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首诗用极短篇幅 将女子的细敏心思刻画得丝丝入扣

《江南》，是一曲古辞，按《乐府解题》的说法，“盖美芳晨丽景，嬉游得时”，也就是通常都是赞美江南的美景，以及各色嬉戏的画面，正如我们都曾读过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此后的人们包括南朝梁武帝等人作《江南弄》、《采莲》、《采菱》，又有《江南思》等等，慢慢主题就不完全是此前所说的情景了，《江南曲》就属于这个类型。

今天介绍的这1首《江南曲》不是主要讲述江南景色，也不是讲江南女子游玩的故事，而是我们常常接触的相思曲。并且这一曲相思，还跟平常的故事不一样，先一起来看一下这首诗。

南朝梁·柳恽·江南曲

汀洲采白萍，日落江南春。洞庭有归客，潇湘逢故人。 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 不道新知乐，只言行路远。

《江南曲》同样属乐府诗相和歌辞之相和曲，若说我们此前对此曲有所了解的话，那大多数人接触到的可能就是唐李益的一首了，“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

李益的这首诗是说一女子嫁给一位成天在外营商的男子，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这让她恼恨不已，就说那江潮都有个定时，丈夫的归期却无法知晓，早知如此还不如嫁给江上的弄潮儿。

这种咬牙使小性子的事情只不过是心中委屈说出的气话，但也可知女子对于丈夫能够常伴自己左右是极向往的。今天的这一首诗，故事虽然与瞿塘贾妻子的经历不一样，但其中的相思并无二致。

先来看本诗的前2句。“汀洲采白苹，日落江南春”，诗中女子开篇就说自己在江南春天时节去那汀州采摘白萍，归来已是日落之时。这2句就可看出女子对于春天的景色根本毫不在意，几乎就是敷衍地一带而过了，这很容易就看出她采摘白萍之时都是满怀心事。

这样心不在焉的女子典型当然出自《诗经·周南·卷耳》，明明去采卷耳，可“采采卷耳，不盈顷筐”，采了老半天，卷耳都装不满一个斜口筐，为什么？“嗟我怀人，置彼周行”，那是因为想念爱人，最后连筐都扔大路上了。本诗中的女子此时的心情无疑跟采卷耳的女子是差不多的。

接下来女子便开始讲述发生的事情了。原来有从潇湘归来的人带回了消息，说是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丈夫。这里的“洞庭”与“潇湘”实际都是借指楚地。那么既然知道丈夫还留在那里，女子自然会想问归来的人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故人何不返，春华复应晚”，这2句的前1句应该是女子问归来的人的，但后1句可能就是自己心里在暗暗思量：你若是再晚回来，那些春天的花儿可就又要凋落了。这后1句有着至少2层意思在其中。

其一，句中用了一个“复”字，让我们明白女子的丈夫已经至少2个春天没有回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作为一个无比依恋丈夫的女子，又该是怎样的煎熬？其二，南朝之时的人们写下的曲辞中，都喜欢在里面融入自己的浓浓情感与相思，所以大量使用隐喻、借指、谐音以隐晦表达情意——这是读魏晋六朝时的诗篇需要多加留意的，这1句中同样有埋怨丈夫的意思：你若再不回来，我便又会老了一点。

这1句的情感表达我们不再另外举例，光看刚才提及的李益诗就能找到相同的埋怨，“朝朝误妾期”，诗句不同，对丈夫的爱恋与埋怨却是如出一辙。

最后2句，女子讲述了归来的人对她的疑问的回答，“只言行路远”。这1句其实应该放在前面，紧接“故人何不返”，但现在2句分开，分别加上了1句女子自己的心理活动。

归来的人其实没有其他信息透露出来，可能只是复述了丈夫的话，路途遥远，归期自然难定。丈夫在外自然是有着自己的事情，要么游历天下广博见闻，要么远行游宦，期望在外觅得一个锦绣前程，当然不能说回便回。但我们诗中的女主人公不一样，她只是一个长居深闺的弱女子，只是想着与丈夫日日里携手相伴，耳鬓厮磨，其他的可不想去考虑。

于是心中不满就多了起来，甚至比那瞿塘贾的妻子还要敢想，“不道新知乐”，他倒是没说自己遇上新的知己了吧，怕是快要忘了我还在家里苦苦等待你的归来呢。这自然是她心里的想法，不会说出来，同时倒也没有说这“新知”到底是志趣相投的男子，还是丈夫新结识的红颜知己，可她心里的想法已经是表露无遗了。

这首诗与其他同题作品的不同也正在于此。明明没有多少的事情，明明归来的人已经将丈夫的消息带回，偏偏因为丈夫说“行路远”，女子这就开始了许多的心理活动，而且还凭空臆想丈夫已经找了个红颜知己，所以没有早日归家，甚至都快忘了自己在家里那日日夜夜的苦苦守候了。

看来这个世界上要评选最难捉摸的事情，女人心恐怕是要位列其中了。诗人用短短40字，又看似轻描淡写的笔触，将女子的细敏心思刻画得丝丝入扣，这样的功夫不是我们平常阅读到的古诗所常见的。并且，明明没有发生的事情，女子还是会去想象，可能她自己也知道这不会发生，但就是会下意识地去恶意地设想一下。实际上她最终的想法也不过是希望丈夫早日归来，好跟自己长相厮守罢了。越是这样想，越是显露了这一首诗与其他作品的不同，也越是显露女子的相思有多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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