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水泡茶 在古人的笔下竟然可以这样美
（摄影：漫朴田园）
记得小时候，看到大人买回来的中药袋上经常会有这样的字眼：水煎服。心里纳闷不已：这水煎服是怎么回事呢？担心大人嫌小孩子多嘴，却不敢多问。后来当然知道了，所谓水煎服，就是把中药放进药罐子里添上水熬成浓浓的药汤喝进去。煎，说文解字里这样注解：熬也。从火前聲。子仙切。
良药苦口利于病。中药，那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怎样熬中药，是需要严谨慎重的，里面是大有讲究。煮水烹茗，虽然是用来品味和享受的，这里面的讲究也是多了去了。也许正是因为是用来品味和享受的，自然就多了些生命的闲适，多了些闲情逸致，也就多了些美妙的艺术性，多了些生命的愉悦。
“俗以汤之未滚者为盲汤，初滚者曰蟹眼，渐大者曰鱼眼，其未滚者无言，所语盲也。”这是宋庞元英《谈薮》里面的句子。经常烧水的人知道，水在没有烧开时，会发出一种比较响亮的响声，当水烧开水花沸腾时，先是泛起小小的水花，接着是大一点的水花，古人就把这小小的水花比喻为“蟹眼”，把大一点的水花比喻为“鱼眼”，不过是用火烧开一壶水，在古人的笔下，竟然可以这样美，用了“鱼眼”、“蟹眼”来形容，多么生动、形象、贴切、新鲜的譬喻！而我们的古人，观察体悟又是多么细致、细腻、熨帖！
现代的人们烧水，时间快捷而俭省，电水壶灌上水往电源上一插，也不用管它，过一会就会想起水开时尖利的哨声，至于家里用桶装水饮水机的，电源时时插着，想喝水了，按下接水口，随时可以接杯热水。快捷得已经没有多少诗意可言。古人烧水烹茗，用什么样的火也是有讲究的。明代顾元庆在《茶谱煎茶四要三候汤》里写道：“凡茶须缓火炙，活火煎。活火谓炭火之有焰者，当使汤无妄沸，庶可养茶。”顾元庆是明代藏书家、刻书家、茶学家，文化品位那可是高着那！顾元庆在这里说得也很明白啦，煎茶要用缓慢的小火，不能用急火、大火，而且还是要用活火，就是有着明亮火焰的火，光冒烟不起火焰的火是不可以的。
古人对于烹茗所用的水有多重视、多讲究？从许次纾所著的《茶疏》里也可以见出一斑，《茶疏》里专列一章“汤候”，记述煮茶用水的种种情状：“水一入铫，便须急煮。候有松声，即去盖，以消息其老嫩。蟹眼之后，水有微涛，是为当时，大涛鼎沸，旋至无声，是为过时。过则汤老而香散，决不堪用……”这煎茶的过程，简直就是不厌其烦啊。
古代的不少大诗人也是著名的茶人，是懂得煎茶、品茶、赏茶的高手，他们的诗词里经常写到煮茶烹茗的风雅事儿。烧水、水的响声、水的沸腾，他们是用这样美妙的文辞来形容和描绘的。“香泉一合乳，煎作连珠沸。时看蟹目溅，乍见鱼鳞起。声疑松带雨，饽恐生烟翠。尚把沥中山，必无千日醉。”这是皮日休的《茶中杂咏煮茶》一诗，皮日休是嗜茶瘾君子，这诗写得可谓细致、生动形象，活色生香。白居易是大名鼎鼎的诗人，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还是骨灰级的茶人呢，一天里早喝茶，午喝茶，晚喝茶，醉酒后喝茶，半夜里睡醒一觉也能起来喝杯茶，简直就是茶不离手。他在任职江州司马时，有一年的清明节刚过，四川忠州刺吏、好友李宣就寄来了一包新茶，嗜茶的白居易自然欣喜非常，立即添水煎茶，一边美美地品着新茶，一边写诗向友人致谢：“故情周匝向交亲，新茗分张及病身。红纸一封书信后，绿芽一片火前春。汤添勺水煎鱼眼，未下刀圭搅曲尘。不寄他人先寄我，应缘我是别茶人。”这诗句，尤其是中间四句，真是写得要多美妙有多美妙。“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这是苏轼《试院煎茶》诗里的句子，东坡先生也是品茶、点茶、斗茶的高手，多么美妙的诗句！多么形象生动的诗句！“风炉小鼎不须催，鱼眼常随蟹眼来。深注寒泉收第二，亦防枵腹爆乾雷。”这是黄庭坚《奉同公择尚书咏茶碾煎啜三首》中的第二首，是关于煎茶的，煮水煎茶的从容里，也道出了诗人心态的淡然从容。
烹茶用的水，煮到什么程度才算刚刚好？在茶人们那里，那也都是大有讲究的，马虎不得的。茶圣陆羽，都被人们美誉为茶圣了，关于他的情况就略过不说了，单说他在《茶经》中的一些说道：“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这段话简洁明了，富有画面感。当初读《茶经》，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是好一阵心酸啊！因为想起了我小时候，喝过多年的蒸馒头水啊！那水岂止是滚了三滚，说不定已经滚了三七二十一滚了。那水舀到碗里看起来是浑浊浊的，喝起来是涩涩的、还有种说不出的怪味，真真是难喝啊，但也是没办法啊，大人干了一上午的农活，已经疲累不堪，而作为孩童的我们，又少不更事，不懂得体谅父母，也不会主动帮大人多做些家务活，再说那时烧火的柴禾也不充足，于是，一家人一天天的中午就凑合着喝那难喝又不健康的蒸馒头水了。仓廪实而知礼节。没钱、没闲，也是没办法做到有品位的啊！
煮水烹茗，说来也是平常事，古人把这平常的事却也描述得雅致十足，美妙十足，诗情画意十足，闲暇时读读这样的文字，也是美妙的享受。虽然不一定亲手去做，但，至少可以心向往之嘛。
关于作者雨兰
七零后，在《诗刊》《儿童文学》《少年文艺》《文学报》《美术报》等报刊发表作品，著有作品集《乘着语言的翅膀》《大地的眼睛》《低音》等。作品获奖四十多次，入选百余种选本、图书。今日头条签约作者，天涯名博博主。真诚写作，用文字与生命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