楼梯口发生了拉扯,然后……其实我与之岑都有罪。

“我决定自己顶罪,毕竟之岑是官氏老板,他不能入狱,否则官氏将会垮掉。他不同意,我就打电话给张律师,逼他就范。他不得已,只能按照张律师的策略来应对。

“按照张律师的策略,我会被送进安康医院,过两年他就会把我弄出来,我们依然能够在一起。这是之岑的念想与希望。”

他呼出一团氤氲的白汽,看它由暧昧不清到渐渐消散。

“但事实是,张律师希望我代替之岑去服刑,甚至替之岑去死。他不会为我东奔西走,为我多费精力去辩护的。我不过是官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废物,随时可以当作弃子抛弃掉。

“但他绝不会想到,官之岑会为了我不顾一切去自首。他不了解他的老板,但我了解,他冲动且天真,再容易操纵不过。”

“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同莫悦结婚,甚至被莫悦撞破这件事,都是你操纵他的一部分?”我停住了脚步,轻轻发问。

他也停了下来,回头看我,眼里如深渊般幽深,任谁与他对视,都会心生被诱惑的恐惧——他如今的模样,没有半分像从前的官之岷,也许连官之岑都察觉到了,就我还被蒙在鼓里。

可笑我身为心理医师,居然读不懂人心。

“是的。”他大大方方承认,“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一切都是我用来操纵官之岑的手段。我同莫悦结婚是为了激怒他,故意挑莫悦会回来的时候邀请他来我家,甚至连莫悦后来的反应都是我事先计划好的——只是我没料到,莫悦会出意外,但也因此在无形中推动了我后来的计划。莫悦只不过是一个我用来刺痛他、伤害他的工具,我不爱她,官之岑也不爱,她不过是一个意外丧命的、悲惨的女人罢了。

“官之岑出于愧疚,把他手里大部分股份都转给了我。他希望我回心转意,接受必须住进精神病院的命运,然后他就能跟我在一起,不会再被任何人阻挡。但只要我坚持自己顶下一切罪责,他就会无法承受,他的天真、他的愧疚、他过于执着的爱,都会毁了他,让他走到今天的局面。

“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姚医生,包括你,都是我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也懂人心,或许并不比你少。

“我所求之物,并非官氏资产,我只不过想要毁了官之岑。他欠我的,他们欠我的,我要向所有曾经欺辱于我的人讨回来。”

他平静地讲述完这一切。

我仔仔细细地凝视他,想从他的面孔中,找到一点过去的官之岷的痕迹。

“你有没有想过,官之岑可能已经知道你的计划,只是心甘情愿投入你的陷阱,被你设计陷害?”

他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痛苦茫然,之后又归于平静。

“告诉我,你现在是谁?”我颤抖着问,“你是官之岷,还是他身体里另一个人格?”

“姚医生,我想你是真的不明白。”他笑说,“不明白谁才是病态。”

他翘起唇角,慢慢笑起来。

我瞪大眼睛望他,倒吸一口冷气,“你……你不是官之岷!你是程亚青!”

“姚医生,你很厉害,的确帮官之岷消除了一个多余的人格。”

他笑着面对震惊的我,“可惜那个消失的人格,是官之岷的主人格,并不是我。我想这也是他自己的愿望,像他那样的人,并不适合活在这世上。”

他又呼出一口白汽,那是一个无可奈何的叹息。

“比起懦弱无能的他,我更适合活下去,不是吗?”

“你住口……你不配替官之岷做决定!”

我呆立在原地,任寒风从结冰的湖面上吹来,一点点带走我身上的温度。

这个与官之岷有着相同面目的人仰头笑起来。

“官之岷这个人呀,已经不在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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