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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动下渔舟——宋代绘画中的渔舟

好句子 2013-01-11 17:3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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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

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王维

元代四家中,黄公望凭《富春山居图》名垂天下;倪云林以一纸枯禅誉满乾坤;王叔明功力最深,生时放达,死后也为楷模。

唯有梅花道人吴镇,渔樵江渚之上,平淡得多。据说,他曾与盛懋比邻而居,盛懋也是元代的大画家,每日门庭若市,求画者络绎不绝;吴镇的门前冷清,他的夫人颇有微词,吴镇却说:“二十年后不复尔。”——意思是:二十年后再不会这样。后来果然如他所预料,如今人人皆知吴仲圭,不识盛子昭。

“吴仲圭本与盛子昭比门而居,四方以金帛求子昭画者甚众,而仲圭之门阒然,妻子顾笑之。仲圭曰:‘二十年后不复尔’,果如其言。”——董其昌《容台集》

吴镇一生不仕,孤洁清高;他喜爱梅花,钟情绘事,所画最多的,是渔舟。在《洞庭渔隐图》中,他题了一首诗,是这样写的:

洞庭湖上晚风生,风揽湖心一叶横。

兰棹稳,草花新,只钓鲈鱼不钓名。

吴镇 《洞庭渔隐图》

自古以来,文人喜好将隐逸之情寄托在渔舟上、江湖中。从《楚辞》、《庄子》起,历朝历代,“渔”与“舟”,都代表了避世脱俗、隐逸旷达的人生愿望。怀抱这样清高理想的吴镇,自然看不起沽名钓誉之徒,所以他“只钓鲈鱼不钓名”,只在画中放舟,如一叶兰芥,飘飘荡荡,小舟一横,就横了千年之久。

“吴仲圭多学巨然,易紧密为疏落,取法少异,

要以董巨起家,成名后世。”

——黄宾虹

吴镇的山水,师法宋初董元、巨然一路,无论是皴法、墨法,还是作品最终呈现出的平淡天真、苍茫浑然,都与董巨相去不远,几乎可以比肩。在宋代百花争艳的山水画作中,董元与巨然,以表现江南山川的秀润苍翠为善,墨色恬淡,别具一格。明代学者董其昌将山水分为南北二宗时,把董元列作南方山水的开山宗师,可见他对后世的影响力之大。

董元 《龙宿郊民图》

董元是五代人,字叔达。他擅画江岸风光,米芾称其:“峰峦出没,云雾显晦,不装巧趣,皆得天真。” 意思是说他的画直接描绘山水的景象,忠于现实的表达,而不矫揉造作;沈括写他:“其用笔甚草草,近视之几不类物象,远观则景物粲然。” 这是讲他用笔放纵自如,不求形似,近观不明就里,远望才知真意。

事实上,董元注重以“远近法”营造山水。他善于观察光线的变化,喜好利用大气透视与画卷的宽度,展现江域的辽阔、山川的广远,以此表达山水的真趣。

与董元相隔八百年,在十九世纪的法国,枫丹白露的巴比松画派也致力于走出画室,去自然的光线下,描绘风景的真实趣味。他们技法上的关注点与董元十分相似,都在于大气透视与晨昏的变化,而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位,是让·弗朗索瓦·米勒。

米勒 《牧羊女与羊群》

米勒是法国近代最受人民喜爱的画家,尤其是农民阶层。他的画风纯朴亲切,从劳动人民的日常生活中汲取灵感。迁居巴比松后,他每天早出晚归,上午劳作,下午绘画。所以,在他的作品中,人物与大地紧密地结合,劳动显得充满力量与希望,自然的光线和浓郁的色调营造出温厚的氛围。

不知是巧合还是艺术的必然,和米勒一样,董元也热衷于百姓生活的描绘。在南唐时,董元曾任北苑副使,掌管建州的皇家茶园,南唐灭亡后入宋。在此之间,他常年游历山水,放浪江渚之外。他自称“江南人”,一说南昌,一说金陵;一边游历,一边观望。江南多水路,舟船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所以,在董元的画作中,渔与舟,自是不可或缺的对象。

董元 《夏景山口待渡图》

这一幅是他的《夏景山口待渡图》,墨气氤氲,山峦绵延。在图中,近处树木葱茏,枝叶茂盛,坡岸错落;远处的山川显得简淡朦胧,仿佛夏日水汽蒸腾,峰岭隐没在云雾里,若隐若现,恬静自然。

从画面的左首看起,一隅平滩之后,便能看见一艘捕鱼的小舟,乘了两人,一人掌舵,一人正在操纵渔具。小舟的船首下沉,船尾上翘,是因为船头正在起网的缘故——由此可见,董元对细节的观察入微。

图中的船头的渔具在通过悬挂重物的方式起网

这是一种叫做“罾”(音zeng)的渔具,是中国古代常见的捕鱼用具。在唐代百科全书《初学记》中这样描述:“罾者,树四木而张网于水,车挽之上下。” 大意是说:所谓罾,以四根木棍支起渔网,出入水面。如果是体积小的,人力可以拉动;如果体积较大,就会装置杠杆之类的机械结构,用于将网从水下拎起。

“罾,亦网也,不知何易名为罾,二制俱相似,惟坐罾稍大,谓之坐者,以其定于一处也。”——明王圻《三才图会》

宋代画家郭熙《秋山行旅图》中的罾具,图中的渔人正在操作。

从小舟将视线左移,随着一片伸入江中的坡岸,树色葱茏的江南山色徐徐展开。民居掩藏在茂密的林木间,还能见到正打渔归来的山民挑着罾、挎着篓,走在芦苇丛生的岸边。

图卷中段的小人负罾而行,生活气息浓郁。他把鱼篓挂在前头,看上去沉甸甸的,似乎收获颇丰,满载而归。他背后所负的渔具,即是体积较小,以人力驱动的小型罾。

与董元同时期的画家赵幹,也从渔人的日常生活中取材,创作了描绘冬日江景的长卷《江行初雪图》。相对于董元画中反映渔人的悠闲与满足,赵幹则更多反映了五代时百姓的质朴与艰辛。画卷中,寒江飞雪、枯蓬四征之际,旅人在雪岸跋涉,面容苦闷;渔人们则在辛勤劳作,挽着衣袖、穿着单衣,与天寒地冻的景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关于罾,在《史记·陈涉世家》里,提到陈胜起义时,就有“置入所罾鱼腹中”的句子。由此可以推论,在汉代,罾已经是得以普及的民间渔具。到了五代,罾的制造技术不断改进,设计也更为精巧,出现了杠杆、轮盘、转轴等等各式不同的起重结构。这些在《江行初雪图》中都有所体现。

赵幹 《江行初雪图(局部)》

漫天飞雪,孩童们蜷缩在舟中,一个个眉头紧蹙。大人在船头看着锅子,似乎在煮热汤。竹席与斗笠上积了雪,连周围的芦苇也被寒风吹拂,与垂柳一同向一边飞去。

这是使用人力驱动杠杆的简易罾,通过支点翘起渔网。

在时局动荡不安的五代,画家们将目光关注在底层百姓的生活之中,笔下的画卷既有山光水色,又有人们朴实的生活。而到了国力强盛、歌舞升平的宋朝,文人们则更多的在渔舟中,寄托自己对于隐逸与放达的美好追求,纷纷把心里对江湖之远的向往与渴望,搭进一叶扁舟,漂向理想的彼方。

长安人许道宁,是个喜欢喝酒的怪人。他早年在汴京街头卖药为生,因为擅长绘事,便以画作吸引顾客,不久声名远播,成为了炙手可热的画家。黄庭坚对他极为称道,更是为他醉后作画的姿态赋诗:

往逢醉许在长安,蛮溪大砚磨松烟。

忽呼绢素翻砚水,久不下笔或经年。

异时踏门闯白首,巾冠欹斜更索酒。

举杯意气欲翻盆,倒卧虚樽即八九。

醉拾枯笔墨淋浪,势若山崩不停手。

数尺江山万里遥。满堂风物冷萧萧。

——黄庭坚《答王道济寺丞观许道宁山水图》

许道宁 《秋江鱼艇图》

在他的《秋江渔艇图》中,虽然也描绘了渔人们相聚捕鱼的热闹场面,但仔细观察,人物的动作、体态、神情,都显得更加轻松愉悦。左右两舟上,一人摇橹,一人举杯,似乎正在欢唱对饮;靠右一舟中,乘船的客人正把手伸进湖水里,想要触摸船行的水波,唯有中央一舟在举竿钓鱼。此时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他却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究竟是真正的渔夫,还是为了感受渔人生活,而披上了蓑衣的其他人呢?恐怕只有画家自己知道了。

许道宁笔下的人物,与其说在为生计劳作,不如说更像是赞叹生活的美好。

南宋画院的梁楷,也是一位性格怪异的画家。他不拘法度、放浪形骸,比许道宁有过之而无不及。皇上赐他画院待诏的金带,他不仅不接受,还把金带挂在院子里。

在他的《柳溪卧笛图》里,人物悠闲地横卧在小舟上,倚着桨、枕着臂,望着云烟从垂柳旁缓缓升腾。不过是寥寥数笔,在恬淡的墨色中,梁楷营造了一个放形世外、洒脱率真的隐者形象,他的笛声吹荡柳枝、掀动蒲草,连云烟都不禁驻足聆听,颇有高谒停云的意境。

梁楷 《柳溪卧笛图》

提到梁楷,自然要说一说牧溪,在以写实为主流的宋代画坛,牧溪与梁楷是写意画风的代表人物。他们都能脱离物象的外形,描绘情感的真实,擅长用简淡率真的笔墨,表达事物的神韵。

这一幅牧溪的《远浦归帆图》中,空阔的江面上,两叶轻帆,风雨潇潇,线条似有似无,勾勒出小舟隐约在烟雨中的景象。船帆饱满,风雨应是很大的;但墨色透亮而缥缈,画家的心境却是安静的,纵然雨急风骤,小舟还是从容不迫地穿梭其中,一苇所如,万顷茫然。

牧溪 《远浦归帆图》

——渔舟在宋代绘画中的极致,是马远的《寒江独钓图》。

马远 《寒江独钓图》

马远,字遥父,号钦山。他是一位超越了时代的画家,相比同时代的画家,更加注重“境”的表达。在他的画作中,山水是为了心境存在的。高士观云也好,梅溪放艇也罢,总是以内心的情感作为初衷,画面的营造、安排、布置都围绕于此,从不脱离。值得一提的是,这种在当时颇先锐的风格并未像牧溪一般被埋没,审美层次极高的南宋接受了他的画作,并授予其很高的声誉,将他和夏圭尊为南宋的双璧。

在《寒江独钓图》中,马远更是将他的情思发展到了极致。画中唯有一只小舟,一名钓叟,几缕轻波,对他来说,心境之外,一切景物都是多余的。他运用大量的留白,展现水面的安静与萧疏;又用孤独的钓客,表达文人永恒的孤独。

夏圭 《松溪泛月图》

被后人与马远并称为“马夏”的夏圭,也爱画小舟。但与马远清旷萧索的寂寞不同,夏圭的小舟往往悠闲得多,人物也更丰富,不那么孤单。他的画风与马远相近,都善于留白,将景物放在边角,留给人遐思的空间。所以,历史上称马远为“马一角”,称夏圭为“夏半边”。有人说,这是南宋山河破碎、偏安一隅的暗喻,也有人说,这是审美的发展到了极致,自然形成的趋势。

这幅《松溪泛艇图》,是夏圭的典型之作,他的用笔简单而有力,设色清雅而合宜,将月夜泛舟湖上,与友人共游的情景描绘得淋漓尽致。烟波浩渺、水天一色,只有近处的几株古松,告诉观者这仍是人间景致,小舟并没有飞到月亮上去。

佚名 《莲舟仙渡图》

谁又知道,水中的小舟不能飞天呢?唐代文人韩愈有一首《古意》,写道:“太华峰头玉井莲,开花十丈藕如船。” 这句诗到了宋代,被苏辙的学生韩驹引来题画,是这样写的:

太一真人莲叶舟,脱巾露髪寒飕飗。轻风爲帆浪爲檝,卧看玉宇浮中流。

中流蕩漾翠绡舞,稳如龙骧万斛举。不是峰头十丈花,世间那得莲如许。

龙眠画手老入神,尺素幻出真天人。恍然坐我水仙府,苍烟万顷波粼粼。

玉堂学士今刘向,禁直岧嶤九天上。不须对此融心神,会植青藜夜相访。

——韩驹《题王内翰家李伯时画太一姑射图二首 其一》

这首诗里的意境,与这幅《莲舟仙渡图》如出一辙,画中一舟一人,正在云上漂流。与其说是舟,却是一片莲瓣,行在云上;与其说是人,却是一位仙人,正手持书卷,身披茅衣,悠哉地读书。清风作帆,白云为浪,脱巾露发,卧游天地,古来文人雅士追求的仙游,不过就是这样吧。

从董元到韩幹,从许道宁到梁楷、牧溪;又到马远、夏圭,以及后来的吴镇。渔舟在历代画家的笔下游弋,或反映生活的真挚、百姓的质朴;或表达心中的隐逸、欲求的旷达;又或是作为理想的寄托,成为文人与世俗抗争的图腾。

——无论如何,“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也好;“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也罢,舟与艺术密不可分。它是人在水上的载体,更是文化在历史中的航具,它能达江湖之远,也能映庙堂之高,随着一江春水、一溪湍流,已经流传了千年,还将永远地流传下去。(文/宰其弘/中华珍宝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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