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词话》第十则：气象与境界

李白

太白纯以气象胜。“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寥寥八字，遂关千古登临之口。后世唯范文正之《渔家傲》，夏英公之《喜迁莺》，差足继武，然气象已不逮矣。

这是王国维《人间词话》的第十则，在他撰写之初是处在第三则的位置，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明确的提出“境界”的概念，直到手稿的三十一则才正面将境界说提出。

这一则的意思是：李白的诗歌创作风格纯粹是以气象的高远取胜的。像“西风”这样的句子，仅仅八个字，但是所有读到这八个字的人都闭上他们登高赋诗的嘴巴。后世只有范仲淹和夏竦两个人的那两首词可以稍稍媲美，但是气象还是比不过李白。

这一则与前面的第八则可以并而论之，盖一个称呼的差别而已。因为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明确形成境界说的概念，但是气象其实就是境界的一个雏形，所以这个时候只是他这种理论的一个朦胧阶段而已。

从他的论述看来，气象二字其实更像是前面第八则所说的“大境界”。即意境阔大，场面雄壮的句子。

这“大境界”用气象二字概括代表，就瞬间将那种恢宏的场面传递出来，读者通过这两个字就可以体会到那种意境阔大的感觉。

气象是传统文论已经有的词汇，严羽就已经有了气象的论诗法，这里也说明王国维的境界说是受了严羽的影响的，后来他的理论愈发精辟，遂将前人超越，又达到了一个新的巅峰。

这一则中作者所举例子，无论是李白、范仲淹还是夏竦，这三首词都是一种宏阔的风格。“西风”一句，将秋风夕阳与汉代的帝陵结合起来，写出了一种苍茫的穿越时空的感觉。

《渔家傲》是表现边塞风光以及将士心理的著作，边塞目光本就非常开阔，作者将这种感受写到词中，那种开阔而又抑郁悲凉的意境就会在字里行间迸发出来。

《喜迁莺》则是作者对于历史兴亡的感慨，苍茫壮阔的历史画卷，自然也会带有沉郁雄浑的艺术境界。

虽然都是属于大境界，但是水平还是有着高低的，李白的词描述的是一种客观的感受，这是超越了个体，有了普适性的感受，是他心目中隐隐认为更高一等的“无我之境”。因此这是无论什么时期，什么人来阅读，都不会轻易发生更改的一种感受，这是普世万代都具有的一种情感，因此才会是王国维心目中登临抒怀的巅峰之作。

再看《渔家傲》，虽然作品也有一定的普遍意义，但是意境所包含的还是边塞这么一个地方，也有着范围的限制。《喜迁莺》则是作者个人的主观感受，这种普遍性就要差一些了。

在手稿中，王国维原来是说“远”不及李白，后面将“远”字删去了，表明王国维在论述上非常严谨，他的感受也很细腻敏锐。

从这一则所举的词作给人的感受来看，无我之境确实要比有我之境高明，不得不佩服王国维独到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