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田英《鬼斧神工》连环画后记

我出生在北京，长在冰天雪地的大西北，12岁那年父母工作调动，回到故乡。起初，除了名字，对他我一无所知。那时的我并不喜欢这个一有车子经过，马路上就会扬起漫天灰尘的小县城。在印象里，母亲工作的单位，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临街的大门口立有一块石碑，石碑上刻：蔺相如故里。文官落轿，武官下马。

《苏菲的世界》这本书，某天放学回家的苏菲，收到了一封神秘的来信。从这一天开始，世界就像谜团一般在苏菲面前展开。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道复杂而又拗口的哲学命题，猝不及防抛给了14岁的少女苏菲。这道哲学命题，一言以蔽之，即人活着为了什么？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

也是14岁，我背着一肩行李离开故乡，独自面对复杂的世界。人生的终极意义对于世人，大抵可分为三类：一类从开始就明白；另外一类逐渐明白；还有一类始终都不明白。我大概是一和二的混合型。幼年独自闯荡世界，无论世界给予的是什么，都必须独自面对，因为你别无选择。“我与世界相遇，我自与世界相蚀，我自不辱使命，使我与众生相聚。”

有一段经典对话，很好地诠释了这道哲学命题。弟子曾向苏格拉底提问：什么是人生？苏格拉底让他们去果园挑选看到的最大最好的苹果，只是不许走回头路，不许重复选择。等弟子们都回来，苏格拉底问：你们满意自己的选择吗？大家似乎都不满意自己的选择，有人说自己选早了；有人说自己选晚了。苏格拉底笑了笑说：这就是人生，人生就是一次无法重复的选择。

我很欣赏这句话：心中有梦想，人生的每段路都是风景。小时候喜欢跳舞，14岁考取文工团，经历了一段懵懂的青葱岁月；文工团下马，始终有个文学梦的我，梦想着当一名记者。正值文革后期，拨乱反正，百废待兴，媒体面向社会招聘，我如愿以偿；改革开放，影视热兴起，初生牛犊不怕虎，先后在影视圈摸爬滚打十余年，得了些不大不小的奖项。十年前，机缘巧合与故乡文化产生了一些交集，未曾料到的是，会深陷其中，越深入越不能自拔。我踮起脚尖试图能够站在往事的尘埃上，和飞逝而去的人物、事件进行片刻的交谈，通过我的叙述试图重新厘定曾经的生机和那些鲜为人知的秘密。倘若能带来不同的沟通与思考，那便是意外的收获。

穿越历史的烟云，在白驹过隙间捕捉，在飞彩流霞里寻觅……

远古时期，有一支叫做白狄的古老的部族，从昆仑山迁徙到陕西北部绥德一带，逐水草而居，繁衍生息。白狄族是华夏汉民族先人之一，以尚白，性格强悍，行动敏捷著称于世；周初，白狄族开始向东迁涉，并翻过太行山进入华北平原；在鲜虞之地筑城设都，依附于晋，因城中有山，故名为中山国；版图西邻云代，东接沧赢，燕南赵北，西有太行山，东有华北平原，关山峻阻，川路疏通。中山之地经济繁荣，农业兴盛，手工业酿造业十分发达，冶炼技术更是领先世界先进水平。史载：中山国多匠人，作奸巧冶，多美物。三次迁都曲阳亦是核心腹地。这个闪烁着璀璨光泽的艺术王国，只存在了220多年，就神秘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战国中山消亡后，汉中山登上历史舞台。公元前98年，汉武帝亲临中山之地祭祀北岳，御封山曲之阳为雕刻之乡。同父异母之兄刘胜为中山靖王，刘胜死后葬于满城陵山。

公元310年，后赵国外来和尚佛图澄在中山之地传教，这里有了中国最早的佛门圣地。佛图澄的高徒道安建恒山寺有弟子500余人。公元365年道安帅高徒惠远及僧众四百余人南下襄阳，三次分遣恒山寺佛徒于大江南北，弘扬佛法的同时也将中山雕刻艺术传播开去。才有了“南朝四百八十寺”的盛景。

公元397年北魏，中山僧法果应邀赴平城成为第一任“道人统”。460年 定州僧昙曜就任沙门统，调集中山百工伎巧十万奔赴平城，拉开云冈石窟全石化开凿的序幕。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平城百工伎巧遂开赴洛阳开凿龙门石窟、响山堂石窟。

始于唐兴于宋的五大名窑之一的定窑，是名扬天下的宋代官窑，生产的瓷品清丽素雅，刻花印花白瓷闻名于世。盛时大窑三千，小窑如牛毛，窑口遍地。宋金交兵，定瓷南迁景德镇，大批艺人也随之南迁，使景德镇瓷业发展起来。

金代的卢沟桥，以石刻的狮子而闻名，让天下见识了中山人高超的雕刻技艺。接下来，元上都，元大都，明清之北京城的叠建、天安门、故宫、中轴线，圆明园、颐和园……无一处不烙有独特的印记。

写到这里，答案似乎已经十分清晰，只是等待一个特殊的节点揭开谜底。时间定格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满城汉墓的洞开和灵寿古城及厝王墓的发掘，艺术王国的神秘面纱终被揭开。雄伟的城墙，宏大的中字形大墓，豪华的车马坑，新奇的葬船坑，华美的青铜器，精致的铭文，湮灭已久的中山国鲜明异常。错金银工艺，中山王使用的九鼎，完美的青铜编钟，礼乐器物，陪葬品超越了七雄。“国弥大，家弥富，葬弥厚。”出土的文物金缕玉衣与双翼神兽，更是以其鲜明的文化特色，一经现世即名扬天下，成为中国文化对外的一个标志性符号。

朝野更替，硝烟飘散，古韵依旧。经历了大苦闷、大包袱、大感悟后才有的一种气势和胸怀；中山人以粗粝莽荡之气，容纳百川之涵，创造了具有独特魅力的中山印记。

参天之木，必有其根。怀山之水，必有其源。农耕文明的内敛、从容、踏实；游牧文明的无所顾忌、执着坚定、勇往直前，两者碰撞交融留下的痕迹，在中山人身上体现得尤为鲜明。有则故事，说是一群人外出，路遇河沟，大家都觉得河沟有点宽，还是绕行稳妥，唯独故乡人有点犟，非要迈过去，这就有了“犟迈” 这句方言土语。“犟迈”可能能迈过去，也可能迈不过去，掉进水里。但一句“犟迈”诠释了中山人敢为人先，褒大于贬，形象地勾勒出故乡人的性格特征：自信、勇敢、执着。因为自信就有可能赢得先机，因为勇敢而抓住了机会，执着则是成功的根本。

生于斯长于斯，严格地说并非如此。或许只是某个遗传基因的片段被唤醒？仍然让我察觉到了些蛛丝马迹？喜欢陕西方言，古韵如乡音；喜欢草原游牧歌曲，无师自通即兴过一曲长调，惊艳了同行。十年的光阴，只专注一件事情，呕心沥血写下的每一个字和句子……这一刻全应该释然了，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有价值的。因为你找到了一条回家的路。

这个世界只有一种成功，就是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平凡如我，你所做的事情不可能让大家都喜欢，你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在这个薄凉的甚至有些苛刻的世界上心存温暖的活着并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通过写作，不了解的人，开始对你有所认识，继而对你热爱的故乡有所了解，仅此而已。

写到这里，翻看日历，已是腊月二十八，年的味道越来越近。2019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还好，2020年新年伊始，《鬼斧神工》连环画已送审出版社，有望年内出版。谨此，写下上面的文字，作为总结以为后记。以心走路，以心写作，感恩懂我，并帮助过我的人，感恩过去了的和还没到来的所有的公正与不公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