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一：语言 曾经连上帝都害怕 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

人类文明的基础设施，不是古代伟大的工程，也不是科学和政治制度，而是那些神器的符号呢？因为直到符号出现，人类才真正进入文明时代，从此人不只生活在物理世界当中，也生活在符号世界当中。符号既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人类也借助符号，使思想得以方便地交流和传播，文明得以传承和发展。

语言符号

《巴别塔》这幅画，是勃鲁盖尔以《圣经》为题材创作的伟大作品，它寓意了人类的语言能力，是连上帝都害怕的符号系统。

语言的诞生，是人类开启生命2.0的里程碑事件，从此人类可以更有效地交流、协作和八卦了。

希伯来人创作巴别塔的故事，是他们建构本民族历史合法性的努力。

语言很厉害吧？

但它有三个致命缺陷，

第一，留不住，一出口就消失在风中；

第二，传不远，人扯开嗓子喊也就能传几十米；

第三，记不住，人对语音的记忆很短暂。

所以10多万年前口头语言诞生，人类的文明演进一直很缓慢，直到五六千年前，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1.《巴别塔》的隐喻

说到奥地利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我要带你从一幅画开始，看看语言这种符号系统，如何开启了生命进程的2.0阶段。要知道，人类的第一个符号系统就是语言。

这幅画的名字叫《巴别塔》，创作于16世纪，作者叫勃鲁盖尔，距今500多年，就藏在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的二楼。

这幅画宽1.55米，高1.14米。成年人站在它面前，伸开双手就可以覆盖这幅画。它在油画中算是中等大小，但是画面依然会让你感到雄伟。

画中有一座高塔，就像是七层蛋糕那样，下面最大，一圈一圈高上去。为什么会让你感到雄伟呢？首先是因为构图，高塔的面积几乎占了四分之三的画面。其次，画家用云彩拦腰截去的塔顶只能隐约可见，显示塔已经建到了可怕的高度。

被高塔的气势冲击之后，再仔细看，你会震惊。因为正中有一处巨大的塌方，外墙垮掉，露出了里面的结构。原来宏伟高塔内部的每一层，都有着精细的空间布局。画家就这样用宏大的塔身、严重的塌方、严谨的内部结构，营造出了巨大与繁乱的整体效果，显示出这一工程的伟大和艰巨。

当你把目光从高塔转移到画面左下方时，会立刻感受到莫名的紧张。在左下角，几个人正跪着向长官汇报，可从长官和随从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空气中流动的是巨大的不安和焦虑？

是的，画家就是把人类传说里的一个悲剧性时刻用这种方式定格了。这个悲剧性时刻就是巴别塔的崩塌。

如果对基督教文化稍有了解，你大概知道这画的是一个《圣经》中的故事。那《圣经》中是怎么描述这个故事的呢？

大洪水过去之后，天上出现了一道彩虹。上帝对人类说，彩虹是我的誓言，表示我不再用大洪水毁灭大地。此后，天下人都是说一样的语言、说一样的口音。但是有人觉得，把自己的将来寄托在彩虹上，太不靠谱了。于是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建一座城和一座塔，塔顶通天，既要传扬名声，也避免再次分散各处。

于是人类就开始建城、建塔。

一段时间之后，上帝降临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说一样的言语。如今既做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功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

《巴别塔》这幅画表现的就是这个仓皇时刻。语言不通了，塔也建不成了。

我们梳理一下：第一，上帝阻止人类建巴别塔，不是一个霹雳把巴别塔毁掉，而是轻轻巧巧地干了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把人的语言搞乱了。第二，在此之前，这群能建通天塔的人，是说同一种语言的。

《巴别塔》的故事，是我见过的，关于语言和人类文明的关系最绝妙的隐喻：语言是人类具有的整体能力，这是一种连上帝都害怕的力量。

2.语言启动了人类生命的2.0工程

你从蹒跚学步就开始学习说话，你接触到的每个国家、每个民族甚至偏远山区的人都会说话，这事好像天经地义。但是最新的生物学研究告诉我们，10多万年前，一个叫做FOXP2的基因的变异，使得人类跟黑猩猩分道扬镳，从此发展出高超的语言能力。就这么一点点改变，令地球的其他生命望尘莫及。

结构主义语言学把人类语言定义为一个符号系统，既然是符号，就有所谓的能指和所指。语言这种符号，语音是能指，意义是所指。举个例子，猫这个声音是能指，它所代表的动物就是所指。在这个课上，你只需要记住，语言这套系统是个“离散组合系统”。“离散组合”的意思是说，这个系统只需要有限的素材，就能通过素材的组合表达无限多的意思。

拥有这样一个系统，人类就变得非常强大了，为什么呢？

第一，我们能边干活边说话，这就把人的双手解放出来了，而且说话和听话耗能极小。

第二，说话，也就是发出信息，用声带和口腔；听话，也就是接收信息，用耳朵。这就把人的眼睛解放出来了，信息交流完全不受白天黑夜的限制。

第三，一个人脑子里的想法，可以轻松讲述给另一个人，沟通效率大大提高。个体经验可以实现共享，这就大大提升了人群的整体能力。

光这三点就已经很厉害了，但人类利用语言还能做更厉害的事，是什么呢？

那就是“八卦”，没错，就是指“闲聊”“嚼舌头”。你可千万别小看这个能力，在人类的科技水平还处在只有火和简单工具的远古时代，“八卦”极大地增强了人类的社交能力、协作能力。

因为八着八着，人类就有了一个创造奇迹的能力，就是编故事，比如神仙、妖怪，再比如天堂、地狱。虚构的故事能够让人相信，这就形成了共同想象，最终导致人类生活在自己的共同想象中，甚至我们现代人的国家、公司、法律，也都是共同想象的结果。没有语言，就不会有共同想象。

所以，对人类来说，语言的诞生相当于启动了生命2.0工程。那生命1.0是什么呢？是指那些硬件、软件只能靠演化，也就是自然选择才能迭代的生物。生命2.0，就是硬件靠自然选择，但是软件可以自我设计的生物。当前只有人类是这样的。

这个时候再回到巴别塔的故事，你既能看到上帝的残忍，也能看到上帝的仁慈。所谓残忍，他选择变乱语言，这比直接毁掉巴别塔的威力更大。塔毁了可以重建，口音乱了人心散了，造塔工程就很难东山再起。而所谓仁慈，是如果你真的相信上帝无所不能的话，幸好，他并没有完全剥夺人的语言能力。要是被剥夺了语言能力，人类恐怕就万劫不复了。

当然，你也可以理性地把巴别塔的故事，看作一个原始文化的隐喻。语言的起源到现在一直都是学术上的难题，不知道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过一种统一的语言。但巴别塔的故事至少试图解释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种语言。

今天，地球上现存多少种语言呢？超过6000种。

3.故事构建民族历史

不过，巴别塔还有另一层深意，我看到过一种解释，拿来跟你分享。这个解释说，巴别塔让《圣经》的叙事主线，从神话转到历史。

《圣经》是谁写的？希伯来人。为什么写《圣经》？要建立希伯来人生存的合法性。但编写过程中遇到很现实的困难，比如，既然上帝和亚当都说希伯来语，那又怎么解释后来的人都不说希伯来语？又怎么解释希伯来人占的土地这么少？强大的国家却又都是外族的？

所以，怎么让上古神话和近古历史融合到一起？这是个问题。

中国神话的处理方法是，让上古君主的母亲和神生孩子。日本神话的处理方法是，让天照大神来生，生着生着就生到了第一代天皇。

而《旧约》的编写者，就借用了巴别塔的故事来衔接神话历史和真实历史。在《圣经》里，巴别塔前面的故事是诺亚方舟，巴别塔后面的故事是亚伯拉罕生孩子，亚伯拉罕是犹太人的祖先。而巴别塔在中间，解释了语言和人群的分离。这个转变非常关键，情节的重心就从天上转到地下，从神转到人。

你看，有了语言，人类就开始编故事。通过编故事，从而塑造自己是谁，回答自己从哪里来，指引自己到哪里去，这是多么伟大的能力。

思考题：如果人类回到上帝变乱语言之前的状态，也就是全世界的人说同一种语言，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为什么？欢迎在留言区分享。