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继香：童年冬事话火盆

童年冬事话火盆

文/鲁继香

岁月如水般流淌，一年又一年匆匆而过，难忘的2018渐行渐远，2019己亥新年已踏着春的脚步翩然而至。大年初二，在喜庆的爆竹声中一场久违了的春雪，飘飘扬扬从天而降，一冬无雪的坝上瞬间被笼罩在漫野的银白世界里。望着上天赐予人间的这些飘飞的精灵，人们欣喜若狂，农人喜笑颜开，瑞雪兆丰年啊！喜庆吉祥的好日子迎来了好兆头。可接下来几天的持续降雪和气温下降使已立春的北方，还没有触摸到春的气息，又被拽回到了零下二三十度的风雪交加，白毛肆虐，凛冽透骨寒的严冬

坝上的冬天漫长而寒冷，大多的时候都在零下二十多度，最冷的时候也曾达到三十七八度，想起儿时的冬天那可真是难熬呵！可现在却今非昔比了，如今的坝上人过冬，一点也不受罪，家里都很暖和，宽敞的房屋镶嵌着漂亮的塑钢门窗，太阳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晒在大炕上，暖融融的，现代化的取暖设施，便捷又实用，村子里条件好点的家庭都安上了暖气炉，每个房间都热乎乎的。

城市的楼房里更是舒适，集体供热的暖气通过漂亮的暖气片和地暖管道散发着恒久的热量，保持着适宜的温度，令人倍感温暖惬意，冬日的阳光如瀑般洒落在阳台上，温柔地照耀着绿叶葱茏的花花草草，恬静而温馨，外面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屋内暖气扑面，温暖如春，沐浴在这静美的时光中，心湖却荡起阵阵涟漪，往事如风般飘回儿时那难忘的，艰苦寒冷的岁月。

记得儿时的冬天特别的冷，那时候好像天天都在下雪，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田野、山川、村庄都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着，银装素裹，仿佛进入了童话般的世界。清晨，袅袅炊烟从盖着厚厚积雪的屋顶上升起，小村笼罩在缭绕飘荡的烟雾中。农家小院里开始热闹起来，演奏着鸡鸣狗叫，人畜和谐的乐章。喜鹊麻雀在干瘦的树枝间穿梭跳跃，叽叽喳喳、探头探脑地偷空便会落到院子里和鸡鸭猪狗抢吃食物。村里的街道上铺着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那时候村里的房屋都很低矮，靠近村边房子的后墙都被一塄一塄的积雪屯满，几乎都与后房檐齐平了，淘气的孩子们顺着雪塄子往上爬，轻而易举地就爬上了房顶，再顺着屋脊的坡度向下一出溜，便像滑雪运动员一样，飞身而下，一溜烟地滑到底，好玩又刺激。

那时候的我们穿着又肥又厚的家做棉袄棉裤，里面只套着个棉腰子，既没有秋衣秋裤衬着，外面也没有外套罩着，脚上穿着自制的羊毛线绳织的毛袜子，家做的灯芯绒面骆驼鞍棉鞋或毡疙瘩，男孩子头戴狗皮帽子，女孩子围着线围脖，方头巾，两只手抄在羊皮缝的袖筒里。就是这身装备，孩子们在那肆虐狂舞的白毛风的呼啸声中，钻进生产队的场院屋，炒锅房或碾房里，玩着跳方，踢毽子，打纸宝，跳绳，打阎王，老鹰捉小鸡等游戏，这些游戏令他们百玩不厌，乐此不疲，忘乎所以。

记得冬日的早晨，经过了寒冷的漫漫长夜，屋内已经冷到了极点，屋子的后墙已经结了一层白霜雪，屋地上水缸里的水已经冻成了冰窑窑，上面结的那层厚厚的冰得用铁马勺费好大力气才能砸开。小木格子的窗户上边都糊着白麻纸，只有下面的中间部位镶着几块玻璃，上面结满了冰窗花，那美丽的图案在一夜之间，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千姿百态，栩栩如生。有起伏的山峦，挺拔的大树，葳蕤的树叶，还有凌寒怒放的各种花儿，千奇百怪，美不胜收。躺在被窝里，望着玻璃上神奇世界的鬼斧神工，幼小的心灵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天刚亮，母亲就起来了，她麻利地抱柴，添水，掏灰，然后就坐在灶旁开始烧火，她擦着洋火，把干爽金黄的莜麦秸秆点燃，秸秆便在灶膛里熊熊燃烧起来，红红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不一会一大锅水就烧开了，水在锅里咕咕地响着，翻着水花，蒸腾的热气，袅袅娜娜，弥漫在屋子的每个角落。母亲赶紧把满灶膛柴禾燃尽后剩余的红红的余火掏到了火盆里，端到屋里给我们取暖，一大盆散发着氤氲热气的柴禾火，熏烤着冰房似的屋子，屋里的温度在慢慢回升，母亲又把我们的衣服围在火盆边上捂热，我们姐弟几个才从被窝里钻出来，穿衣起炕。

那时候生活好点的家庭安有用泥坯垒砌的，用黄土泥抹的光溜溜的，再用白土子刷的雪白的，上面安着铁炉盘和炉盖，下面安着几根铁棍做炉底的土火炉，火炉里燃烧的大多是大块的干牛粪和羊粪砖子。而大多数的家庭冬天取暖用的都是火盆，说起火盆那可是五花八门，铜、铁、陶、搪瓷，什么样的都有。听母亲说，在她们小时候都是用泥做的火盆，到后来能买到轻便又结实的铁盆，慢慢的人们也就不再用做起来费事又笨重的泥火盆了。

听母亲说，泥火盆的制作过程很繁琐，得选用黏度大的红土子，为了增加“筋骨”防止裂纹，把绳头和布屑剪碎和红黏土掺在一起和成泥，为了让泥变的软硬适度得反复摔打揉捏，然后用一个大小适中的盆子做模子，底朝上倒扣，上面垫上牛皮纸，再把和好的泥一层一层抹在上面，泥胎厚度够了，再把盆沿打磨的宽窄适宜，整个泥胎都要抹的光溜溜的，放到阴凉处待泥胎干透后，把模子取下，一个泥火盆就做好了。也有手巧的人不用模子，就直接捏成想要的样子，有圆形的也有椭圆形的，还有的人为了外形美观好看，还在上面刷了漆，实用又漂亮。

一只只形状各异的火盆，不但承担着每家每户取暖的重任，还兼具着厨具的功能，不但可以熬粥炖菜，还能在家人生病时把药锅子放在火上面熬药。

冬天的夜是那么长，吃过晚饭，一家子人便围着火盆坐在热乎乎的火炕上，妈妈趁着微弱的煤油灯缝补着一家老小的衣服鞋袜，我们姐弟几个便缠着父亲“叨古”，听他讲述四大名著里那离奇又上瘾的故事。有时候父亲把几个生山药(土豆)埋进火盆里，在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期朌中，过一段时间扒拉出来，磕掉上面的灰，剥下外皮，掰开来，软软的、白白的、香喷喷的、沙沙面面的烧山药便呈现在眼前，吃着那散发着特殊味道的烧山药，那沁人心脾的馨香在唇齿间弥漫，让人百吃不厌。可如今的山药不管你怎么做，都无法做出火盆烧山药的味道来！

每天早晨母亲在外屋的大锅里搅好一大锅莜面傀儡后，把火盆里的火用火铲摁实又切开一条浅沟，然后把黑砂锅坐在上面，倒上些许麻油，把切好的酸菜、粉条或山药、白菜，放进砂锅炖熬，不一会，暗红色的余火炙烤着砂锅底，砂锅里便发出咕嘟咕嘟的响声，散发着各种炖菜香味的热气也徐徐的腾挪而出，饭菜的香味充斥在屋里屋外，令人食欲大开，大人孩子们一碗一碗地吃着熬菜就傀儡，那个香呀，那满足惬意的神情，无以言表。儿时冬日每天日出日落的美妙幸福时光，就是从这散发着人间烟火的饭菜味道中流走。

火盆的砂锅里也不光只熬素菜，有时候也会熬上一锅山兔、沙鸡或半翅的肉，着实给全家清苦单一素食的一日三餐增添了不少荤腥味。那是父亲的功劳，是父亲的战利品。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他酷爱打猎，在下过一层薄雪的清晨，天还不太亮他就起来了，身上穿着羊羔皮袄，头上戴着狐狸皮帽子，脚上穿着高腰毡疙瘩，肩上挎着那杆年代久远的猎枪出发了，村子里有好几个和他要好的炮手，他们寻着动物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相互配合，围追堵截，穷追不舍，每次出去都有收获。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坝上闪电河流域，生态环境特别的好，齐腰深的蒿草里栖息游荡着好多种野生动物，用“棒打兔(狍)子，瓢舀鱼，野鸡飞进饭锅里"形容也不为过。到了冬季，遇到雪大的时候，山坡草滩里的狐狸、山兔和野鸡、半翅、沙鸡子等飞禽走兽就会跑出来觅食。几个炮手时常出去狩猎，有时候早晨出去不到中午就会凯旋而归，拎回各种猎物，于是砂锅里就有肉香飘出，地道天然的野味那浓郁醇香的味道至今都令人回味。

岁月悠悠，一去不返，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远去的童年时光都变成了永久的回忆。有时候回到老家的老屋，看见父亲穿过的羊皮袄和那杆早已报废了的猎枪，心头便涌起一股酸涩的味道。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改革开放四十年，我们的国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发展进步日新月异，人民的生活水平就像芝麻开花节节高，每天都似生活在蜜罐里。而逝去的父辈们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早已被历史的长河淹没，成为了永久的记忆，他们那代人永远也想象不出现代人所拥有和享受的幸福生活的模样，朋友们，知足珍惜我们现在所拥有的美好时光吧！

作者简介：

鲁继香，沽源县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