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田田老师“真话代价”开始显现 “染缸文化”如何破解

正如同很多网友所预料的，尽管有湘西州委书记明确表态“支持教师公开发表意见和建议”，尽管有舆论的广泛支持，李田田老师仍然需要为讲真话付出沉重的代价。

日前，李田田老师在朋友圈发出这样的感慨：

今早一同事说，这两天你的事如此火，虽然大家平时都抱怨，但你可知他们为何都不搭理，丝毫不关心你吗，像啥都没发生过？他们说你让学校点名了，影响了年终绩效考核，钱都要少拿了。我知你是卖命发声，不过我们还要靠这工作吃饭。你也别难过，反正学校喜欢你，你又有追求爱好，我相信，这些都难不倒你的。我听了，些许伤感，不过也能理解，人各有志。我不能一意孤行，单元今后的路别太崎岖……只是在这里，觉得异常崎岖。

而根据红星新闻报道，李田田告诉记者，湘西州委领导已来学校约谈，并承诺会整顿永顺乡村教育现状，少些形式检查。根据李田田亲口讲述，近几日，校领导规定，凡来校的朋友须在门卫处登记，她的外出行程也被要求向校领导如实汇报。“我见朋友只能在校外见，不能带进学校，我去哪个地方干什么也要告诉他们，现在我的压力真的很大。”

一位基层教师，“忤逆”体制的“潜规则”，即便有上级大领导的表态支持，有全国舆论的一致支持，依然无法避免要付出代价，各种“软打击”、“穿小鞋”终究会不期而至。虽然李田田老师已经做好了一定心理准备，她在文中曾写道“愿我的真诚发言，不会把我推向黑夜；愿我明天醒来，还能看到光明”，然而，25岁的她，所要面对的，可能还会远超于想象。

这让我想起来一则笑话：

一日，领导来学校视察，刚想点烟—— 小明大声喊到：“校园內不许吸烟”。领导：“这学生不错！敢于指出我的错误！学校确实不能吸烟！你叫什么？”“我叫小明……”第二天小明就被学校开除了，理由：大声喧哗。

在李田田此前的文章描述中，上级教育部门的种种检查，严重影响了老师的教学进度，学校几乎每周都有检查，学生隔两天就要大扫除，停课扫地是常有的事情，语文课停滞不前，而各种扶贫任务也同样让老师们苦不堪言。可以说，所有的基层一线老师都“苦形式主义久矣”，私下里抱怨的人，肯定也不在少数，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公开站出来发声。

因为大家都知道，一旦站出来把事情“说破”，必定会让领导很尴尬，让上级“面上无光”，从而影响在领导心中的印象，最终损害自己的利益。因此，当李田田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后，她的同事反而没人敢搭理她了，校领导对于这样一个惹了大麻烦的“烫手山芋”，也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处置。明着处理肯定不行，毕竟上面的大领导已经发话，表扬肯定就更加不行了，毕竟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让上级领导很“尴尬”。

犹记得10月17日，湖南省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湘西州州委书记叶红专向媒体称：“湘西州将整顿一切形式主义的检查，教师有什么意见、好的建议，支持公开发表，他们也会及时调查解决。”或许，在基层单位看来，整改的方式就是让李田田“满意”、“服气”，最好不要再发声。

不敢讲真话，甚至憎恨讲真话的人，源自于对权势的畏惧和内在的私心。柏杨先生曾说：“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多少都有点崇拜权势，但似乎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从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对权势这么癫狂，和这么融入骨髓。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也多少都有点自私，但同样地也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一个民族，像中国人这么自私到牢不可破。”

或许有的人初入社会，锋芒毕露，怀着一颗赤子之心，对于看不惯的人和事，敢于仗义直言，直到碰了无数次的壁，也就学会了韬光养晦，随波逐流。我们的文化，很多时候是一种鲁迅先生所描写的“染缸文化”：

中国大约太老了，社会上事无大小，都恶劣不堪，像一只黑色的染缸，无论加进甚么新东西去，都变成漆黑。看看一切专家，不是怀念“过去”，就是“希望将来”，而对于“现在”这一个题目，都交了白卷，因为谁也开不出药方，所有最好的药方即所谓“希望将来”。

当然，也有不少人勇敢地说出真相、坚持真理：“横刀立马”、敢怒敢言的彭大将军；不怕批判、敢说真话的马寅初；晚年痛写《真话集》、深刻剖析自我的巴金；顶着重重压力、揭开非典真相的钟南山……他们的坦诚和勇气，彰显了实事求是的人格魅力，标注了中国人的精神高度，撑起中国人的脊梁。

然而，在很多时候，说真话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有时候甚至是生命的代价。一个社会对于“讲真话”的包容与支持程度，彰显出这个社会的文明与健康程度。从李田田事件来看，一方面我们无法乐观起来，在微观的层面，讲真话面临的阻力和代价很大；另一方面，我们也无需悲观，毕竟我们的主流价值观和主要舆论风向，大体上是支持讲真话，支持言论自由的。

希望李田田老师的路，不再孤独与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