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乡就是和过去的自己对话

今日下楼，又看到走廊里展出的学生拍摄的那张《村妇》画，画里那个农村老太用粗大的手指夹着烟，一脸安详地、微笑着看着远方。回到办公室，我心潮起伏。

家在农村，今年春节回家，邻居张大娘来家串门，我给她照了几张照片，回来后洗了出来，准备下次回去带给她，或给妈妈寄东西时顺便捎去。记得当时洗照片时，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使我在选择照片时一心想把她的照片洗出来。

张大娘长得不好看，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小时候出天花落下了满脸的麻子，说话慢吞吞的，走起路来也摇摇摆摆。张大爷因家里穷才娶了她。村里似乎没有人不欺负她，连我那不到两岁的外甥都不让她到家里来。记得小时候，放暑假玩打扑克，她也差不多有求必应，有时我也耍些藏牌、偷牌的把戏，她也看不出来。而每当受欺负时，她也从来不会太过激烈地与人争吵，总是耸耸肩，抬抬眉，歪歪头，做着她那无所求的习惯动作，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她受了丈夫一辈的气，后来丈夫去世了，她也老病交加，一下子像入土了半截。几年前儿媳因与儿子争吵，跳河了。好在孙子去年考上了大学，才给这个残缺的家庭增添了如许的希望，儿子也因此改掉了以前的坏毛病，努力挣钱培养儿子。两个女儿也时常接济她。

我每次回家时间短，也不太爱出门，而每次大娘听说我来，都要到我家说说话。我也不嫌弃她，总和她聊上几句。

她本来就是那种无所求的人，她还是过着她那种近似自然的生活；我仍在为生活奔波，在丈量着中国南北大地的过程中一天天变老。这一切似乎都很平淡，每个人都在经营者自己的生命轨迹。可再次看到那副《村妇》，我却不能平静。我感觉出门后回乡和乡亲问候、聊天，似乎不是在交谈，而是在读我自己的故事，看我自己的成长纪录片，透过那些亲切的眼神、熟悉的乡音，我看到了一个个动态的画面，画面中讲述着我和他们的故事，每个故事都那么真切、可亲；每个画面都像那无言的素弦，瞬间就把那沉寂的乡音、乡情激荡得满腔都是。

写到此我也似乎明白了先前洗照片时的“莫名”。

所谓“故乡”就是“有故事的地方”，所谓“乡亲”就是故事中的“我”和故乡的邻里。年年回故乡，就是年年找自己。年年积累着别人的故事，年年续写着自己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